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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真回房的时候,宋霑醉后语重心长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多少恩爱夫妻,最后也会变成陌路人呢。当然,你们年轻人,就是王爷,大概也会有点不切实际的期冀,但是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自会权衡利弊得失,你就不必替王爷担忧这些了,至于上官家想谋算王爷,那王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呢,说句不好听的,他若是连上官家都收服不了,那也就别想别的了,你跟你们王爷这么久,应该相信他的能力的,走一步想十步的人,谋算他?怕是落入他彀中不自知呢。”
王府四处仍然喜气洋洋的张灯结彩,奴婢们得了丰厚的赏赐与有荣焉,华章楼这边却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只有夏日里枯叫着的蝉。
赵朴真默默想起那一夜上官筠前来密会,独自呆了一夜的王爷。
他,是真的为上官筠所描绘的前景所打动过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告诉他昨夜是媵妾还是自己,有什么区别呢?总之,都不是上官筠。
而上官筠总不能每一次都给王爷下药吧?这同床异梦,王爷迟早会知道。所以根本不需要自己说什么。
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呢?自己又在犹豫什么呢?
自己是不是在找借口想要留在王爷身边?
赵朴真默默地将书房里每一处都重新收拾了一遍,华章楼早就已交接到文桐手里,书册尽皆细细开了册子,文桐当时笑道:“今后再要找个真姑娘一样细心的人,可难了,这华章楼可是真姑娘一手收拾出来的。”
王爷失明,华章楼来得也少了,若是王爷一直不好,这里,大概将来也是要荒废的吧。又或者,王妃会进来?
她的心又仿佛被针尖锐的刺了一下。
对了,这里不是内院,王妃应该不会来。赵朴真将平日里王爷最喜欢的茶具擦拭了一遍,收入柜子内,环顾了一圈,自己就要走了,当离别真切到了跟前,自己渴盼的自由,想要见到的父母,都唾手可得了,她却伤感犹豫起来。
才收拾了一会儿,外边小丫鬟们来通报,原来花菀,罗琦,云舟等人,都特特地回了王府,在外边点了一桌儿的席面送进王府,齐齐来给她践行。
她自连忙去赴席,席过一半,陪王爷进宫的蓝筝回来了,得了信办完了手上的差使也赶紧过来,众人少不得问她陪王爷王妃进宫的情况。
蓝筝酸溜溜道:“册封礼上皇上让人赏下许多东西,到后宫见娘娘的时候,娘娘那个亲热,简直把王妃当成亲女儿一般拉着说话,儿啊肉啊辛苦你了,赏了许多东西,又怪王爷不够体贴,又怪跟着的人服侍得不到位,那关心劲儿,连公主都要往后排了。”也不知到底是替公主酸,还是替自己酸,她在皇后身边伺候多年,这一刻却连和上官筠脚指头都比不上,不是不惆怅的。
罗绮吐了一片瓜子壳,似笑非笑道:“民间里可是宁娶世家妇,不求皇家女的,虽说不是五姓女,却也是实打实的百年世家,炙手可热,娘娘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高门的贵女做媳妇,能不高兴吗?谁叫人家会投胎,不似咱们,一脚在泥坑里,挣个出身都得使劲全身的力。”
蓝筝轻蔑撇嘴道:“世家女好是好,但是照顾王爷,可不行,王爷如今眼睛看不见,过门过槛的,不搭把手也就算了,有奴才们嘛,但走慢点儿等等王爷呀,就经常走在王爷前边儿去,就算没有个夫唱妇随的样子,也多关照些王爷的身子,这大热天的在屋里点那么重的香,今早我进屋伺候,差点没被熏死,熏得我头晕,不是说世家品味高吗?王爷昨晚醉得厉害,早晨一直按着头,想是头疼得厉害,她却视若无睹,也不说给王爷请个太医,我看是怕误了进宫受封的事吧。”
罗绮道:“她是王妃,这伺候人的事儿自然是奴婢来做,毕竟这王妃,可不是看伺候人的功夫。”她意有所指,蓝筝反唇相讥:“伺候别人那是用不着,但是伺候自己丈夫,那不是应该的?便是贵为皇后,那也是以皇上为天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众人,却是觉得立刻要走,平日里照顾王爷最细心的赵朴真会理解自己,忙问到赵朴真脸上道:“真儿你说可是?王爷如今这般,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王妃,那可怎么成。”
赵朴真含笑不语,罗绮却冷笑了一声:“要找个真心喜欢王爷的人,容易,要找个和上官筠一般家世才貌双全的妻子,却太不容易了,王爷如今这般,才恰恰需要这么个妻子撑起王府,养儿育女,若是个弱点儿的,撑不起门户,呵呵。”
云舟连忙笑道:“这不是才嫁么,王妃年纪小,这过日子么,总是日日相伴,再生了孩子,才慢慢学会照顾人的么。”
丁香笑道:“云舟嫁了人,倒是有模有样了,好好的怎么就说起孩子来,可有喜信儿了?”
她原本只是为了缓解气氛,转移话题,没想到云舟居然脸上一红没答,众人讶然笑道:“原来还真的是有了?这才出嫁多久呢?”
云舟忙胡乱摆着手笑道:“不是……只是这个月小日子没有,还不知是不是,从前也时常不准的,大夫也把不准,只是婆婆小心得很,都不让我出外了,今儿要不是我说是回王府送人,还不让出门呢。”
众人只是笑道:“你一贯是个有福气的,想来定是喜信儿,不多时抱儿子的就是你了。”一时席上热闹起来,问婆婆是否好相处的,问如今做什么营生能有些利的,问哪家裁的衣服样子好,打的花儿新鲜,竟是和从前在府里不一样,便是最傲的罗绮,也忍不住和云舟咬起耳朵来,想是问什么隐私问题。
各怀心事的女官们言笑晏晏,顾着毕竟还有几位还在当值,没敢怎么喝酒,只略略饮了几杯,回忆了下这几年,又各自揶揄了一把,虽则大部分面和心不合,散宴的时候却也都红了眼圈,也不知是为了曾经一起度过的过去,还是不可知的未来。
王府里有头有脸的内侍、妈妈们接连不断地也送来礼物,连王妃身边的王妈妈都亲自送来了一份礼,里头还有上官筠赐下来的东西,几匹十分精美的贡缎和一对赤金小麒麟,王妃才嫁进来,今日又紧着进宫,想必未必有闲心吩咐这些,但她身边人却会替她打点得周到妥帖。
离别迫在眉睫,来告别的人,却都不是她所留恋的。
太阳将落,空气里盛夏草木的气息充沛,赵朴真站在华章楼的最高处,看到主院门口,王爷正从软轿上下来,想来是从宫里回来,他又到了前边去和幕僚们说什么事,身上还穿着进宫的吉服,隆重而优雅。在门口迎接他的上官筠已换了家常衣袍,虽是新婚,身上却颇为简素清雅,只在鬓边插了一朵红英,显示着她新嫁娘的身份。风起,有叶子落到王爷发上,王妃伸手替他摘了下来。离得这么远,明明看不到王爷的表情,她却能想象出来他略略一侧脸一低头的神态,秀朗的眉,挺直的鼻,抿得紧紧的薄唇,曾经那样熟悉他的一举一动。
昨夜那濡湿柔软的乌发落在她额上的触感,酡红迷乱的俊脸逼近她吻着她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在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涌上心头,身上的肌肤又再次颤栗发热起来,身体仿佛已经记住了那光滑火热肌肤紧贴摩擦滚烫有力的双手禁锢着她的情动,她闭上眼睛,害怕这一刻自己的软弱和动摇。
不,归去吧,在自己变得更丑陋更无法自控之前,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能看出自己对他的爱意。
自己也不过是他登往至尊之路所用过的一个还算顺的工具而已。是啊,他隐忍多年,谋算多年,用近乎冷酷无情的态度谋划一切。说他这一切只是为了做个富贵贤王,娶个真心爱自己的娘子,没人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