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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指的,她记忆犹新。
“放下我。你背着我,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那就一起死吧。”
当时,她用这种平静到了极点的语气说了这句话,而现在,他如此相问,就是想问这句话来回答么?
“你不弃我,又怎能要求我来弃你?”墨离含笑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空间里显得有丝淡淡的悲凉,“既然是命数,那么,黄泉路上有彼此相伴岂不是更好?你不要忘了,现在我可是你的夫。”
她有片刻的恍惚,良久,淡淡一笑,“可你到底不是我的夫。你是东陵皇室的正统皇子,注定要在权谋争斗中实现你的宏伟大志,终有一天要高居庙堂之上,接受万人景仰,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筹谋,你当真能够说舍就舍?”
“要说舍,自然不是那么容易。”他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但是,你既然能够为我做到不弃,我又为何不能为你做到舍弃。”
你既然能够为我做到不弃,我又为何不能为你做到舍弃。
宁天歌垂下眼眸,唇角一点一点轻展,优美如夜昙花,在静谧中徐徐绽放。
不论结果如何,不论是否还能有转世,有这样一句话陪伴,也够了。
“咯!”又是一声轻响。
感觉到手指被握得更紧,她平静地抬头,洞外有天光漏了进来,斜斜地打在树洞另一侧,再返回来照在墨离身上,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凝定。
他低着头,与她四目相对,在感觉到她平静下面的某种情绪之时,他的眸子里顿时泛起一丝警告。
一根一根地将他手指掰开,她紧紧握住被掰开的手指,不允许它们再次攥起,她冷静地面对他的惊怒,犹如那晚在铁箭射来,她推开他的那一刹。
既然注定要辜负,那么,就让她辜负到底吧。
“宁天歌,你敢放手试试!”墨离沉怒的声音在洞里轰鸣回荡。
“墨离,好好活下去,不要轻易言死。”她将他最后一根手指分开,对他淡淡说道,“我与你本不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人,你该明白你我之间存在的是怎样的关系,能够一起走到今天,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的声音突然寂了,望着她的眸子好似暗夜里的深海,深不见底的黑,又象是触到暗礁的潮水,汹涌翻滚。
“说得更明白一点,就象我以前曾对你说过的,我们……不过是同盟关系。如果为了一个同盟而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得么?”她轻轻一笑,“不过,不管刚才那些话是否出自你的真心,能够听到你亲口说出这些,倒也不枉同盟一场,对于我来说,却是值得了。”
“你不要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令我对你产生生分。”墨离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信不信,你若敢放手,我就跟着你跳下去。”
“跳下去,那是你自己的损失,与我无关。”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不介意有人能陪着我一起死,只是觉得以前选错了人,如果知道殿下是这般成不了大事的人,我当初就不该选择与你合作。”
他的神情渐渐敛起,双唇紧抿着,幽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头顶有簌簌的细尘飘落下来,树洞边缘又是一声轻响,宁天歌唇角微弯,轻轻放开了手。
来不及滑落,指尖倏然又被他反抓住,他如玉的额头青筋微突,汗珠顺着发际流至弧度优雅的下颌,再嗒地一下滴落在她发顶。
她感受着这一滴清凉,低垂着眸苦笑。
何必,不过是徒劳。
终究手指的力道抗衡不过身体的重量,指尖渐渐从他掌中滑出,在两手分离的刹那,仿佛紧绷的琴弦蓦地挣断,视线中,只有那最后回眸,淡淡而笑。
身体急速下坠,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带着阴冷的潮气,宁天歌的视线已完全陷入黑暗,索性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去想。
可真的能什么都不想么?
那种冷冽到极点的眼神紧紧地缠着她,她知道,他是真的怒了。
只是不知这种怒,是出于她的自我放弃,还是因为她最后说的那番话。
无从知道了。
她有些自嘲,与其说那番话是对他说的,倒不如说,那是说给自己听的更贴切。
有些东西,哪怕再拒绝,再排斥,终究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在自己身体里扎下了根,想要连根拔除,势必要经受一些疼痛。
疼痛过去了,就好。
尝试了几次,都未能触碰到任何可借力之物,她便不再多费力气,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而顺其自然地下落。
既然是洞,总会有着地的时候,能不能活命,那就要看天意。
她蓦地睁开眼,紧此着黑暗的上方,那里,有一股气流急速而来,甚至已能感觉到那强烈的风已扑入鼻息。
从上面坠下来,除了那个人,还能是什么?
“墨离?”她尝试地喊了一声。
下一刻,身体陡然被一双张开的双臂抱住,那清幽若兰的熟悉气息顿时将她兜头包围。
他终究还是跟着跳了下来。
他抱得很用力,几乎将她肋骨压碎,紧贴的胸前,似乎还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你不该下来。”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涛,淡声道。
“。”他的声音有丝紧绷而沙哑,还有点轻微的颤抖,“我若不来,又怎能确定你刚才所说的是你真正所想。”
她心头一涩,低声道:“如果是呢?”
“那就把你抓回去,关起来,不给你饭吃。”他低头在她脖颈间咬了一口,有些任性地答道。
他咬得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很有些泄愤的意味,她忍着脖子上的痛意,听到这孩子气的话,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你还笑!”他气恼地瞪着她。
想起这黑暗里她也看不到,便又是低头一咬,感觉到她瞬间紧张起来的身体,那一口最终没能咬下去,化作一缕幽幽的叹息。
“罢了,这笔帐留着以后再算。”他略微放开她,只是一只手仍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这洞不可能无底,你我小心些,着地之前提着气,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彼此有个照应总比一个人好。”
“嗯。”她应了一声,一丝不苟地说道,“你是算准了死不了,才跟着下来的是吧?”
“你这女人!”他猛地将她扯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开玩笑的,这都听不出来。”她推开他的头,轻叹一声,“就是怕你太过紧张,调节下气氛。”
“……”他甚为无语。
两人一时都静了下来,专注地留意着周围的情况,少顷之后,只觉得空气中的气流风向都似乎有些不同,还夹杂着空空的回音,两人皆神色一凛。
恐怕是要到底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抱住了对方的身体,想要将对方扳至自己身上。
“你有伤,我先着地好一点。”在意识到墨离与她有着同样想法之时,宁天歌极快地开了口。
“我是男人,哪有让女人垫背的说法。”墨离丝毫不让,与她较着劲。
“不要争了,那就一起着地。”她快速做出决断,形势由不得他们再多争执。
“好。”他答得爽快。
不过是说话之间,两人便已觉出脚下的不同,然而长距离的极速的坠落所带来的冲击却是极大,哪怕两人轻功卓绝,亦不敢心存大意与侥幸。
砰然落地之时,彼此极为默契地抱住对方,曲膝倒地以消除部分冲击力,再就势往旁边一滚,滚了数圈直至撞到某一处实物,那股力道才算基本化解。
但撞上的那一下却是带着相当大的力量,因此当宁天歌只觉得后背象是被铁锤重重捶了一记,胸前气血一阵翻涌之时,她立即想到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受内伤,而是墨离护在她身后的双臂有没有被撞断。
挣扎着坐了起来,摸黑找到了他的双手,她仔细地在他手臂揉捏过去,却听到他压抑的闷哼声。
断了?
她一惊,却听得到他吸着冷气呻吟道:“温柔点。”
不由哭笑不得,她放轻了手上力道,逐个部位按压过去,遂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