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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歌,我希望能这样与你走一辈子。”在即将走到院子之时,墨离忽然顿住了脚步。
宁天歌抬眸,正好对上一双沉静若海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深沉得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广阔无边。
她久久凝视,唇含浅笑,“一辈子,很远。”
“很远,但也不远。”他握紧了她的手,凝定着她的眸子,缓缓轻问,“你,可愿意?”
她转开眸光,望着远处那点灯火,风雨再大,终究有那么一盏顽强地挺了过来。
身边的男人气息平稳,手心干燥,然而依旧可感觉出一丝紧绷,他在等她的答案。
她忽而一笑,并不言语,迈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入院子。
“天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身边跟着的男人提出不满。
“你不是说喝酒么?再不喝可就要天亮了。”她却全不理会,推门而入。
一团白影在第一时间蹿了过来,直扑她的怀抱,她忙挣开了墨离,双手将它抱住。
“今晚怎么还不睡?”她不免好奇,这个时辰不在狐狸窝里睡得昏天黑地,这狐狸未免太过反常。
“呜……”四喜将脑袋拱在她胸前,极心撒娇之能事。
“睡不着?”她问。
四喜连连点头,末了,又摇了摇头。
宁天歌对它的行为早已摸了个大概,想了想又问:“你是想我了,然后睡不着,是么?”
四喜猛点头,抬起头来,眨巴着两只湛亮的眼睛,满是讨好之色。
她不禁好笑,“你以前离了我不照样天天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嗷……”四喜狐狸直跺它那几条小短腿,显然对于猪这个说法很不满。
“说吧,是不是闯祸了?”宁天歌才不理会它这些,肃了神色。
这般问着,心里并不确定,想这狐狸将宁府厨房闹得天翻地覆的,也没见它产生过丁点负罪感,照样睡得踏实,吃麻麻香。
怀里却是一轻,四喜狐狸鼻子一皱,已将小眼珠转向她旁边之人,身子亦十分有行动力地朝他跃了过去,确切地说,是扑向他手里的酒坛子。
就在它伸得笔直的前爪就要与那酒坛子亲密接触之时,那酒坛子突然往上一扬,被人高高举起,让它扑了个空。
没能扑倒酒壶的四喜失落得直挠墙。
它的速度都堪比光速了,为什么还是没能扑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它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些什么,但凭着它敏锐的嗅觉闻出的那丝香气,这里一定装了能吃的好东西。
在它懊恼万分之际,宁天歌已搬了张小桌子到院子里,再提了两把竹椅,又顺带拿了两只酒杯。
这般讲究的酒坛,这般上等的美酒,若再牛饮,确实有些对不住这酒与坛子。
墨离却将她手里的酒杯放了回去。
“就用坛子喝。”
宁天歌看着他手里的那一小坛子酒,“酒只有一坛。”
“喝小口点。”他笑着牵起她的手来到院子,将坛子放在桌上,“这青玉酿起来麻烦,并且需以每年的新竹烧制,再配以竹叶上的晨露,有这一坛子已是难得,着实拿不出两坛来。”
“也就你这种享受惯了的,才能有这东西。”她啧了一声。
他也不辩驳,将她按坐在竹椅上,抬手拍去上面的封泥,下面那层竹叶还未揭开,清冽的酒香便幽幽地自那竹叶下飘了上来。
“嗷……”在挠墙的毛球冲了过来,目标相当明确。
宁天歌眼疾手快地提起那酒坛子,一巴掌将它拍了下去,“要是弄洒了它,一个月不许吃鸡!”
毛球挠桌。
天大地大,活鸡最大。
一个月不吃鸡,它会活不下去的。
“别急,少不了你的。”墨离伸指弹了下它那撮金毛,对于它生长得如此之快有轻微讶异。
四喜狐狸见风使舵,极有眼力分清了时势,蹭地扑到他胸口,对着他的脸便伸出湿漉漉热乎乎的舌头卖力地舔了一下。
“嘶”墨离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双手抓着将它举到安全距离,皱着眉头道,“它是?”
生平头一次被舔,舔的还是一只狐狸。
宁天歌见他一脸嫌弃的表情,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扯着嘴角回答,“公的。”
墨离双手一松,由它直直地掉落下去。
四喜在空中拼命蹬着小腿,总算在落地时没有屁股着地,但也狼狈得够呛。
“可怜的小东西。”宁天歌放下酒坛子,看着墨离叹道,“够狠心的,也不怕它摔着。”
“它是公的。”墨离沉着脸,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狐狸口水。
这一舔,已然超出了他可忍受的范围。
“呀,要这么说,如果它是母的,你就愿意让它亲了?”宁天歌惊讶。
墨离眸光一转,见月光下,她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沉默片刻,突然勾唇一笑,“没错,如果是你这只母狐狸,我就愿意让你亲。”
清辉明月,凉风若水。
子时的夜晚,天上月色更为明朗,如银倾泻的小院,酒香微熏。
两人,一狐,在这静谧清凉的夜里,说话仿佛是多余。
一坛青玉已去大半,桌边两人依旧眸光清明,神思明晰,未见丝毫醉意,倒是那只拼了命也要扒坛子的狐狸,闻着那酒香便已昏昏欲倒,将宁天歌手心中那一掬青玉喝完之后,直接便一头栽在桌面上,醉了个人事不醒,毫无酒量可言。
“知道我父皇为何总是偏袒太子么?”墨离捋着四喜柔顺厚实的皮毛,仰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突然开口。宁天歌侧脸看向他,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安静地当着听众。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存了很久,但她一直没有问过他,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想去触及他心底那处不想为人知的角落,除非他主动提及。
“事实上,我父皇对墨承并未存有多少喜爱,虽说他为皇后所出,被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但我父皇一直迟迟未下诏书,不过是在等着我的出生,他当时……确有立我为储之意。”墨离抚着四喜的手顿了顿,“我出生那日,满天彩霞,百鸟齐鸣,钦天监预言,称我与祥瑞同降,可兴邦定国。”
“父皇大悦,当即下旨大赦天下,并命人拟旨,只待我满月之日,便当众宣布立我为太子。”取过酒坛饮了一口,再重重搁回桌上,他忽而一笑,“然而当晚,问天卜卦的钦天监便改了天命,称我虽能兴邦定国,却不能福泽天子,他日若登基称帝,便是龙御衰竭之时。”
“也就是说,你何时为帝,皇帝便何时归天?”宁天歌扯了扯唇角,眸中却无一点笑意。
“确是如此。”他勾起一抹讥讽,眸色淡漠如天上月光,“父皇严令此事不得声张,而那份立我为储的旨意亦就此搁下,再无提起。自此,我母妃虽获圣宠依旧,但我这个儿子,却已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拔了会流血,不拔却又时时扎得难受,因此不久之后,墨承便被立为太子,皇储之事便落下了尘埃。”
竟是如此!
难怪太子一次次对墨离下手,皇帝都不过多追究,也难怪墨离说,皇帝不会废黜太子,更不会杀了太子,这才是原因。
“皇帝就没想过,钦天监前后言词不一,未必就没有可疑之处?”宁天歌冷笑,“而那种预言,更是无稽之谈,他就不觉得可笑么?”
此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蹊跷之处,就算那钦天监之前未能将卦象看透,之后再来找皇帝说这么一出,皇帝亦不能全凭他一人之词便妄下定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本就是多疑之人,又偏信天命一说,如此反应并不足奇。”墨离转过头来,墨玉般的眸子如静夜秋澜,“我虽失去这太子之位,却并未觉得可惜,甚至对于那皇位,亦从未觉出哪里好来。但是,一味的忍让,终究不能终结这种无休无止的逼迫,这么多年的退让,也该够了!”
他话语一顿,眸中有犀利锋芒乍现,如即将出鞘的宝剑,在剑光开启一线之际那抹自剑鞘绽出的雪亮寒光。
锋利,冰冷,决绝,还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