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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遥最边缘的一座废墟后,墨离与宁天歌互望了一眼,悄然没入黑暗,朝那片沼泽地而去。
沼泽的周围零星点着几个火把,光线并不明亮,放眼过去,影影绰绰地看不清人影,但以白天所见来看,守卫的人应该不多。
唯今之计,只能冒险一试。
将包裹系在身上,墨离低声问:“一起,还是分开?”
“你还不放心我么?”宁天歌笑了笑,“你的轻功未必能强过我。”
墨离看她一眼,亦低低一笑,“不是不放心你,而是怕你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
“嗯,这主意不错,先前怎么没想到。”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个人跑路还能自由些。”
“你敢!”墨离捉住她的手,想板起脸来生气,却又自己先笑起来,那笑容在墨蓝的天幕下清雅如水墨丹青,雅致至极,偏又那般鲜明华艳。
他颇为无奈,声音清越低沉,在清凉的空气中萦茴于耳,“你总有让我生气的本事。”
她干笑两声,“有么?”
“有。”他深深地看了她片刻,神情转为严肃,看向昏暗的沼泽之地,“走吧。”
宁天歌点点头,低声道:“小心些。”
墨离的唇角便轻轻地扬了起来。
两手重重一握,旋即放开,两人都表情轻松地望着那片沼泽,然而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那丝凝重。
身形骤然拔高,宛若碧波与轻烟在夜幕中腾跃而起,两人在浮草泽滩上横空渡越,莲步生风,浮光掠影,轻盈飘逸。
足下借力的,不过是几处不多的苔草,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转眼间已行至一半,周围一切如常,然而墨离与宁天歌却神情一肃,灵敏的耳中,分明已传来弓弦紧绷的声音。
火光忽然大亮,不算太大的沼泽两边,赫然站满了引弓搭箭的射手,在火光亮起的一瞬,无数利箭从他们手中射出,目标只有一个,便是处于沼泽中央的墨离与宁天歌。
前路未至,后路已远,他们果然选择了在此地设伏,又选择在此时动手。
铮然拔出准备的长剑,两道雪光在火光的映照下舞成两团密不透风的光影,与光影相伴的,是比箭还要快的碧波轻烟。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利箭悉数反弹入泥沼,火光里,有人沉着脸猛一挥手,一架一人多高的大铁弓被人架起,长箭搭于弦上,两名弓箭手拉开沉重的铁弦,拉至满弦,放手。
尖锐的破空之声带着近乎凄厉的呼啸穿越箭雨笔直而来,盖过所有羽箭的呼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宁天歌而去。
“天歌!”墨离眸色大变,罔顾自身危险,抢身就要去救。
然而那箭迅猛异常,速度更是非寻常羽箭可比,转瞬间,那散发着寒光着箭头已迫在眼前。
“当!”长剑脱手横飞出去,宁天歌陡转身形,动作迅如脱兔,俯身扑至最近的苔草上,那箭带着强烈的余势从她原先位置经过,竟将对面一名弓箭手射落沼泽。
手腕发麻,虎口有血丝渗了出来,宁天歌脸色微白,眼睛却如墨一般漆黑,刚才那一箭的力道,若是射在她身上,必死无疑。
“可有受伤?”墨离掠至她身边,替她护住仍在不断射过来的箭,眸中已然现在杀机。
“我没事。”她俯身蹲在他脚下,眼睛看向两边情景。
失去了长剑护体,便只能由墨离一人抵挡,然而面对对方无休无止的射击,这样并非长久之计。
她将注意力转到发号施令那人身上,五官方正,阔嘴高鼻,并不认识。
火光里,那人又抬起手来,下令弓箭手第二次拉开大弓弓弦。
必须马上离开!
“走!”她猛地站起身来,牵住墨离的手,在仅有的几处浅草中飞速前行。
身后是不断被墨离击落的箭,还有清脆激荡的兵刃之音,她没有回头,眼前只有越来越近的彼岸。
只要过了沼泽,再往前,便是茫茫北邙山。
还有十丈,九丈,八丈,七丈……
就在离沼泽边缘不到三丈,两人正腾空跃起进行最后一个飞跃之时,熟悉的呼啸再次传来,目标依旧是宁天歌。
左右皆无遮掩,上下亦无着落,唯一可替她挡箭的是墨离,但这一挡,也许便是他的一条命。
“你先过去!”她猛地将墨离往前一推,神情决绝。
半空中的身形因这动作一滞,铁箭转瞬即到,眼睛里,是渐渐放大的箭头,脑海中,却是墨离被她推开的刹那,那眸里的惊怒。
两岸火光连接一片,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仰头看着半空中那衣袂飘舞的身影,等着血溅白衣的刹那。
“当”!
又是一声利器交接的声音,却是比先前那一声更沉,带着嗡嗡作响的余音,震得她耳鼓微微发麻。
蕴含了十足内力的白光硬是将那冰冷铁青色的箭头打偏了方向,擦着宁天歌的肩头斜射出去,而那道白光在偏离了直线之后依旧去势迅疾,笃地一声钉在一根火把上,火光明艳,剑柄震颤不休。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未及眨眼,结果已然不同。
也就这剑入火把的顷刻,宁天歌已越过沼泽,落在墨离身边。
墨离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他全部内力,然而这些都不及他这一刻的怒火。
宁天歌飞快地扫了眼周围形势,顾不得流血的肩头,抓起他的手就往北邙山走,“快走,他们马上追来。”
一拉,拉不动,再拉,还是拉不动。
她一回头,见墨离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眸子在火光下更是黑不见底。
“走不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刚才为什么要推开我,我明明可以替你挡开!”墨离沉着声,眸中一点光亮渐盛。
她沉默了一下,放开他的手,转身自己先行。
幽冷的夜风从远处吹来,拍打着长草,扬起地上的黄沙,在半空中打着旋,偶尔有几颗吹进她的眼睛,她闭了闭眼,没有用手去揉。
为什么要推开?
这个问题问得好,好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回答。
墨离没有再问,闷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撕下一块衣袍,沉着脸替她包扎了伤口。
两人沉默而迅速地朝北邙山而行,远处,火把接成两条长龙,渐渐朝这边奔了过来,隐约还能听见纷杂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行至山口,突然狂风大作,大片乌云从北部天边朝这边急涌翻滚,遥远的天际开始传来阵阵闷雷,天色更加昏暗,树枝猛烈摇摆,眼前的北邙山犹如一只等待猎物的怪兽,只等着吞噬一切。
感觉到身边的脚步声有些沉重迟缓,宁天歌向墨离望去,却见他气息微喘,额头汗大如豆。
怎么回事?
宁天歌伸手将他扶住,刚触及他的后背,手心处黏腻冰凉的感觉便让她心头一惊,“你受伤了!”
“没事。”墨离喘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先赶路。”
她一手将他拨开,强行将他身子转了过来,右侧肩胛下方的肋骨处,一支长箭赫然在目。
“这就是你所谓的没事?”她的火一下子上来,分不清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伤到要害,当然没事。”墨离撑着一棵树干,疲惫地闭上眼睛。
就在铁箭第二次射来之前,这支箭射中了他,但他没有出声,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根本未让宁天歌察觉。
而将全身内力贯注于剑上将铁箭撞偏,则彻底让他在内外损耗之下支撑不下去。
“咔嚓”轻响,宁天歌果断地将露在身体外面的箭杆折断,小心解下包裹系在自己腰间,然后半蹲在墨离身前,抓住他的双臂往身上一送,“我背你。”
墨离想要挣扎,“我自己能走。”
她托着他臀部的手便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强!”
他蓦然睁开眼睛,这个女人,竟然打他屁股!
身上背了一个人,难免会影响速度,身后追来的火光渐渐由弱变强,那些人,身手并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