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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掬水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周嬷嬷看看正厅里还亮着的灯火,便飞快的动起了心思,这会儿都已经过了三更天,难不成还让王爷走么,这样好的机会岂可放过?王妃这二十年来也够苦的了,她才三十多岁,往后的路还长,总不能就这么守活寡守下去吧。瞧王爷这意思,倒象是要将心移到王妃的身上,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只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可是……王妃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将恨透了王爷,只怕……难!
周嬷嬷微微摇了摇头,她一咬牙一横心,便飞快的走向王妃的卧室,命银心退下,她有话要单独和王妃说。
庆亲王妃虽然回了房,却睡不着,只侧身向内躺着。周嬷嬷跪在床前的脚榻上,对庆亲王妃说道:“大小姐,奴婢瞧着王爷是回心转意了,您也不能这样干晾着他呀,他到底是王爷,是您的丈夫。”周嬷嬷是庆亲王妃的奶嬷嬷,说话自然可以比一般的下人直接一些。
庆亲王妃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周嬷嬷皱眉说道:“嬷嬷,那脚榻子硌人,还不快起来说话。”
周嬷嬷心中一暖,她的大小姐还是这么的体贴人,也就是王爷那个有眼无珠的,拿珍珠当鱼目,让她的大小姐受了这二十年的委屈。
周嬷嬷挨着床边儿站着,低低劝道:“大小姐,王爷这会子还在正厅呢,都这样晚了,您还能把他赶出去?这夫妻之间,好了就好了,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不跟王爷一般见识吧。”
庆亲王妃轻叹一声说道:“嬷嬷,我没有与谁置气,这些年来我一个人,早就习惯了,有人在旁边,我心里不痛快,这整间王府都是王爷的,他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我管不着,可是我不和他同住一间屋子,他若要进来,我便搬到其他屋子去住,横竖王府里空屋子有的是,还怕没有住的地方。断没有我上赶着的道理。”
周嬷嬷自是了解庆亲王妃的脾气,她知道,自从当年怀了赵天朗之后,庆亲王妃心里就存了一口气,这口气憋了二十年,岂是一朝一夕能消解的。但是周嬷嬷想的长远,毕竟庆亲王现在也不老,再活了二十年没有问题,难道还要让王妃再受二十年的苦。周嬷嬷是过来人,她知道什么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她的大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周嬷嬷心疼啊!
“娘娘,话虽如此,可是您……”周嬷嬷也不好意思直说,可是庆亲王妃已经知道了她话中之意,便淡淡一笑说道:“嬷嬷不用费那些心思,我现在只盼着天朗成亲,给我生个孙子,我只等着带孙子呢。”
周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问道:“那王爷怎么办?”
庆亲王妃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的事情,“他想怎么就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是有一条,他若不顾脸面的往我这里来,你早些来告诉我,他要占这间屋子,咱们就去朝华院,天朗今儿在书房歇着,他的屋子是现成的。”
周嬷嬷只是无话可说,只能应了下来,她知道,她一手奶大的大小姐上了性子,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时间已经很晚了,庆亲王爷不想去掬水院,不想光顾任何一个姨娘,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今夜,在看到让他感觉陌生又新鲜的王妃之后,他想和王妃同寝,可是又拉不下脸来自己走去庆亲王妃的屋子。于是庆亲王爷在正厅里,就等着庆亲王妃亲自来,或者是派人来请他安置。庆亲王爷忽然觉得很兴奋,并且还有一种十几年都没有过的猴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庆亲王爷觉得非常新奇,对于想象中的旖旎夜晚,庆亲王爷很是期待。
然后庆亲王爷在安澜园的正厅里枯坐了一个更次,已经困的以手支头睡着了,他也没有等到王妃来请他安置。远远的,更夫敲响了四更天的更鼓,庆亲王爷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沉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在正厅外苦哈哈守着的小厮忙回道:“回王爷,刚打了四更,您安置吧。”
一听到“安置”二字,庆亲王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忙问道:“王妃可曾来过?”
小厮缩缩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回王爷,王妃没来。”
庆亲王不相信,立刻追问道:“也没派人来?”
小厮这回连身子都缩了起来,小声的说道:“回王爷,王妃没派人来。”
“啊,没派人……”庆亲王爷忽然觉得心里一空,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正想站起来,却因为不正确的睡姿导致腰部肌肉酸痛难忍,只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小厮吓的慌忙跑进来扶住庆亲王爷,紧张的问道:“王爷,您哪里不舒服?”
庆亲王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子,黑沉着一张脸道:“本王没事。”
庆亲王爷自出生便是皇子,因是小皇子,生母份位又不太高,上头有好几个成年的哥哥,所以庆亲王从来对那个位子没有动过一丝心思,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成亲后就被封为王爷,先皇驾崩,他又被封为亲王,这一生可谓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巴结着他,他就没有求过谁巴结过谁,更没有费尽心机的讨好过谁,庆亲王就没有吃过亏。所以说这一夜,可算得庆亲王爷过的最憋屈的一夜,而且让他更憋屈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却把腰给扭了,这算怎么一档子事!真是白耽了虚名,若真是腰部运动过度伤了腰,他也不觉得亏,关键是他什么都没做啊,太郁闷了!
夏日里天亮的早,因有庆亲王爷这一颗不定时炸弹在安澜园中,庆亲王妃这一夜都没有睡踏实,也早早的起来了。庆亲王妃刚梳洗好,周嬷嬷便急慌慌的跑过来说道:“娘娘,王爷好象病了。”
庆亲王妃皱眉道:“嬷嬷,什么叫王爷好象病了?”
周嬷嬷忙说道:“奴婢见王爷走路极不方便,洗砚要去传轿子,王爷却不允许。”
庆亲王妃皱眉道:“他又在折腾什么?”周嬷嬷听王妃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心中暗叹,看来想让王妃和王爷和好,任重而道远啊。
庆亲王妃正嫌庆亲王爷烦人的时候,在从正厅通往安澜园大门的石子甬道上,庆亲王和赵天朗父子两个狭路相逢了。赵天朗因为青瑶的病好而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来给庆亲王妃请安了。他只要在王府里住着,都是一大早给庆亲王妃请安,陪庆亲王妃吃了早饭才去做自己的事情。这都已经形成了习惯,赵天朗早起洗漱完毕,就直奔安澜园,恰恰将庆亲王爷堵了个正着。
看到庆亲王爷,赵天朗心里的惊诧难以言表,他脑子一片混乱,冲口而出就是一句:“父王,您怎么在这里?”
庆亲王爷本来就腰部极为难受,又被儿子当头质问,便立刻黑着脸吼道:“本王想在哪里便在那里,还轮不着你管。”
赵天朗问完便有些后悔,那么问话的确有点不对,可是庆亲王爷一吼,赵天朗心里便不高兴了,只闷声道:“是,父王自便。”
庆亲王爷吼完,心里有也些后悔,自从昨天晚上赵天朗笑着向他请安之后,庆亲王爷才真切的意识到,赵天朗也是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他对他,太过冷落了,原本想弥补的,不想这一见面又吼了起来。这一吼,庆亲王的腰更疼了,他不禁哎哟了一声,赵天朗皱着眉头看着庆亲王,见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到底有些不忍心,只粗着嗓子问道:“父王,您怎么了?”
庆亲王很郁闷的说道:“腰扭了。”
赵天朗走到庆亲王身边,一手扶着庆亲王的胳膊,一手放在庆亲王的腰上,粗声问道:“是这里?”
庆亲王从来没有和赵天朗这么接近过,他此时才发现,他的儿子已经比他还高了,修长的身体里蕴藏着强劲的力量,赵天朗,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
“对。”庆亲王别扭的说了一声,他别扭,赵天朗更别扭,这父子两个二十年来的头一次亲密接触,是这样发生的,两个人心里都疙瘩着。
赵天朗手中暗暗运劲,拿捏了几下,他的手劲儿不小,庆亲王疼的直皱眉,却死忍着没有叫出来,试着庆亲王腰间板结的肌肉松驰了,赵天朗松了手,放开庆亲王,眼睛不自在的看着别处,没好气的说道:“好了。”
庆亲王手扶着腰试着动了动,果然松快了许多,他惊奇的说道:“天朗,你竟然有这本事。”
赵天朗淡淡说道:“从前练功的时候常会扭伤,便学了几手。父王请回吧,儿子要去给母妃请安了。”
庆亲王嗯了一声,赵天朗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庆亲王忽然转了主意,只说道:“天朗等等,本王和你一起过去。”
赵天朗皱着眉头,很不愿意让庆亲王去打扰他的母亲,可是庆亲王爷到底是他爹,他也不好硬拦着。只闷闷的嗯了一声,心里直后悔刚才给庆亲王按摩腰部,若是他腰不得劲,就不会再去打扰他的母亲了。
周嬷嬷看到庆亲王爷和赵天朗一前一后的走来,惊喜的叫道:“娘娘,王爷和世子爷来了。”
庆亲王妃一听,吃惊不小,立刻站了起来,果然透过窗子,她看到庆亲王爷在前,赵天朗刻意落后了七八步,这父子二人向她的屋子走来。
庆亲王妃叹了口气,缓步走出门,迎了出去。她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淡淡笑容,对庆亲王爷客气而生疏的行礼说道:“王爷万安。”
庆亲王爷脸色微沉的说道:“王妃请起,本王有话要和你还有天朗说。”
赵天朗走上前,在庆亲王妃面前单膝跪下,清清朗朗的叫道:“给娘请安,娘,您夜里睡的可好?”
瞧着儿子这般明显的差别待遇,庆亲王爷心里不堵的慌才怪,可是他能怨谁,他从来都不亲近赵天朗,又怎么能让赵天朗来亲近他。
庆亲王妃将赵天朗拉起来,满眼都是慈爱的笑容,她轻柔的理着赵天朗因快步走来而而被风指起的飘带,温柔的笑道:“娘娘睡的很好,天朗,你夜里没有睡好吧,看看,眼下都有些儿发青了,回头吃了早饭再去补一觉。”
庆亲王爷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根本一句话都插不上,他们母子的温馨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种感觉很不好,庆亲王爷都不过脑子便张口说道:“王妃,你夜里也没睡好吧,这眼下也青了。”
庆亲王爷一开口,便立刻冷了场,庆亲王妃敛了笑容,赵天朗笑容收起,母子两个人淡淡的看了看庆亲王爷,庆亲王妃停了片刻才说道:“还好。”赵天朗却只看着庆亲王妃问道:“娘,昨夜睡的不安稳?”
庆亲王妃摇摇头道:“没有,娘睡的很好。”然后对周嬷嬷说道:“命人备了王爷的早饭,送到花厅去。我的和天朗的,等王爷吃完再送上来。”
庆亲王爷尴尬的干咳几声道:“都是一家人,就一起吃吧,也不必讲那些规矩。”
庆亲王妃淡淡应了,这心思各异的一家三口便移步花厅,吃了一顿很诡异的早饭。庆亲王爷瞧着妻子儿子离他远远的坐着,一句话都没有,把缄默发挥到了极致的境界,花厅之中,甚至连一点勺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太静了,静的让人心里发冷。
用罢了早饭,漱了口,庆亲王见自己再不说话,那娘儿俩个再不会问他一句,便沉声说道:“王妃,天朗,本王得到确切的消息,韩家小姐不能生育,她不能做天朗的嫡妻。”
庆亲王妃见庆亲王又提起此事,而且神色那般凝重,心里便有些疑惑,只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赵天朗。若在六月初一之前,赵天朗是极怕人知道青瑶有病之事的,可是现在他不怕了。赵天朗只坦然的淡淡问道:“父王说这消息确凿,只不知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父王缘何如此确定?”
庆亲王爷沉声道:“这消息是韩小姐的嫡母找人告诉本王的,消息来自她的嫡母,难道还有假?”
赵天朗淡淡一笑,看着庆亲王妃说道:“娘,您信么?”
庆亲王妃笑着摇头道:“不信。”有关陈氏的事情,庆亲王妃早就从赵天朗那里了解了许多,因此不论陈氏说什么,庆亲王妃都不会相信。她抬头看向庆亲王爷,淡淡笑道:“王爷肯关心天朗,妾身感激不尽,然此等小人的无稽之言,王爷听过也就算了,当不得真。”
庆亲王爷一愣,对于陈氏,他所知道的仅限于她是韩家小姐的继母,仅此而已,再没有别的人。此时听了他的王妃和赵天朗的口气,仿佛这陈氏是个很不堪,不可相信的人,庆亲王有些糊涂,只皱眉道:“当不得真?”
庆亲王妃点点头,庆亲王爷沉声道:“本王知道了。王妃你歇着吧,本王有事先走了。”说完,庆亲王爷便飞快的走了出去。赵天朗皱眉对庆亲王妃说道:“娘,他这是要做什么,从来也不管我们的,怎么现在却……”
庆亲王妃哪里知道庆亲王爷是怎么想的,只摇摇头道:“娘娘也不知道。不过天朗,瑶瑶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从前娘见着她,总觉得她有些弱,现在调养的怎么样了?”
赵天朗立刻说道:“娘您放心,瑶瑶的身子好着呢。昨儿华爷爷给瑶瑶嫂子把脉,顺便也给瑶瑶诊了一回呢。”
庆亲王妃惊喜的说道:“真的么,华老太医给瑶瑶把脉啦?这可真是难得!华老太医怎么说?”
赵天朗心道:“娘,这一点儿也不难得,华爷爷都快成了瑶瑶的专属大夫呢。”“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瑶瑶的身体好着呢,娘先前见着瑶瑶的时候在冬天里,姑娘家冬天都怕冷,所以显得有些弱,如今天气暖和了,瑶瑶的气色就变好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呢。娘就孩儿这一个儿子,于子嗣上头儿子岂能不在意,儿子偷偷问了华老太医,他说瑶瑶生几个孩子都没有问题呢。”
庆亲王妃闻言只拊胸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天朗,娘就盼着瑶瑶早些过门呢。你放心,瑶瑶过了门,娘绝不让她立规矩,瑶瑶年纪到底小,娘只把她当女儿来疼。”
赵天朗喜不自胜,立刻躬身道:“谢娘体贴儿子。”
庆亲王妃笑了起来,只打趣道:“七月你就要到兵部当差了,咱们可先说好,白天瑶瑶归娘,晚上才还给你,当差的时候不许分心,要好好的办差,别砸了皇上的面子。”
赵天朗立刻朗声说道:“是,儿子谨遵娘的教诲。”
安澜园这边笑语盈盈,可庆亲王的书房里却是气氛沉闷,两个灰衣人跪在庆亲王的面前,庆亲王沉声道:“你们两个速去查讨伏威将军府大夫人的情况,还有,打探韩家大小姐这二年可曾看到大夫,都是什么人看的,把脉案弄到手。”两个灰衣人齐声应了,退出书房便往伏威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