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与不幸

墨倾长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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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上次她怒斩宁泽轩手臂之事,虽然跟皇帝的解释是她怒极之下失了理智,以致自己都想不到会产生如此能力,但细想下来,终究还是有疑点可循。

    正沉默间,房门“吱呀”轻响,冉忻尘走了出来,神情难掩疲惫,在见到宁天歌时眸中闪过一抹讶然。

    “忻尘,安王的毒可能解?”皇帝站起身来问道。

    冉忻尘垂了眸,步下台阶回道:“回皇上,忻尘已用银针将殿下体内的大部分毒素导出,残留的余毒则需要用药物慢慢调理祛除。”

    “如此便好。”皇帝点头,“安王所中的到底是何毒?”

    “此毒名为无绝,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毒,无色无味,来势凶猛,幸好殿下内力深厚,否则毒素早已流入心脉,纵使忻尘也无能为力。”

    “无绝。”皇帝念了一遍名字,顿了顿道,“既然安王已无大碍,你且先休息片刻,待朕进去看望了安王之后,你再随朕一同回宫。”

    “是。”冉忻尘颔首,将手中的药方递给管家,管家连忙去了。

    皇帝负手迈上台阶,宁天歌稍慢了一步,对冉忻尘低声说道:“冉院正,辛苦你了。”

    冉忻尘淡淡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

    宁天歌得了个自讨没趣,笑了笑,随在皇帝身后进了墨离的房间。

    墨离已然醒转,见皇帝进去便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躺下,躺下。”皇帝快走几步将他按住,扶他重新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子,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宁天歌一转过屏风便将视线定在墨离脸上,见他苍白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淡淡的青黑,但已无大碍,这才心底一松。

    “让父皇费心了。”墨离歉疚地苦笑了一下,声音微弱,“父皇国事操劳,儿臣非但不能分忧,还劳父皇深夜出宫探望,实在于心有愧。”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想有这种事发生。”皇帝的目光从地上那口黑血上移过,目光已比之前暖了几分,“这几天好好在府里休养,早朝就不必去上了,调理好身体要紧。”

    “那儿臣岂非因祸得福了。”墨离笑道。

    “不上早朝就是福了?”皇帝故意沉下脸来,“就知道你性子闲散,不想竟懒成这样。等你养好了身子,朕定要好好去去你的这身懒骨头。”

    “父皇,您正春秋鼎盛,这么着急去掉儿臣这懒病做什么,儿臣还想逍遥几年。”墨离苦着脸。

    “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想逍遥?早些给朕娶个王妃倒是正经,等你病好了,此事可不许再拖了。”皇帝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宁天歌。

    宁天歌若无其事地转过脸,盯着屏风上五彩的光影。

    在皇帝的认知里,敢情墨离一直不肯娶妻还是她在拖后腿的缘故?

    当然,世人皆知,墨离与她的断袖之情非同一般,可谓情深,嗯,或许这个时候她该在皇帝面前表个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导墨离一番。

    “父皇,王妃之事不急,儿臣还不想这么早便有人管束着。”墨离轻咳了几声,缓了口气道,“父皇放心,儿臣肯定会让父皇抱上皇孙,但不必急于一时,过两年再说吧。”

    “一说起这事你就推三阻四。”皇帝忽然叹了口气,“说是抱皇孙,除了老三生了个闺女之外,老五纳了妃妾都好几年了,也未见有一男半女,听太医院的人来报,昨晚太子妃还滑了胎,这皇孙都不知到何时才能抱上了。”

    “儿臣也听说了,正想着明日找个时候去五哥府上看看,却不想今日发生这种事。”墨离神色黯淡下来,眸光落在床褥上溅落的那几滴黑色血渍,“不过,也幸好儿臣出了这事,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默地看着那血渍。

    皇帝目光一闪,他当然知道墨离未出口的话是什么。

    “说起来,儿臣还要向父皇请罪。”墨离提起精神笑道,“未经父皇同意便擅自去取了御用的茶叶,这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罢了。”皇帝低头看着他,看似随意地与他说着话,实则紧密观察着他的反应,“其实,今晚朕也险些中毒。”

    “什么?”墨离一惊。

    “皇上,您说什么?”宁天歌也一惊。

    “没错。”皇帝缓缓说道,“今晚在朕的茶水中,也验出了毒,幸好朕没有喝,否则中毒的人就不止你一个了。”

    “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当真是胆大包天了!”墨离愤然一拍床沿,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宁天歌忙半跪在床边替他拍背。

    皇帝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直到他咳嗽稍停,这才缓了神色道:“你不必着急,安心在府里养病,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时辰不早,你好生歇着,朕便回宫了。”

    “儿臣送父皇。”墨离立即推开宁天歌,双手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不必了。”皇帝摆手,对宁天歌说道,“你好生照顾着安王,这几天也不必进宫了。”

    “是。”宁天歌为墨离掖好被角,起身道,“微臣定当好好看着殿下,决不让殿下随意出门。”

    “嗯。”皇帝转过身,走出两步,忽然虎步一转,又回过身来看着墨离道,“贾成办事不力,朕已经将他杖毙了。”

    墨离微微一怔,皇帝已转过屏风走了出去,宁天歌连忙大步走出恭送皇帝起驾。

    当然,顺带送一送冉大院正。

    然而冉大院正却自始至终未拿正眼瞧她,背着他的药箱坐进宁府管家为他准备的小轿便随皇帝的轿辇洒然离去。

    宁天歌苦笑。

    果然,只要涉及到医理方面的事情,便什么都瞒不过他。

    也幸好他什么都没跟皇帝说,连表情都没有泄漏半点异常,这一盘赌局,总算是赢了。

    墨离在赌冉忻尘不识此毒,即使识得,也不会看出里面的乾坤。

    而她,却在赌冉忻尘即便识得此毒,识得内在乾坤,也会如上次那般保全她。

    只是,对于他这个向来一是一,二是二的人来说,这样做应该已经到了他所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甚至已经违背了他坚守多年的原则。

    三百名禁卫军尽数消失在夜色中,那顶青帘小轿亦淡出了视线,她的心却一直跟着那飘出车窗的帘子走了很远。

    她不知道,遇上她,是不是他的不幸。

    但她却知道,遇到他,是她最大的幸。

    静候在远处的下人们渐渐散去,前来侍候的婢女也被宁天歌遣了下去,端着送来的干净温水,她缓步走入房间。

    关好门窗,转过屏风,墨离已阖上双眸,不知是否睡着,她将水盆轻声搁在盆架上,湿了帕巾走到床边。

    虽然俊美如斯,但眉宇间疲倦之色表露无遗,青白的唇色代替了以往淡淡的绯红,脸颊也似乎消瘦了些,连颧骨都突了出来。

    坐到床侧,用温热的帕巾默默地擦拭着他的脸,一只冰凉的手覆了上来,握住了她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覆着他的手背,他没有睁眸,她也没有再动,两人久久不语。

    “其实,并非没有其他办法。”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轻声说道,“你又何必让自己受这么大的罪。”

    毒确实是冉忻尘所说的那种毒,中毒也确实是实打实地中了毒,此毒伤身,毒性极大,若非事先所服的莲丹祛除了部分毒性,保护了心脉,墨离确实会有性命之危。

    “不这样,又怎能瞒得过老狐狸的眼。”墨离轻启了眸子,淡淡一笑,“他又怎能下定决心废黜太子。”

    “但也太险了,若非冉忻尘……”她一顿,“你应该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

    “嗯,我欠了他一份情。”墨离说得十分自然,并无半分勉强。

    她默了一下,道:“贾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一盏茶上。”

    墨离摇头,“不,在他当年给我母妃茶水里放入迷心散之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听说,皇上连问都不问,便命人将他活活打死。”

    他微嘲道:“虽说这是死罪,但你以为我父皇是因为这件事么?其实他想让贾成死已经很久了,之所以不寻机会处死他,不过是在等个好时候罢了。”

    发现茶水中有毒,皇帝不问青红皂白,连来龙去脉都不问,便命人将贾成拖了下去,只怕早已存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