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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回身,见离婴走来,周身三尺内,毒瘴半分不进,行来间衣袂如云,恍若裹着清澈天光。
灵根向来与五行灵力有关,在五国大陆,修仙者向来都是单灵根,像穆然这种双灵根的人很少,但也不出金木水火土五类,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毒灵根。
“你说什么?”穆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对上离婴的目光,却是一愣。
看惯了他远山寒雪般的清冷眼神,此刻竟觉得飘来暖云,那眸底的金色似自悠远的时空涌来的光,虚空渡越了千万年,终于抵达彼岸,暖,且炽烈,隔着幽冷浓郁的毒瘴,亦让人一对上便觉晃花了眼。
“你怎么了?”穆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探出神识扫了眼离婴身后。他这时才跟过来,方才干什么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离婴微微摇头,并不多言,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她有伤在身,需解了此处毒气,尽快帮她疗伤。
他抬眼望向那被毒藤折磨的男人,眼神怅然叹息,似许久未曾见到这样的人了,半晌才道:“乱纲之子。”
那男人听见这话,突然发了疯似的嘶吼。他的吼声原本就嘶哑得叫人难以承受,这一吼更觉撕心裂肺,有血自他撕扯的喉头两侧顺着毒藤流下来,血腥、毒腥、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能看见那人欲要扑来将人撕碎的力道上,毒藤被牵动扯烂伤口上的腐肉。
穆然微微蹙眉,乱纲之子她听说过。
五国大陆严禁种族通婚,原因是因为种族通婚下的后代容易继承父母辈的灵根,这样便打乱了五族隔海而居,各掌五行之力的平衡。为了不使这种平衡被打破,神纲严禁五族通婚,违者诛连之罪。五族通婚下的后代,就被称为乱纲之子,经常要隐藏自己的灵根,一旦被发现,便是杀身之祸,甚至会连累族人。
如果说这世上有比那些投入仙奴坊的罪奴更凄惨的,那便是乱纲之子。
这些,穆然都只是听说,毕竟不曾亲眼见过,今日乍见,不由震惊之余心头怒起。
她看向离婴,“这就是神纲?为了那大多数人,这些人的命就可以被轻贱凌虐?”
她语气并不怎么好,离婴身为凤凰神君,对地皇有着天生的尊崇,她并不想撼动他的信仰,只是想让他看清楚,地皇可敬,并不代表神纲无错。
错的东西就要改!
“这并非女神当初的本意,她并未允许世人可以轻贱他人,神纲在后世经历代修善,也越发严苛。”离婴仍然微微蹙眉,但语气中并未有之前两人分歧时的不满,只是依旧维护,且看着穆然的眼神总有些怪异。
“既然如此,那便更要改变。与初衷相违背,早已腐朽的东西,就该被摧毁,重建。”这怪异的眼神穆然自动理解为不满,她看着离婴,目光半分不让,毒瘴蔽目中都能看出其中的锋锐。
离婴迎着那锋锐,似怅然,似欣慰,穆然以为他会生气,却见他扭过头去,唇角依稀有淡淡的弧度,“那就重建,随你心意就好。”
穆然已经做好了跟他在这毒瘴里吵架的准备,乍一听这话不由一愣,直觉离婴此刻真是怪异。她忽然想起那夜逛街闯进凤天的轿子,见到的那个冒牌货,心中微微一动,迅速将离婴扫视了一遍,但各种感觉都对,只是不知为何在地皇这个问题上,这人今天突然开了窍?
她一时想不通,身后那毒人依旧在嘶吼抓挠,试图抓向两人,缠绕在手脚上的伤口早已扯裂淌血,俨然一个血人。
穆然蹙眉,决定先想办法将这人放下来,她从侧面走过去,边走边注视着这些从毒人体内长出来扎入地里土层的蛛网般的毒藤。看起来似乎斩断这些毒藤就会将人放下来,但这毒藤里有灵气流动,且是从此人身上长出来的,穆然并不确定出手斩断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驻足思索,面前却忽然逼来腥臭的风!
一抬眼,一只血手已在眼前。穆然飞身便要往后退,眼前截过来一道白袖,猛地一扇,连同那腥臭的气息都阻隔在外,只听砰的一声,那毒人似闷哼一声,离婴已带着穆然落在十丈外。
穆然一落地便看向前方,见离婴那一震之威竟然已将毒藤震断。那毒人身下的地上是一处毒沼,他正落入沼泽中,一落进去便埋到了胸口,露半个臂膀和头颈在外头,眼神充血,恶毒地盯着两人。
穆然一步窜了过去,手一伸,喝道:“快!抓住我的手!”
她手伸过来的时候,那人本能挣扎要退,这一挣扎,陷得更深。布满血丝的眼狰狞盯着她的手,眼神暴戾仇恨。
“快!”穆然又一声喝,却听离婴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你的战魂衣灵力太强,他被困在此处必然有些年,身子早已行将枯朽,那些毒藤虽吸噬着他的灵力,却也为他输送着这天地间的灵气,供养他不死。如今供养已去,他已是虚脱,万万承受不住你的灵力。”
穆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战魂衣收了,伸手,“上来!”
那毒人盯着她干净的手心,眼底的暴戾仇恨忽然一凝。
离婴截住她的手,“不可。他乃是毒脉,毒藤尚在他体内,毒力外泄,尚未清除,你若触碰他,必会被毒气所侵。”
“没事,我服过解毒丸,暂时不受毒气所侵。”穆然边答边将手又往前一递,急切道,“快点!”
那毒人仍旧不动,眼底神色却带起冷嘲。
离婴依旧截住穆然的手,冷然不动,“他身下这处毒沼乃是此处天地万沼之源,乃是他经年累月毒力腐蚀所侵,你即便不惧他的毒,无战魂衣的护持,也要被那腐蚀之力所侵。”
穆然一愣,那毒人眼底嘲讽更浓,更涌起深深的绝望。这绝望令他的眼更加浑浊嗜血,是对这世上不公的愤恨,是对这些年所受非人折磨的蚀骨仇恨,亦是对即将了解的痛苦的释然与不甘,甚至,还有绝望。
一个生来就不受期盼的生命,从小就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被以自身毒力祭阵,没过过一天不痛的日子,到头来,在要结束的一刻,竟然还是想要活着。
那人嘴角扯起更深的嘲讽,这一次,却是在嘲讽自己。
终究,这世上不会有人会救他,只因他是乱纲之子。
唇角的笑容越发诡异,他大笑起来,嘶哑的嗓子仰着,似朝天怒号的野狼,发出畅快的肆意的笑。只可惜,看见的天空依旧阴霾低压,这一生,从未见过阳光。
死前的一刻,亦不会见到。
他闭上眼,想着童年里偷偷推开锁着的破落房门,自那缝隙里流淌进来的暖人的光亮,他伸出去,却照见自己掌心的毒脉,幽暗,森冷。
这一生,生见不得光,死也要埋于黑暗。
他闭上眼,等待。
却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息。
这叹息并非悲悯,带着透彻,带着无可奈何。
那毒人微微一愣,轻轻睁开眼。他看见一张通透如玉的面容,少女叹着气,不知在想什么,嘴角挂着浅笑,眼睛却透亮如琉璃,她伸出手,语言简洁,“手给我。”
“然!”她身旁的男子这样称呼她。
那少女却身子更加向前一倾,冲他微微点头,眼神坚定,似鼓励,却极有力度。她洁白的指尖再度往前递了递,不过递出一寸的距离,却坚执,有力,不含畏惧与退缩。
那样的眼神,他平生仅见。
忽然就觉得有一道光自云层透下,照亮那少女的眼眸与指尖,不似门缝里透来的阳光,却比那种温暖的颜色更加炽热、宽厚与博大。
忽然就想伸出手去,就像那时伸手去抓那阳光,哪怕照见的是毒脉的阴冷幽森。
那人还真就动了动。
但他这一动,胳膊被困在沼泽里,经年累月受尽折磨本就乏力的手臂依然抬不起来,身子却又向下沉了沉,这一沉眼看着就要沉到脖颈。
眼看着,他的肩膀还剩一截破碎的衣衫,马上就要连肩膀那一点尖都沉下去。倘若沉下去,要救他必然只能拔他的脑袋往外拽了。
这时,有两道人影一起动了。
看似是一起,其实离婴更早半息。在穆然的眼光落在那毒人肩膀的一刻,他就知道,她救他,势在必行。
既如此,宁愿他受伤。
他掠出去,速度比穆然更快,但穆然的身子向前倾着,离那毒人更近,两人一左一右,竟是同时到了!
眼看着穆然就要一把抓在那毒人的肩膀上,腰身一股大风传来,指尖被莫名之力一弹,穆然身子在空中一卷,便被扇了出去。
“离婴!”
此刻满心忧焚,穆然身子在向外飞,电光石火间,翻身已赶不上离婴抓上那人肩膀的速度。只见两人相触的地方,滋啦冒出白烟。穆然眼神充血,只见离婴将人往外一带,两人眼看着要落到对岸地上。
两人的身子却同时向下一坠!
那毒人身上被斩断的毒藤,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长了出来,连在了沼泽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