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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密密地从层叠的树叶间传来,声声清越。烈日头高挂在上空,像是燃着的金盘,永不休止地散着热量。侍女和内侍成列,远远地在大殿的门口处候着。内殿虽放置了冰块,但还是闷得如蒸笼,不把人蒸得汗腻腻的不肯罢休。
阮无双一身素白短襦长裙,半臂外挽着同色雪绡纱。因是国丧,宫中一律浅色。连窗上糊的软烟罗也只是淡淡的绿色,远远瞧着,仿佛是天边的一抹白,几近透明。
墨竹端上了冰镇过的菊花枸杞蜂蜜水,嘟囔着道:'这鬼天气是越来越闷热了,简直没有法子过了!'墨菊与两个侍女正在伺候刚午睡起床的阮无双洗手,转过头来,啧她一口道:'别说混话,没瞧见这殿里一天到晚不断的冰块吗?这季节,本就如此。且整个皇宫的冰块大半都在这昭阳殿里了。你还想要怎的?'说得旁边端着脸盆和丝巾的侍女们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阮无双嘴角微挽了一抹浅笑,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这几日已经接近生产了,更是热得难耐。每每到了晚上,更是翻来覆去的,没一晚能安睡。所以百里皓哲命人将皇宫里的冰块都往这昭阳殿里送了。看着殿角圆桶里的冰块微微地冒着白气,心里就觉得莫名的舒畅,仿佛是四月的微风拂过全身,清爽怡人。
此时百里皓哲已登大位,阮无双也已贵为皇后,已由半月前迁入这象征百里皇朝皇后身份的昭阳殿。而原来的阮皇后,现在的阮太后,也已经迁到了百里皇朝历代太后颐养天年的慈宁殿。
阮无双接过墨竹呈上的茶水,用白玉勺略略搅绊了几下,碗和勺偶尔碰撞之间传出清脆的声响。微微笑了笑,轻饮了一口,温度适宜:'姑姑在慈宁殿还住得惯吗?'
墨竹一早让她打发去慈宁殿给太后请安了。听到她问话,这才停了与墨兰的嬉闹,正正经经地回道:'回小姐,木姑姑说了,太后住得倒也惯的。但......但是木姑姑说太后整个人很是消沉,每日里都不肯用膳。'
停顿了一下,方又道:'小姐,奴婢瞧着,也觉得太后娘娘最近这几日又消瘦了许多......'虽说阮无双如今已经身为皇后了,但在阮府的丫鬟心里,阮无双依旧是她们的小姐。所以回话之间还是按以往的称呼。
阮无双双眉轻轻皱了皱,将白玉碗放下,扶着腰道:'我还是去一趟慈宁殿比较放心。'墨兰忙拦着道:'小姐,苏太医说了,您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一再关照奴婢们要好生照看着,您不可多操劳的。'阮无双一手撑着腰,已慢慢站了起来。
墨兰忙向墨竹连连使眼色,墨竹虽喜欢嬉闹,但本也是机灵之人,已经接了口道:'小姐,太后娘娘与先帝一向感情深厚。如今先帝仙去,太后娘娘自然是一下子难以接受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或许过段日子就好些了。还有,太后娘娘也是知道小姐孝心的,今日奴婢去请安的时候,太后还问起小姐这几日的身子情况,说要奴婢等人小心照料,不要每日去给她请安了。'
墨兰跟着劝道:'是呀,小姐。您就是这么去了,一则太后不见得就马上能吃下饭了,这心病呀还是要慢慢来的。二则,外头天气这么热,小姐您现在又是两个人的身子,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呀?'
阮无双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因淡绿烟罗纱糊的窗子,这么望去,只见园内浓荫如水,庭院深深,一切皆是碧绿的。
姑姑与先帝几十年的夫妻,终究是有着情分的。就算先帝心中一直有个人,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他自己而已,但那么多年的岁月中,姑姑还是陷了进去,不能自已吧。几十年的日子,中间经历过多少,也只有姑姑心里头最清楚。否则怎么会先帝一离去,姑姑就病了下来呢?物是人非,最难挨的便是此等苦楚。
才准备坐下来,已觉得腹中有丝异样,忙扶着桌子。墨菊站在旁边也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搀着道:'怎么了,小姐?'
阮无双深吸了口气,那痛楚似乎好些了。可不过片刻,那痛又再度袭来,一波一波的......阮无双脸色发白地抓着墨兰的手,道:'估计......要生了。扶我到床上!'
墨竹忙掀起了帘子,朝候着的侍女和内侍们吩咐道:'快,快去请太医和产婆。'那太医和产婆本就一早安排好了的,最近这段时间就在昭阳殿的偏殿里候着。垂手站着的内侍忙应了一声,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额上的汗一直往下滴着,就算侍女们一直用丝巾擦拭也没有用,全身都是汗,整个人像是在暴风雨里被淋过一般,浑身湿淋淋的。阮无双只觉得痛楚犹如潮水涌至,密密湮没而上,叫人全无喘气机会......她已经连叫喊的力气都快耗费殆尽了。
产婆在耳边不停地叫:'皇后娘娘,用力,再用力点......'还有墨兰墨竹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热水......快点......马上换一盆!''快,端参汤......'她觉得人已经快麻木了,不是自己的了......
昭阳殿外殿,金兽烛台上红烛点点,萦萦火光将百里皓哲的身影拖曳在汉白玉的地上。他负手而立,正望着如墨一般的夜色。
近身内侍总管石全一过来,有一丝迟疑地禀报道:'皇上......太医说了......皇后娘娘这个时辰还没有产下皇子,估计是......是难产了。'
百里皓哲猛地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如刀子般锐利无声。石全一没由来的一惊,忙垂下了头。这新登基的皇帝在皇子时期就向来内敛,甚少见到他有笑容,也极少有人能猜测他的想法。此时被他这么盯着,后背禁不住已经冷汗淋漓,惶恐地道:'皇上,是否......是否起驾去奉先殿祈福?'按百里皇朝历代惯列,皇后若是难产,皇帝都会亲自去奉先殿祈福,求历代祖宗保佑。
石全一低头站着,半天没有听到百里皓哲的声音,微微抬了头,只见百里皓哲已经大步朝内殿走去,杏色的袍子下摆在身后划出了一道弧线。他忙跟着,急急地道:'皇上,皇上,不可进内殿。'因为会不吉利,所以就算平常百姓家妇人生产,男子也绝对不可以进产房的。更何况是万乘之尊的皇帝呢。
百里皓哲站在门口,朝两旁候着的侍女道:'开门。'声音不大,但侍女们早已不寒而栗,忙拉开了门。
石全一还在后面道:'皇上,您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话音还未落下,百里皓哲已经大步跨了进去。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了头,正好瞧见手下的几个小内侍在探头探脑,怒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去慈宁殿请太后娘娘过来。'
内殿里的一群人见了百里皓哲进来,都一下子惊呆在了原地。墨兰和墨竹最快反应过来,忙唰地跪了下来:'给皇上请安!'其他人这才醒悟过来,齐唰唰地跪成了一片。
百里皓哲万分烦躁地挥了挥手,声音紧绷:'都给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床边,只见阮无双双眸紧闭,脸上皆是汗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更是无一丁点儿血色。
他转了头,盯着产婆:'什么情况?'产婆从未见过天颜,此时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见了皇帝厉声问话,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拼命磕起了头来。
百里皓哲将目光移回到了阮无双的脸上,取过侍女捧在盘里的丝巾,缓缓地将无双头上的汗滴一一拭去,目光柔和无限,吐出的字句却让人心惊肉跳:'皇后和孩子若是有个好歹,你们这里的人全给我陪葬了!'
阮无双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很是用力,仿佛要与她一起努力。但她已经痛得麻木了,连手指也不想动了。那人就在耳边给她勇气:'无双,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来,再用一下力!快了,快了,再用点力,马上好了......'
当最后一波痛楚如海啸般袭来的时候,她实在无法忍受了,抓住他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狠狠地咬住......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有小孩的哭叫声'哇''哇'地传来,她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产婆接了孩子,用丝巾将孩子擦干净,忙跪了下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皇子!'众人一听,忙都唰唰跪了下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百里皓哲接过孩子,小小的婴孩儿在他掌心里只是细细的一团,似只小猫一般,皱皱红红的。突然,他像是有感应,微微睁了睁眼,又马上闭了起来。虽然小,但鼻子眼睛活灵活现的,十分可爱。
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心头像是掠过一阵暖流,缓缓流遍全身每个角落。含笑着俯身对阮无双道:'无双,来,看一下孩子。'阮无双仿佛没有知觉般,动也没有动。他不知为何,心头像被人揪住般的发紧,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尖所碰之处,依旧温暖潮湿,这才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转头朝墨兰和墨竹道:'快,快将皇后整理一下,传太医来把脉。'
转眼便到了秋天,凉风送爽。微风吹拂过树叶,留下细微的沙沙的声响,侧耳静听,仿佛有一些神似落雨的味道。
墨兰带了几个侍女呈上了一盅杏仁燕窝以及几个精致的小点。阮无双正在修剪官釉彩描瓷里的花枝,满头的乌丝只微微绾了个斜凤髻。虽才产下小皇子几个月,但身型已经清瘦了下来,一身紫烟罗的广袖罗裙,素纱为披。墨兰从远处看着,只觉得比以往在相府之日还显得窈窕婀娜些。
墨兰示意身后的几个侍女将点心轻柔地放在桌上,随即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唤了一声:'小姐!'语气与往常有些不同。阮无双自幼与她一起,自然能清楚地分辨出来,只顾手上的动作,眼皮也未抬,清浅地道:'什么事情?'
墨兰趋前了上来,表情甚为慎重,又回头看了一眼,内侍和侍女们都远远地站在门外。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儿个,有几位大臣向皇上参奏了一本,说新帝登基,六宫空虚,应该要扩充六宫。建议皇上选妃。'
阮无双的手略略停顿了一下,微微转过头,那斜凤髻上的一只斜攒的珠翠流苏正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盈盈颤动,显得小巧而精致:'这些朝廷的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阮无双从来不过问政事,也不喜打听。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女知道她的性子,向来极少谈论朝廷的事情。今日墨兰会不顾她喜好,这么提及,怕是这几个大臣并非泛泛之辈啊!
墨兰抿嘴一笑:'奴婢我还用打听啊,这宫里啊,多得是人想巴结奴婢等从相府里随小姐出来的,每日里不远万里地来昭阳殿送消息!'宫中的人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她家小姐贵为皇后,又刚产下皇上的长子,更不必说背后的阮宰相和阮太后了。每朝皇帝都有一位皇后,但如此显赫的怕是古来也没有几人的。宫中的人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阮无双低下头,继续修剪,那官釉彩里原本赏心悦目的秋日海棠竟红得有些眩目了起来,她微蹙了一下眉头,仿佛不经意地问道:'那可有准奏?'
身为皇后,势必要与后宫所有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她是早就明白了的!其实在一般富贵人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哪个男人不渴望妻贤妾美呢?男人只要有权力、有财力、有能力,就会想要拥有这样的生活。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半天没有听见墨兰的声音,一转头,只见墨兰捂着嘴已经笑眯了眼,不知怎么的,脸一下子燥红起来,佯怒道:'好你个墨兰,竟然连我也耍起来了!'
墨兰忙止住了笑脸,但眼角眉梢还是笑意弥漫,语气却极恭敬地回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退了几步,才调皮地回道:'这个......这个皇上说啊......皇上说啊,初登帝位,万事才开头,实不宜贪欢享乐......这可是石总管下面的小德子说的。'望着阮无双微红的怒脸,墨兰忙低下头补充说明了一下。
墨兰出去后,空气里静了下来,可以清楚地听见殿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阮无双还是在修剪枝叶,绿叶娇花相映。墨兰的话不时地响在耳边,她心里清楚明白,这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越是这么想,心情就越是静不下来。一定神这才发现,竟然错手将花朵剪了下来,花瓣猩红,如落英散在汉白玉的地砖上。呆了呆,猛地转过身,唤道:'来人!'
墨兰带了两个侍女进来,躬身行礼:'小姐!'阮无双缓缓地转过身,吩咐道:'伺候更衣!'墨兰从来是知道她心意的,挑了件浅黄色雪绡长裙。皇家向来以黄紫为尊,明黄、杏黄历来是帝后独享的颜色。但她却喜浅淡的颜色,素雅洁净。
慈宁殿里,檀香的味道四处萦绕。阮太后刚刚礼佛完毕,方在洁手,木姑姑已进了来:'太后,皇后娘娘来了。'阮太后接过侍女呈上的丝巾,转头道:'怎么来了,才生下孩子不久,理当好好休养才是!'话音未落,阮无双已经进了殿里,大殿里侍候着的内侍和侍女已经唰唰地跪下行礼了。
阮太后携了阮无双的手,坐了下来,端详了半天方道:'怎么两天不见,又清瘦下来了啊?半点也不见丰腴。这太医院是怎么给调理的啊?'
阮无双微微一笑,回道:'姑姑放心,苏太医说我身子已经恢复了,不必每日里大补小补的。'阮太后这才舒心了些:'这苏太医办事情,我也放心。'转头接过木姑姑递上的菊花清露,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阮太后端起了白玉青瓷的茶盏,以往长长的丹寇指甲已经不见了,带了两根细细长长的镏金护指,轻轻地拿起白玉茶盅的盖子,温温柔柔地道:'喝一口看看,是木清亲手调制的。'
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道:'一转眼,竟已经有这么多年了。'木清是木姑姑的名字。从小即是姑姑的贴身侍女,跟着姑姑进了太子府,又进入皇宫大内。
阮太后悠悠地轻饮了一口,方才道:'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木清从小跟在我身边,向来熟知我的喜好。'阮无双轻轻掀了盖子,一阵菊花清香扑鼻而来,几朵干菊因浸了水,如在枝头般盛放,娇妍可人。啜了一口,只觉满齿留香,这才微微颔首一笑:'当真好喝。'
阮太后也笑了出来:'喜欢的话,让木清送一些去昭阳殿。'阮无双又饮了一口,点了点头:'谢姑姑。'
阮太后正随手拨弄着干果蜜饯,温和地抬头道:'你我姑侄,何需如此见外。'拣了一个金丝蜜枣递了给阮无双,目光貌似漫不经心地一掠,淡淡地道:'听说昨天,归太傅等人向皇帝参奏了一个本子,说什么新皇登基,后宫犹虚,建议皇帝扩充六宫。'
阮无双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真有此事,且带头的还是归太傅。怪不得墨兰一早就来禀报了。要知道这归太傅在百里皓哲儿提懵懂时期已被先皇封为了皇子太傅,二十多年来,扶持着百里皓哲走过了数不清的宫廷争斗。在百里皓哲这么多的谋臣中,归太傅的话是最具分量的。
如此一来,选妃一事可大可小啊!
阮家的势力如今已是如日中天,朝堂上有阮父贵为宰相,而阮家大驸马是武宣侯,掌着朝廷兵权,阮家二驸马又是吏部尚书,一门三杰,如此的高官厚爵,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在皇帝后宫,太后与皇后又皆出自阮府。忠于百里皓哲的归太傅等人自然对这个局势忧心冲冲。外戚主政历来是朝廷大忌。
但对于阮家在朝廷根深地固的势力,要动又谈何容易。所谓牵一毫发动全身。百里皓哲刚登基不久,大皇子派和先帝的人马尚处于以不变应万变的阶段,随时可能有动作,百里皓哲想要稳坐龙椅,靠的只有阮家的势力。
但等他稳坐皇位后呢?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来伴君如伴虎的事情亦不在少数。阮无双心里莫名悲凉了起来。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知晓啊!
但后宫却可以有松动的。历来新帝登基都会广选天下秀女,以充后宫。一来,此有先例,阮家没有任何理由反对。百里皓哲到目前为止,只有阮无双产下的一位皇子,可谓膝下犹虚。历来各皇朝最注重的就是子嗣,认为子嗣是延续国脉的根本,是关系千秋社稷的大事情。以此为理由,怕是连阮太后也无法说不的。二来,选妃入后宫,必有不少朝廷大臣跃跃欲试,推荐适龄的女儿进宫。莺莺燕燕,佳丽如云,皇帝此后并不会专注皇后一人。如此一来,皇后的地位就流于形式而已,会少了很多左右皇帝的能力。而朝廷大臣的势力或许可因为皇帝的宠幸而重组。这样一来,阮家势力相对就会削弱。此乃一招妙棋啊!
阮无双只觉得手脚冰凉,隔着白玉盅能清楚地感觉到菊花清露的温度,温温暖暖的。想起昨天晚膳时分,百里皓哲掀帘而入,她正在锦榻上与皇儿嬉戏。现在回想起来,他表情温润如常,无半丝异样。
阮无双微蹙了眉头,无言地看着阮太后。阮太后亦在沉思,望着婆娑树影的窗外。此已经是秋日午后,光线懒散地从窗上折枝牡丹的雕花上照射进来,斑驳地映在两人身上。阮无双一低头,就看见浅黄雪绡的袖口,盛开着的朵朵簇簇银白色的杏花用银丝绣着,精致而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