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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凯凯，亮融融，清朗朗的铺了一方天地。
钟山怀里，秦淮水间，白雪妩媚妆点出的建康城安宁而祥和。长江之战的大胜让全城的百姓得以安稳过冬，然而却不知道长江以北那胡人的境内一众汉人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乌衣巷里，大雪已经将巷子覆压得满满当当。往日巷子里总轿子、马车络绎不绝，只因着这巷里住着王谢两家。然大雪终于把这股激情劲遣散，乌衣巷今日难得的静谧。
越是安静，越发清楚的听到那柔嫩而坚韧的嗓音。
“闵大哥，回吧。”王嫱儿一脸平静无波，披风下的拳头却已经捏得指节发白。她以为那一夜的逃亡就是终结，她以为从此就能离开那个恶魔，她以为她可以安安静静在乌衣巷里安定下来，可这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王嫱儿低下头嗤笑，重新仰起的头那双眼眸却不再平静，而是愤怒。那隐忍的泪，那隐忍的怨，那隐忍的恨都化成了愤怒。
“嫱儿，别去。”闵襄开口却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苍白，嫱儿这一去只怕就再也回不来。
“大哥，我等着你收复中原，带我回家。珍重！”王嫱儿话说完，人已经踏进雪海之中，毅然而决绝。
身后是谁在唱，身后是谁在叹。
闵襄挥起的拳头砸进了冰冻而起的墙壁，血色蔓延在白雪之中，分外刺眼。
可他尚且不知，那远去而略微臃肿的身影，在悄悄走出王家的那一刻就已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泪水已经流淌不出，那叫泪的东西在洛阳的皇宫里早已经尽数流干净了。伸手轻轻的抚着隆起的下腹，孩子，娘可能没有办法保住你了。
一月后，洛阳城。冬日和煦而明媚，雪霁之后的天空分外晴朗而干净。
慕容荀微微靠着龙椅，眸光扫了一眼殿外出奇明媚的天气，却想起了那双干净如初生羔羊的眼眸。那双眼眸的主人曾经用害怕、惶恐、爱恋、忧虑、仇怨、哀求、恨、冷漠的眼神看过自己。慕容荀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的眼神是那么鲜明的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小羊，小羊，你是朕的小羊！
忽然慕容荀原本安静留恋的眼眸瞬间狠戾而嗜血泛红起来，朕的小羊，朕要你乖乖的回来！
“国主，国主，国主，国——”刘公公慌慌张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容荀嗜血的眸光怔住，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说。”慕容荀明显不悦的眼神令刘公公全身发抖，刘公公坚信如果自己的话说不顺溜，便一定会身首异处！
这么想来刘公公反而说话利索了：“启禀国主，娘娘回来了，皇后娘娘回来了！就在殿外，奴才——”当初是他将王皇后的毒酒送过去，而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没有死的人，其余的都被慕容荀赐死。
但刘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慕容荀已经从龙椅上奔往殿外。刘公公只觉眼前一道明黄一闪而过，他惊恐的神色终于微微一松。国主，也苦了——
“小羊！”慕容荀第一时间紧紧的搂住王嫱儿。没错，她就是从乌衣巷里出来的王嫱儿。一月的赶路令她粉嫩的脸蛋微微泛着青白，细嫩的红唇也蒙着一层白雾。
慕容荀低头攫住那朝朝暮暮思念的唇，却无法忽视她那碍眼隆起的小腹，脑海里冒出她跟那个男人有说有笑的一幕。
心口一痛，慕容荀怔怔的放开了王嫱儿。一把匕首安静的没入他的胸口，他清楚的可以感受到体内的热血正随着匕首的裂口蜂涌而出，甚至可以感觉那热血在冷却。
这种生命流逝的感觉慕容荀一点都不陌生。那年八岁，他的亲大哥亲手捅的那一刀铭骨入髓。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到他，不管是征战沙场，还是面对偷袭暗杀，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接近他的心脏。
慕容荀却笑了，凉薄冷厉的唇咧开一抹平静的笑。
王嫱儿看着手中的血，那是匕首进去之后慕容荀胸口喷出来的血。为什么这一刻，她的心有一种压榨的抽痛，慢慢的却蔓延了全身。
“小羊，朕从未伤你的家人。朕想带你去见他们，不过朕可能办不到了。你快走，朕护不了你了。”慕容荀将胸口掩饰在披风之下，也一并将匕首掩饰住。
王嫱儿抬眸满眼的震惊，她说出的话已经在颤抖：“你——说——什么？”
“快走——”慕容荀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泛花。
“我不走，你说清楚！”王嫱儿紧紧的瞪着慕容荀。
慕容荀伸出手，用那宽厚的手掌托着王嫱儿的俏脸，拇指爱怜的摩挲着那粉嫩的肌肤低语：“刘才会带你去见你想见之人。还有，朕没有杀那些汉人。朕只是想你回来，回到朕的身边来。”话说完，慕容荀的身体也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国主——”近处的侍卫察觉了异样，纷纷围将上来。
“都退下去，五百步之外，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近前！”慕容荀大喝道。侍卫纷纷退下不敢再上前，国主下的令他们从不敢违抗。
慕容荀见侍卫退下，身子一软他便垂手倒地，却落入一个娇小温软的怀里，微微勾唇，半张的眼眸凝望着抱住他的人儿，小羊呵——
“小羊，别走，朕错了。”慕容荀伸手轻轻的，甚至有些小心的用他修长带茧的手指划过王嫱儿的花容。
王嫱儿的泪水吧嗒吧嗒的滴落，这个时候慕容荀没有必要再欺骗她，这个时候的慕容荀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啊——你不是君吗？你不是不可一世的大燕国主吗？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啊——
慕容荀笑了，眉峰蜿蜒，星子明眸潋滟，小羊还是为自己哭了。她曾经说再也不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王嫱儿伸手握住那双长满茧子的手，让他的手掌托着她的脸蛋。
红唇轻启，她低头吻住慕容荀的薄唇。泪迷了眼，迷了情，迷了心——
问君可记往昔岁月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