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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这一声“好”,却让凤天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这个向来优雅从容的男子,天将崩于顶许也漫不经心负手微笑的人,此刻竟因此直直坐了起来。
穆然被他看得扭过头去,突然间对前头矮桌上的娟纱灯罩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那绢纱上画着粉红盛开的芍药,烛火的光里映得少女面颊粉红,连耳根子都红了。她像是刚刚答应了男子追求的女子,有一些欣喜一些羞涩一些期盼和鼓动如潮的心跳。从未有过的体验,两世来第一次。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是在仙岛那一次,亦或者是在更早之前,她也说不清。对凤天总有几分感激在,亦有一路护持的感动,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至于多出来的是什么,一直没有时间去想,这一路太赶又太累。
直至今夜,她被离婴意外吻住,震惊过后脑中最先浮现的身影竟是凤天,最先涌上心头的感觉竟是对他不住。只是那时诸般情绪,震惊太过,又笃然见他在屋内,一时无颜以对,不曾细想。如今想来,是否自己心中早就深住一人?
这人,五国大陆十余年,唯一看穿她心中所想所向之人。这人许她一个终有一日可以回家的承诺,亦是这人,许她一个归处。
并非希望他成为她的归处,亦希望她可以成为他的归处——他总是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以前,她常年卧于病榻之时常想,一个生来便要在病榻上等待死亡的人,人生究竟有何意义。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那种什么也做不了的痛苦。因而来到五国大陆,但凡对她有恩情的人,她半刻也不敢忘,总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总希望自己能够是被需要和有用的人。
一直以来,她在努力、努力、努力,人生在奔跑,不敢有一刻停下。
然而今夜,她听见有人叫她停下,不是因为他愿意成为她的港湾,愿意无条件地为她提供庇护。而是他愿意让她成为他的港湾,愿意在此停留。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最想要什么,这种直达心底的认同,一瞬间就好像看见万顷山河都被照亮,终于看见天光泄下,明了路途。
因而,便有那一声“好”,在还不曾细细思考的时候,随心应下。
这一生,有些事,也想经历。有些美好,既来了,当惜取。
穆然忽然就站起身来,轻轻道:“你等我。”
她去了谷中,来到自己的院子,她的院子平日里有仙兽们守着,没人敢来。屋里,一幅红缎放在桌上,博古架上取来一方打好的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分量,里面已躺着她这些日子亲手制作的礼物。这地方没有胶带纸或者双面胶这样的东西,包装只好用针线,好在她针线手艺不差,仙奴坊中经常要做活,倒是练出了些水准。
以木盒的宽窄为准,将红缎子裁裁剪剪,穿针引线,半盏茶的工夫就成。之后,她又选了那缎子上合适的颜色,扎一朵精致的绢花缝在其上,连现代裱花的藤蔓都将缎子挑丝坠下,细细欣赏一眼,便在屋中回了外头。
一回来,特意将礼物背在身后,却发现凤天卧在软榻上,阖眸,似乎睡着了。男子的脸庞在灯烛辉映下明月生光,暖润雍容。穆然立在驼绒圆毯上,深深看一会儿,目光柔软。半晌,她将礼物放上圆毯上的矮桌,轻轻退了出去。
怕带上房门的声音惊醒他,便索性不动,轻巧退去院外,对一个守门的王骑轻声问:“什么时辰了?小鲁他们回来了没?”
“未到三更,还不见回来。”
穆然微微蹙眉,“他们平日都是这么晚么?”
“大多数时候都很晚。一些情况探查过后还要查明,咱们来了才十日,要查的事太多,兄弟们忙都忙不过来,没有早回来的。但也不会彻夜不归,我们定好了三更必归,最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倘若超过,便认定为出事,到时我们便会全体转移。姑娘放心,此时三更未至,小鲁他们平时都要晚些才回来的。您还是先回屋里等一会儿吧。”
这王骑话刚说完,旁边便有另一人狠狠掐他,挤眉弄眼——你傻啊!不知道君前辈在屋里呢?还叫姑娘回屋去!还不如叫她在此陪着咱们等呢。
那王骑恍然大悟,外带懊悔。
穆然将两人神色看在眼中,却没心思多管,她抬头望向沉黑的夜空。今夜月色清朗,星子光灿,当是个好天气,只是不知为何,这般平静心中反倒有些不安。
随即她便摇头笑了笑,暗道自己真是紧张的日子过久了,略微有些平静便就疑神疑鬼起来了。
“小心警戒,若有事,立即通知我。”吩咐一声,穆然便转身往屋中走去。
屋里,在她出门的一刻,或者说,在她转身的一刻,凤天便就睁开了眼。看见少女的身影轻手轻脚度去门外,他的目光落在那矮桌上。
桌上,一只红缎包裹的东西静静放着。
凤天起身,未轻取,只是目光落上,细细瞧。那物件看上去下方定是只木盒,上面红缎裹得棱角鲜明。那缎子鲜红的底子绣掐丝金线香兰,细细绣法,不夺了火红底子的艳丽,却衬得有些庄重雅致,正是这细细的绣法,才衬得偶尔一朵以细密层叠的针法绣制的金兰如同夜里绽放的烟火,炫丽耀目。
这种将礼物以红缎包裹起来的方法,五国大陆并不流行,此一看,当真是美极。
而且,这心思更有美妙之处。红缎之上,一朵金色的绢花点缀其上,那金色很明显是取了红缎上以层叠细密的针法绣制出的金兰那一部分,这朵绢花,巧妙地将那原本就层层叠叠的金色兰花运用在了上头,绢花尖儿上乃至中段是层叠的金色,底段却现出火红,乍一看,如浮在水面绽放的金莲,跃入眼帘,奇思精巧。
金莲两侧,是两缕挑出来的细丝,穗子一般丝丝缕缕,却明显是剪了红缎一根根挑出来的丝。那丝乍一看是红的,再一看沾着低调不显的金丝,夜风拂来,层层叠叠漾开,似水面波纹卷起,那金莲辉映水间细碎的倒影。
梦幻,美极。
凤天凝着那放在矮桌上的礼物,目光亦似被这梦幻吸引,久久不动。
这时,穆然进了屋来。
“你醒了?”她一进来便是一愣。随即接收到凤天看来的目光,那是神光般流转的眸,富天地璀璨的流光,望一眼,便叫人心跳如鼓。
他冲她轻笑招手,穆然走过去,凤天已坐起,两人一齐坐在软榻上,随即凤天问:“这是何物?倒是精致美妙。”
要是阿卿、妖儿、雷霆和黑子这四只当晚参加间谍行动的仙兽在,必定翻一个大白眼——你就装吧!你明明就知道这东西就是送给你的!而且你还知道里面的东西用的是什么精材,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成品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看这盒子的大小,想必两套薄如蝉翼的暗器是能装下,但鞭子只怕是装不下吧?
穆然不知道的是,她给凤天亲手做礼物的事早就在她的仙兽们中间传开了,这些家伙学习接受新东西的能力极高,这段日子在谷中,看百姓们无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博,竟也跟着学了来,私下里赌起了穆然送给凤天到底是什么东西,赌注是灵河上游河水的一年沐浴权。
穆然若是知道,大抵是要黑线的,但她现在不知道,她正有些忐忑地将礼物拿起递给凤天。凤天却没有立刻接,而是定定看住她,问:“我想知道,为何送我此物?”
穆然一愣,接着想笑,心想送你东西你还要听理由,天底下哪有这道理。但看见凤天认真的眼神便是一愣,接着便垂了垂眸。
罢了,今夜既应了那个“好”字,有些话便也不分彼此。她不是矫情之人,既认定,就不遮掩。
“我原想着,亏欠你许多,总也还不上,也帮不上你什么忙,送你件礼物,也叫我心里好受些。”
“如今呢?”
“如今?”穆然挑眉,坦然看凤天,目光是巍然不动的,但仔细看,衣袖下,手是紧握的。但一会儿,又松开了,随随便便把礼物往他面前一递,“如今就是件东西,想给你就给了,拿着就好,没什么目的。”
凤天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缓缓笑了,伸手接住,“好,那我就收了。”
他声音曼曼,目光流转,本是漫不经心一笑,却笑得人耳根有些发红。
耳根发红的穆姑娘目光却没转开,她盯着凤天,眼底难得有些期盼和看好戏的神色——她不是在期盼他打开礼物时的神情,而是在期盼看他怎么打开。她缝制得紧,这红缎紧紧裹着木盒,眼下又没剪刀,倒要看他怎么打开。总不会用牙咬吧?
向来看这人举手投足尊贵优雅,今天倒想看他出些糗。
正想着,见凤天执着木盒,翻转看了几下,便来到一个缝合处,接着便伸出手指,修成如玉的指尖在上头优雅地一划,线便散了。
穆然心底叹息一声,凤天抬眸笑看她一眼。这丫头素日清冷惯了,不想竟也有这般小心思。
凤天并不想破坏穆然缝制的外包装,只是在长方形木盒一端将线划开,打开缺口,便将木盒慢慢抽了出来,将缀着绢花的红缎袋子细心放在身旁,去细看手中木盒。
木盒没什么特别之处,连雕花也无,只是色泽沉肃光润,隐有暗香。木盒侧边一道锁扣,打开便是推拉式的,凤天打量了一番,便含笑开了锁扣,轻轻将那木盒顶端的盖子一推,一拉……一道宝光现出!
那宝光并非像一般神物那般,光华尽散耀眼到极致。盒子打开的一瞬,溢出的莹润的内敛的深厚的光,五色交织,并非激射而出,而是聚在木盒中,莹莹润润,流光转圜,不激烈、不耀眼,却如苍莽般厚重,叫人一瞬间便心神底定,生出舒服温软的感觉。
宝光在木盒打开的一瞬辉发出来,然而极快地便开始收拢,接着聚于两颗婴儿指腹大的五色珠子周围,生生流转不息。
宝光收拢,木盒中的物件便也看得清了。
乍看之下应是一件男子佩戴在腰间的佩饰,细一看全是顶级精材!顶端是小玉扣,磨得圆润可爱,菩提金玉的玉身所制;主体是竖着的弯弯月牙,月牙通体玄黑,神秘似漆黑苍穹,月牙的尖儿上寒光隐隐,霸气凛凛,竟赫然是赤炎兽王的角所制;牵连着玉扣和月牙的一道红绳,乍一看不起眼,细一看却是了不得,竟是鸾凤岛上寻不着踪迹百年难得一见的火鸾羽毛结成的绳子,那绳子在玄黑的月牙之下,结成一个好看却又陌生的结,底下分了两道,各编成好看的小花结,中间一道圆孔,镶嵌着的正是发着宝光的两颗五色珠子。那五色的珠子,即便只是一颗,若被人认出,也是势必震颤整个五国大陆的神物——那是五行神珠,结五行神木精华的替命神珠!佩戴者可百邪不侵、续命不死!五国大陆唯一一株五行神木生长在青国的青金宫中,视为镇国之宝。从未有人佩戴过如此神物,而这枚佩饰上,竟镶嵌了两颗!
仅凭这两枚五行神珠,此佩饰便可称得上是至宝。佩饰本身的精材每一样都是难得一见之物,单独挑出一样来,都足已令人垂涎,几样凑在一起,那不是令人垂涎,而是令人发指了。
把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的人,只能说是疯子,根本没有人敢戴出去。
凤天却是含笑将这佩饰从木盒中取出,他一手拈着顶端的小玉扣,一手以掌心托取,显得极为珍视。但他的珍视,似乎却与这佩饰上的至宝无关,他始终含笑,举止优雅散漫,似云端行走惯了的神祗,看这至宝也自有分底定淡然。
他珍视的目光落在那玄黑的月牙上——手掌一托,他便发现了,这月牙的厚度很有问题。根据那夜妖儿的报告,这月牙磨得薄如蝉翼,且有十片。除此之外,尚有十片同样薄却不规则的菩提金玉打磨的玉片。可此时看来月牙只有一个,但却不薄,那菩提金玉的玉片却是没见到——这月牙,乍一看只是月牙形的装饰,实际上,另有乾坤。
凤天眸中光华一闪,指尖拈着那月牙的上端,轻轻一错。
他的目光忽然顿住,接着便柔了。柔得流光幻动,光华迢递,一下便漫了山河万顷,照亮了天地苍莽,让身置其中的人,恍惚便觉是这山河天地间的唯一。
凤天手中,那错开的月牙,展开的是一把精致的小扇子。那扇子用了十分的细心巧思,十片薄如蝉翼的玄黑月牙,一展开便能透过上方看见底下的掌纹,其上中段,贴着一张扇形的纸笺,为了不令其磨损,上方压着十片透明薄亮的玉片,玉片呈扇形排开,刚好与那扇形的纸笺严丝合缝。
这种夹带一层的做法五国大陆也不曾见过,是穆然根据现代工艺品的做法,以跟王道严请教学来的炼器之法合在一处。这道工序可不容易做,最主要是太小,月牙薄片才一寸许,上面的纸笺和玉片就更小,做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弄散,因为不允许出现失败,穆然在这上面花费的时间最长。有时大半晚上,乃镶嵌好一片。
凤天自然也看出这一寸的小扇子,花费了多少巧思心神,因而眼神越发的柔,细细看上那纸笺。
上面果然有墨迹——红色的果子,绿色的叶,密枝上细小的刺。下笔圆拙,透着趣味,不是大家之笔,一眼看不出是何物,细细看来透过那些特征才隐约猜出应是山楂。向来送人礼物时,画兰画竹画锦鲤画祥瑞图案,从未见过画山楂的。
凤天的目光因此含笑,却更加柔和,顺着那山楂细密的枝叶去看引在扇面中段的墨迹,三排细细的小字,字迹娟秀,笔锋婉转处却透着坚毅,隐隐的英气——“愿君安康,常在,岁岁长相见。”
凤天的指尖忽而紧了紧,他看着那字,似要用许久的时间才能读完。
穆然却在这许久的时间里坐在软榻上动了好几动,最终指向上面的山楂,笑道:“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我喜欢它的寓意。它是最适合当篱笆的,密生,长且长着尖锐的刺,很适合当围墙。所以它有一种花语,名为守护。”
少女声音柔软,不同于平时的清冷,嘴角微微含笑,脸颊一点酡色,眼神晶亮,却看着他不曾移开,微微的羞涩,却坚定。
“我帮你戴上。”穆然接过这佩饰,轻轻将那玉扣搭在凤天腰间玉带下的小扣上,她没做过这种事,凑近了瞧,几乎趴在他身上,待扣上之后,欲待起身,背上抚过温热的掌心,凤天轻轻一带,将她带入了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令她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轻轻道:“你是第二个愿意守护我的女子,我这一生,第一次收到的守护之物被我不慎遗失,在我尚不能自保、亦无力守护至亲之时。却不想,还能有幸再收到此物。然儿,我想谢你,不关乎彼此,只是由衷。”
他声音淡然,穆然却隔着衣物听出那胸膛震动间的沉痛,不由问:“第一个是谁?你的至亲?那件守护之物你说的是凤珠么?”
凤天淡淡一笑,语气怅然,遥远,“是凤珠。它原来的主人,是我的母亲。”
穆然一震,从凤天怀里抬起头来,她曾无数次想过,凤天所说的故人是谁,她心想应是个女子,许是他逝去的旧爱,却不想,竟是他的母亲?如此重要之物,为何会到了她身上?凤天以前的身世,又是如何?
“我寻它数百年,最终却在你身上寻得。这许就是缘分,有它陪着你挺好。”凤天含笑看她,无尽温柔,“这便就当做是我母亲送给儿媳之物吧。”
穆然闻言,顿时一愣,接着耳根便红了。
这厮向来没个正经,好端端说着往事,竟提到了这些。
哪知凤天轻笑一声,又道:“你看,我的守护之物到了你身上,你也给了我一物,我们这算不算是定情之物?”
越说越是没谱,穆然自问没有这厮厚脸皮的定力,顿时便瞪他一眼,却见他目光落在她唇上,稍稍有些不豫之色,笑了笑道:“或者,我们该来个定情之吻?我听说,某人今夜大献殷勤,又是摆花盆又是饮酒,似乎还……”
凤天抬手,指尖抚上穆然的唇。他笑得明明摇曳生姿,玉般光辉,却偏偏让人觉得凉而危险。
穆然脸色一瞬间精彩,她本就为了今夜的事自责焚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被他提起,顿时就有种小媳妇出轨被抓包的错觉,她眼神一垂,霎时便从凤天身旁飘着退后,打算像进门时那样,躲出去找洞!
但是,她人还没飘出去,屋外王骑便撞了进来。
两人差点撞到一起,穆然身形极快,足尖一点便退去一旁,敛眸问:“何事?”
王骑平时进她屋子向来敲门,开着门也绝不会探头探脑,更别说往里闯。穆然顿时心头便起了惊颤。
这惊颤刚起,那王骑便骇然道:“姑娘!出事了!鲁七带人夜探殿下行宫,陷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