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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没想到,这一次晋阶要这么久。
事实上,她方才听了凤天的话后有所领悟,虽被他临时打断,但时间不长,再回想起那种感觉也并没有用去太久。
但自从她开始修炼《凤涅心经》,她体内的灵气便已经有所不同,除去元素灵气外,尚存有月魄之力,两下融合,倒费了些时间。
天狐岛虽被雾气所遮,但却并不影响她对月魄之力的吸纳。因而方才晋阶之时正值夜深,她趁机吸纳了大量的月魄之力,银辉般的纯阴灵气进入她的丹田,与天地间的五行灵气慢慢融合、淬炼、夯实。之前只是裹在丹田表面的月魄之力经由这次晋阶彻底地融合进金丹内,使得如今丹田内的金丹呈现出一种白灿的辉光。融合过后的灵气游走于她周身的经脉,连肌肤都流露出一种极致的莹润。
她自寒潭不远处起身,隔着潭水寒气,蒙上一层飘渺仙气。
凤天负手立在远处,衬一线朝霞,玉色仙姿。
他回过身来,目光触及她周身渐渐散去的碎银辉光,眼底瞬间波澜涌动,连眼神也不由虚了虚,接着笑道:“恭喜。”
穆然迎着他的目光走来,问:“你此番来天狐岛,也是为了试炼弟子?这天狐岛上被设下了幻境,我昨夜坠崖时那幻境不知为何解了。但岛上有要杀赤子烈的人,我必须马上上去。”
昨夜中了毒藤的毒,未曾想解毒之时竟遇上晋阶的契机。她原想晋阶用不了多少时候,实力精进些上去之后能多帮赤子烈一些,未曾想此番晋阶竟耗到了天明。
穆然仰头看了看一线天的崖顶,见这两侧的山壁延绵狭长,却于两头极远处接连在一起,就像一座绵长的山脉被从中间两刀挖出一条巨崖,除了直上直下,没有别的出口。
“你对赤子烈之事倒是上心,从未见过你对我也这般在意。”凤天见她这般急切,不由说道。
穆然一愣,回眸撞进他深邃的视线里,仿佛要被吸进去,不由低头避开,说道:“呃,事有轻重缓急……”
以前每每遇上凤天,她总有或急或险之事,每次都想着要将他带入谷中聊解故人之思,却每次都有变故要往后拖延。
都是对她有恩之人,她确实没为凤天做过什么。
这一想,心里更加生出愧疚来,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拉去墨玉谷中,可转念想到此时或许有伙伴正在崖顶遭遇生死之险,她又无论如何不能允许自己耽误时间。
顷刻间,两难。
颠倒折磨,半晌,穆然终是抬眼,牵了凤天的手,道:“跟我来。”
意念微动,眼前的景色已是幽谷扶苏,碧水桃林,远处五间小屋。
凤天展目远望,这是穆然记忆中第二次自他眼中看到如此浓烈的情绪,第一次是他在她手中重见凤珠之时。
他转头,看最左边的木屋。人未动,立在谷中的霞光里,如隔世而来,看一位前世故人。
晚霞浸染了男子的衣袍,微风拂动衣袂发丝,泼一幅绝世画卷。
穆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让这样一名男子如此挂怀,她被此刻的气氛所感染,并不想打扰他。她悄悄往后退一步,打算在他缅怀故人的时间里,先出谷去想办法上去崖顶。
她的意图似乎早已被他看穿,她的脚步稍动,他便转过头来,说道:“以你的修为,若想独力上去崖顶,想必是要受些伤的。若在半途中毒失了气力,被毒藤困住,我便一生都要困于凤珠之内了。”
一句话,打消了穆然的念头,也让她眉目间染上更浓的急切。
她的急切看在他眼里,眼底是深邃沉静的海,问:“若我说赤子烈无事,你可信我?”
他眼底平日的和煦春意敛去,全然如深沉的瀚海。这并不是玩笑,此时也不是玩笑的时机。穆然看着凤天,这个至今为止不知救过她多少回的男子,她没有理由不信他。尽管她很想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但她还是忍下没问。
这谷中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深重的。
她点头,不语。
却因为她的点头,凤天眼底重新染上淡淡的笑意,如三月春风,轻轻道:“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进了木屋,穆然却退去了桃林里,直到大片的桃花将木屋遮蔽才停了下来,她希望能留给凤天更多的独处空间。
来到碧潭边上坐下,穆然看一眼被她放在岸边桃树下的那卷《清光符箓手札》,翻动了两下,她发现此刻的自己根本就看不进里面的内容,又想起这些日子在仙岛上采集的一些灵草,不由将储物袋拿了出来。
里面的灵草由于是带着泥土一齐采下的,在储物袋里放了几天,仍然良好。但穆然却发现,她此时全然没有心思摆弄这些,于是便摊开放去了一旁,索性在潭水边盘膝坐下。
这一次入定用了许久,确切的说,她是心神专一了,却并非专注自身,而是专注于一切外物。她静静听金丝白豚在潭水里跃动,听燕子立在枝头梳理羽毛,听风拂过桃枝卷一地春粉滚过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潭水里映出男子在她身后坐下的身影,也映出他张开的双臂。
凤天自身后将穆然拥住,轻轻道:“谢谢你。”
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脖颈,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穆然的心口,撞出斑驳的灿烂,如漫天霞光里的一线流火,落在地上,沾染上一星瑶草,转瞬便燃成一片。
尽管两世为人,有些事在穆然的经历里仍属空白。这种轻盈微醺的感觉纵然美好,却让她觉得太不熟悉,她习惯性地想要回归到正常的状态里,却听凤天枕在她肩头轻声道:“她走时房间里便是那般摆设,我第一次为她斟茶,她却没品罢……谢谢你为我留着这些。我寻凤珠寻了许久,久到……”
他没再说下去,却已把人说出心酸来。
半晌,凤天低声笑了笑,“你心思总这般细腻,谢谢你为我留着这些。日后不必了,有些事无可挽回,有些故地,怀念一次便已足。”
穆然不语,此刻她竟能明白凤天的心思。故人已去,有些景象,越是触及越是伤情。只要心中故人仍在,音容笑貌皆在心里,有些东西不留也罢。
“好。我想在谷中开辟药草园,养许多的仙兽灵草,先跟你报备一声,免得你下回进谷,以为进错了地方。”
凤天沉声笑了笑,接着放开穆然。
穆然暗自松了口气,却自潭水的影子里见凤天自袖口拿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她一愣,猛然回头!
见凤天提着一只白绒绒的天狐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底含着揶揄的笑,“你就是为了想在谷中养仙兽,才在幻境里冒险捉这小家伙?你胆量也太大了些,虚空幻境里还想着捉仙兽,你不坠崖谁坠崖?”
穆然从怔愣里回过神来,指着这天狐问:“这是……我坠崖前打晕的那只?你、你何时带在身上的?”
“你不顾幻境的危险捉来的仙兽,我一时好奇,跃下崖之前便捡起带上了它。”凤天故意打趣她,直到看她嘴角有些抽搐,才笑着将天狐递给她,“昨夜你晋阶之时,我便将它驯服了。放在谷中养着吧,这谷里天地广阔,山峦颇多,你若愿意,将天下仙兽尽置于此,想来也足够。”
穆然直愣愣接过天狐,小家伙被驯服之后眼睛乌黑,溜溜转动着看她,下巴尖尖的,耳朵大大的且毛茸茸,看着与之前的凶狠天差地别,竟有些可爱。
“你会驯兽?”
怎么看都没办法把凤天和驯兽师的形象联系起来,这男人……大抵是世上最仙姿玉卓的驯兽师了吧。
“我会的事很多。”凤天闲懒地往身后的桃树上靠了靠,半支着腿,托着下颌看她,“岛上的虚空幻境便是我布下的,也是我解去的。”
“……”什么?
穆然放了天狐,看着凤天。
“确切的说,幻境是我带着几名弟子布下的。此事乃是奉了白皇之命,欲取赤子烈性命。天成之乱,白国前途未卜。白皇得罪了大苍,怕魔族报复之时,其余三国隔岸观火。白炎两国自古不和,赤子烈若死,便可嫁祸大苍,炎皇虽久有杀赤子烈之心,但他若被魔族所害,为了炎国颜面,他也得向大苍宣战。”
这话过于突然,穆然怔了许久。半晌,心里涌起怒火,愤然骂道:“卑鄙!”
他们还一直以为是炎皇所为,原来竟是白皇佬儿的圈套!
穆然眯眼,怪不得他们大闹白金宫,白皇居然都大度得不予追究。写了国书让赤子烈带回去是假,在此地杀他才是真!
“幻境昨夜便解了,守护九块灵机石的弟子已死。赤子烈之危昨夜便已解了。”
穆然却全然不能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你杀了那些弟子,解了幻境?”
“不。解除幻境的另有其人,乃是大苍的魔将云岚。我与他有过一些渊源,他欠我个人情,我便将他约来了岛上。那些弟子必须死,遇上魔将若还能活着,此事我便无法向白皇自圆其说了。”凤天坐在树下,姿态散漫,仿佛做这样一件事,不过是信手拈来。
穆然却听得眉心直跳,问:“那你呢?”
凤天抬眸望她,笑意如昭华三月的春辉,一瞬不瞬,“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白国的臣子,这样的大事,你回去以后如何向白皇交待?”
穆然急火焚心一般,可恨有人竟悠闲倚树,笑颜暖如春歌,神光离合。
“唉,有你这番话,我便是受些伤也是值得的。放心吧,我这般修为即便遇上魔将也自有脱身之法,只不过受些伤是难免的,也容易蒙混过去。不必忧虑,白国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我不会有事。”
凤天悠闲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穆然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却不答了,只是垂下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一瓣地上飘落的桃花,辗转,如某些说不清的心绪。
半晌,低声道:“有些事……此时尚不能与你明说。我只能说,对我来说,赤子烈活着对我比较有利。他若死了,我便要多费不少心思,但也并非不能达成,只是需要多费些工夫罢了。我之所以犯险是因为……”
凤天抬起眼来,敛了微醺的笑意,眼神沉静而认真,答:“谁也不能让你有事,白皇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