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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岩幻地。
纵然地底时不时喷涌出烧灼的岩浆,却挡不住这些真仙期的高手,一行三百多人奔在狭长的通道中,在天空的炎气、地底的烧红将这方天地压成血红的一线里,如同飘摇的锦絮,柔软的躲避,机敏、迅捷。
奔在最前头的少年束起的墨发在一线血红里飘舞,泼墨一般,那双眸子被跃起的岩浆染成赤红,却如同淬红了的宝刃,明艳。
过了通道,便是四通八达的山穴,蛛网一般。少年步子却半分不停,她只往前奔,清明的神识早已在脑海中画出一幅满布经纬的大图。
她在这经纬大图上行走,来去自如。
身后侧跟着的鄂泽看了眼她的背影,眼神微深。只是,这眼神刚深下去,立刻便有异光浮动而起,冷笑道:“有人来了!数量不少。”
穆然脚下生风,连顿都没顿,冷哼一声。他们来了,以对方的修为神识,自然不可能没发现,有人来阻拦是意料中事。
转过这处弯道,前方有亮光传来,奔出去,必是一方广阔天地!
地面忽然隆隆作响!
前方二三十人已到,一块巨石被劈落而下,掩盖住洞口的一瞬,隐约见到这些人齐齐掐起法诀。
“不好!他们想以封印术法封住洞口,困住我们!”身后乌江豫一喊。
他尚未喊完,鄂泽就已经动了。他拔出赤蛇仙剑,对着那落下的巨石就要一劈,他十分倚仗信服这仙剑之威,这一劈的架势似要将这巨石以及巨石外的人都要劈裂。
但他这一剑劈出去,巨石后的人被他劈了个正着,但巨石却在剑光到达之前就散了。
散成细小的尘粒,却被灵力拘着,尘暴一般贯出去,前方一声冷哼,接着威压震过来,看来是有人倚仗真仙期的威压想要震散这尘暴,却不想被之后而来的赤蛇仙剑的剑威劈个正着。
“噗!”
血雾爆开,尘暴也爆开,深红的尘粒染上血雨,荒天大幕一般簌簌激起,腥气直冲天际!那冲上天际的腥气里,一道人影踢开大幕纵射而出!
人影出现的一霎那,洞口外方圆数十丈的熔岩忽而松散如沙,众多真仙期脚下一软,一惊,接着纷纷跃起,跃至一半,只见脚下熔岩化作散沙陷下去,奔涌的岩浆跃出来,而众人却脚下一紧!再低头一看,竟是那散沙缠住了脚踝。
众人大怒,冷哼一声,灵力激腾,瞬间震开脚上缠沙!这一震一顿的间歇,众人纷纷一愣,眼底齐齐逼出血丝,愤然抬头,只见头顶数道巨大的火球压顶而来!
“陷阱?”
“卑鄙!”
一众人等目眦欲裂,凭经验也知那缠住他们的散沙不过是陷阱,此时头顶的火球才是杀招!
众人纷纷飘出去,半空中身子一拧,脚下凌空一踏,下一刻已在百丈外。
双脚刚踏在地上,一声“狂妄”尚未掷出,齐齐骇然抬头!
只见那数道巨大的火球并未追来,而是接连砸进被术法化作散沙的熔岩里,爆开的熔浆与沙尘瞬间绞在一处,整个幻地都是刚猛异常的灵力和呼啸的风声,如同劈裂天地般,向着他们狠狠地劈下来!
威压磐石般压来,风都似瞬间被撕裂,一众真仙期竟纷纷祭出战魂衣抵御,却仍不敢正面冲撞,纷纷鹞跃至一侧,眼睁睁看着面前飞沙走石,地裂山崩!宽阔的熔岩幻地被这一击生生劈出一道数百丈的沟壑,深纵数十丈,地底岩浆奔涌的滚热逼面而来,热风卷着人的衣袍,翻飞猎猎,炙烤得衣袍袖口金丝银线都微微曲卷。
熔岩幻地内部平阔的地面被一招斩作两半!
一众真仙期遥立在一侧,隔着宽纵的沟壑,望向对面。
对面,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负手而立,墨发赫赫飞舞,眉锋如铮铮弯刀,赤眸如烈烈锋刃,本是不起眼的容貌,却硬是逼得人虚了虚眼。
众人里为首的老者盯着少年,眯了眯眼,瞳眸却是狠狠一缩!
“……上!仙!期!”老者咬牙,脸色阴沉,拳头握得嘎嘎作响。
身后二三十人同样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方才他们竟被一介上仙期连番逼至祭出战魂衣?
耻辱!
奇耻大辱!
一众真仙期气得嘴唇发抖,脸色阴沉至极,眸底却有压不住的震惊。
而同样身处震惊的,还有在洞口目睹这一切的三家子弟。且不提她极少见的土火双灵根,也不提方才不过一瞬,此人竟能连番设下陷阱,其中心思慎密可见一斑。只说方才那招数,两种术法合而为一,究竟如何做到的?且一招之威竟至于此,使用如此威力的术法,对灵力的消耗极大,通常一招之下,修仙者已是体内灵力损耗大半,往往很难再战。如此招数,往往只在决定战局的时刻才使用,她却一照面就冲对方招呼过去,且如今负手立得稳当?仿佛体内灵力丝毫无损一般!
这时,拓跋尘等人已奔跃而来,落在少年身后,面对幻地中一众真仙期的威压,三人皆是面色发白。
陆青石却是强忍着,咧嘴笑了笑,看看前头触目惊心的深纵沟壑,挠挠头,“你这小子能不能每回都这么大手笔?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些……”
少年没回头,冷冽的目光却柔和了几分,淡然道:“打个招呼。”
东方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凤天却是笑着走到穆然身侧,含笑低低摇头,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这时,鄂泽、扈瑾兰、乌江豫已率三家子弟赶到,奔到穆然身边,几名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小姐纷纷惊骇望上穆然一眼,方才那一招之威,他们自认也有能力做到,但那是因为他们身为真仙期。若论施招结束后还能如此立着,他们自认低人一筹。
“鄂少主,扈小姐,乌江少爷!你们三家是何意思?”赫连泰隔着深壑遥遥怒喝。
远处,一只通体赤羽,尾部如烈焰燃烧的鸾鸟锐声喝鸣,与地面两大神阶战在一起。那两名神阶一男一女,正是风穹温和余游女,场面虽威压赫赫,但看起来却十分怪异。余游女欲杀火鸾,风穹温阻之,火鸾欲怒袭余游女,风穹温还是阻之。
两人一鸟,一场混战。
战区下方,百来人退守远处,清一色的真仙期,却是都祭出战魂衣抵御,唯有前方一名中年男人仰头望着上方战况,华袍翻飞如云,步子却是稳如泰山。
这时,男人已经注意到幻地洞口方向的动静,转过头来,负手迈步而来。
男人步伐稳重,走得并不快,一步却有数十丈远,眉目如星月,浮华衣袍,这熔岩燥热之地里,竟走出几分清风晓月的姿态,仔细一看,竟是难得的俊美男子。
穆然眸色一敛,只觉此人容貌似曾相识,不由微微蹙眉,“何人?”
“赫连家主的二子赫连呈睿,赫连家三位神阶中的其中一位,十年前入神阶。”凤天在穆然身旁轻描淡写道,却是垂眸一笑,又补充道,“此人乃是云岚的亲叔。”
穆然一愣,听乌江邑阴郁道:“他怎会在此?赫连家不是请了鬼族神阶夺取火鸾丹么?既然赫连呈睿出马了,为何还要令请旁人?之前我等为何未曾收到消息!”
鄂泽轻嘲一哼,“赫连佬儿向来奸狡,看来咱们是被蒙了一道。”说着,他面色微沉,心中却是少见地惊了惊。
之前,三家得到消息,火鸾现世,赫连家欲夺火鸾丹,队伍是百余人真仙期子弟。因而三家才派出三倍于赫连家的力量前来仙岛,结果到了岛上才知赫连家有神阶同行。假如他们三家子弟没有遇上穆然一行,想必就会在出鸾凤岛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埋伏,等赫连家取得火鸾丹之后,再伏击夺之,或者在一行人回炎国的路上埋下伏击。但假如那时他们遇上赫连呈睿,后果可想而知。
神阶与仙阶全然是两个不同的高度,三百多名真仙期,在一名神阶眼里,要杀也不过是眨眼之事。
原本,像鄂泽、扈瑾兰、乌江邑这般家族重视的嫡系子弟是不会轻易外出历练的,但凡带队出任务,那就与贵族子弟去军中历练挣军功差不许多,做些讨彩的事,顺理成章地稳固在家族中的地位。
但他们的修为在不高的时候,家族向来会将他们护在家中,提供功法灵石等一切需求,却不许他们单独外出,渡劫也有长老护持,为的就是保护族中子弟,尽可能地减少家族新生力量在外历练的伤亡。
而此时以他们这三百多名真仙期的阵容,除非遇上神阶,基本上在五国大陆不会遇上敌手,三家这才放心让三名嫡系子弟带队出来。却不想落入了赫连家设下的彀中,试想一旦他们三人在赫连呈睿手中有何伤亡,赫连家大可推给鬼族神阶所为!乌江邑之于乌江家的重要性暂且不言,鄂家失去了鄂泽,扈家失去了扈瑾兰,对两家的打击可想而知。
三人都是世家大族诡计阴谋里浸淫起来的,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想便透,当下不由都起了一身冷汗,纷纷盯向走来的赫连呈睿。
赫连呈睿走到穆然一招劈出的沟壑前站定,笑看了她一眼,赞道:“少年出英才啊。泽少主,瑾兰小姐,邑公子,哎呀,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年轻一代的后辈,我突然觉得我已经老了。”
穆然神色不动,这才发现男子美则美矣,确实已不太年轻,笑起来眼角已有淡淡的鱼尾纹,但仍能看出当年风华,一双丹凤美目顾盼生姿,眼底的光泽却是幽暗的。
穆然敛眸,她果然不喜欢赫连家的人,除了云岚,那个美得像一只优魅云狐的男子。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对这人随心所欲的性子却是喜欢。且他在天狐岛上帮凤天破除过虚空幻境,虽然那是还凤天的人情,但却是帮了她和赤子烈,从那时起,她就不讨厌云岚。
“我们赫连家在此寻找火鸾丹,不知几位可否是来协助的?”赫连呈睿笑问。
三家的子弟却同时黑了脸。
“笑话!我们自然也是来寻火鸾丹的,没人规定一定是你们赫连家的吧?”
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正是穆然。她毫不避让地与赫连呈睿对视,却张口对鄂泽等人道:“我们不缺神阶,按计划行事。”
此话在三家子弟听来似是一颗定心丸,纷纷看向凤天。哪只穆然此话却是说给赫连呈睿听的,她要在此时坐实了三家听从于她、与她联手的事。虽然在方才冲出幻洞口时,鄂泽斩向赫连家的那一剑,便已经坐实了他们的关系,但她不介意补上一句,让这关系再牢一些。
“哦?”赫连呈睿目光往凤天身上微微一扫。这是赫连家的失策,未曾想到三家会与另一行人结队而来,且这一队人修为不高,却有两名神阶。
这下,可真是势均力敌了。
随即,赫连呈睿的目光转回来,近乎温柔地看向穆然,唇角蔓起微微的笑。那笑,曼陀罗般春风里浸过,素手里捧过,却在折断的一瞬间刺出尖锐与惊心,仿佛扎在心口,饮血。
那一瞬不止穆然有此感觉,身旁众人齐齐向后仰去,眼神惊恐,面色煞白。
这时,风里却带起微微的异香,凤天漫不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宽大的袖袍一拂,却将穆然挡在了身后。他立在深壑前,炽热的岩浆滚起,滚烫的风自下方卷来,卷起他月色的袍角,微微带向前方。
前方,赫连呈睿只觉眼前天地忽而一变!头顶是圆月静好,脚下是沧溟银波,海非海,浪非浪,一波波卷来的是低潜锋刀,霜凛剑戈,惊鸿里化作风声阵马,剑雨飞沙。海面忽而洪波四震,化万千金电怒卷贯身,须臾间,便将人卷入万丈渊壑不复。
赫连呈睿眉头一簇,身后跟着他奔来的百余名赫连家子弟已是纷纷捂着胸口倒地,脸色煞白,气血翻涌。
正当时,天空中忽而一声悲鸣,凄厉划破天际。凤天微微一顿,对面咚咚倒地之声,赫连呈睿额间已现细汗,脸上笑意不复,惊骇望向凤天。
凤天却是抬眸,望向远处。
远处,火鸾空中震开一道血光,余游女屈指成爪,凭空一抓,一颗火色珠子带着血线破腹而出,眼看着就要抓握在手。
一道黑风突至,生生擦着她的掌心斩过。
余游女大怒,女子尖利的怒喝响彻在幻地上空,“风穹温!你一定要碍我的事?”
“我说过,不会让你一错再错。”男子语气平静,比平时浑浑不醒的模样大相径庭。
“呵,可你也说过此生护我,这就是你的誓言?”女子一掌翻去,黑风鼓荡,空中落下的火鸾顿时被那黑风化得渣都不剩,风穹温向后一闪,女子见势便转身鹞跃,奔着那半空中的火色珠子。
风穹温袖子一卷,黑风扫过,那珠子顿时被包裹住,风刀绞杀阵阵,女子已然伸出手去,眼看着便要触上那风刀,男子眼底逼出血丝,却不肯解去术法,只是倏地跃起,一把将她将她拉下。
女子大怒,翻身便向他胸口打来!
风穹温却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女子,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吓人,“是,正因有这誓言在,我才不能看着你走上歧途。游女,你可是要我毁了这誓言?若是,你说。”
余游女身形一震,急急收手,步子向后跌出几步,厉色盯着男人。
看着男人眼底的沧桑、惆怅、无奈、忧伤,她脸色一瞬间变了数变,终不知为何渐渐扭曲起来,那一张娇媚的脸扭曲难看,悲愤一喊,忽而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打在男人胸口,风穹温脸色一白,却仍是一步未动,半空中裹住火红珠子的术法更是稳妥未落。
女子见势,发了疯似的连番打向他,尖锐厉喝,“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风穹温一口血喷了出来,看得对面穆然眼底浮现血色,急喝一声:“风前辈!”
她喝出,人已悬空而起,纵跃奔向风穹温。
一股大风却扑面而来,风穹温袖子一甩,那护在术法中的火鸾丹顿时从空中扑向穆然的方向,“别管我,你要的东西!接好!”
他话说完,又是喷出一口血来。余游女却已飞身而起,也向着火鸾丹的方向。
风穹温回身便要截她,却见穆然身后,赫连呈睿也向着火鸾丹的方向。
穆然人在半空,转不了方向,她离火鸾丹最近,前后却是两大神阶!
赫连呈睿和余游女却谁也不含糊,神阶威压齐齐压向她,眼看着她就要前心后心受困,丧命于两名神阶掌下。
两人中却插来一道月色人影,男子眉目惊鸿如电,一生里少有的激烈神色,只在这一霎那,护向那中间遭受夹击的少女,眸底涌起冰冷杀意,衣袍鼓荡,无风自动,一把将她护于怀中,威压瞬间放出!
那威压比之前强上数倍,一道金色流璨的光芒附着在男子月色华袍周身,整个幻地空间都亮了亮,被这天衢光赫逼得尽化虚无,连天上的红炎、地下的烈熔都被逐退。一瞬间,天地间只有这金辉赫赫。
这金辉在逼出的一瞬,赫连呈睿和余游女便脸色一白,心口似瞬间被烧裂一般,双双一口血喷出来,半空中身子如坠万斤,惨坠而下!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中含怒的声音似从悠远的天地中划破时空而来,响彻在幻地的天地间,异常清晰——“何人,胆敢动本君的契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