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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它托在自己掌心,轻抚着周围红肿的边缘,她低垂着眸,许久没有言语,一丝细微的疼痛渐渐萦绕心头,越匝越紧。墨离静静地望着她,轻声说道:“不疼。”
她扯了扯嘴角,将他的手放了下来,“说谎也不看看是什么事。”
起身去角落里找到一坛子水,用手捧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确定是不久之前新灌的清水,才撕下一块袍子用水浸湿了,将他的手放在腿上。
“既然你说不疼,那我就不用顾忌了。”宁天歌说着,便在他手掌边缘没有受伤却已肿起的地方重重按了一下。
“唔……”墨离闷哼一声,长睫一阵轻颤,“娘子,能不能对你相公温柔些?”
“疼么?”她吃惊地看着他,“你刚刚不是还说不疼?”
他睁开清波潋滟的眸子,蹙着修眉哭笑不得,“娘子……”
“疼就说出来。”她轻声说了一句,低头看着这狰狞可怖的伤口,用湿布小心而轻柔地擦拭着,尽量不碰到那些伤口,但事实上,这样比较难。
墨离的手一直很安静地待在她腿上,然而那只放在身侧的右手,却已紧抓着地上的干草,手背青筋绽起。
将污血擦拭干净,宁天歌取下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如瀑轻泻,衬着她精美的侧脸,女子的姿容便显现出来。
她从发簪中取出一根银针,垂眸看着他的掌心轻声道:“忍着点,我先把里面的刺挑出来。”
“嗯。”墨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蕴着柔光的眸子如羽毛般落在她那一袭长发上,仿佛她要做的事与他丝毫无关。
山洞内很安静,只有柴禾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因洞口吹进来的风而轻轻摇曳的火光,映着一坐一卧的两人,将墙上的影子融为一体。
静谧,宁静,祥和。
宁天歌手中的银针拿得很稳,挑刺的动作亦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然而另一只手的指尖却有些微的颤抖。
由于要将刺彻底挑出,不能在肉里留下任何残留以免化脓,她必须将每根刺周围的皮肉都拨出来一些,而那些刺都已深深地扎进手掌,几乎触及掌骨,这样的疼痛非一般人能忍。
而多处撕裂的伤口已经伤及手掌筋脉,如不妥当医治,这只手也许就废了确。
她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以墨离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以他的地位之尊,如果废了一只手会怎样。
莫说他接受不了,便是她此刻只是想想,便已难以接受。掌心中的黑色越来越少,残留的余刺逐渐被挑出,然而整个手掌都已被血染透,顺着纹路不断滴落,在地上溅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艳丽到了极致。
宁天歌紧抿着唇,不允许自己有丝毫分心,也不允许自己的眼睛里那丝水雾漾开,她必须紧盯着那几根已经受到损伤的青色筋络不会被她的一个不小心而受到更大创伤。
时间一点点流逝,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额头那层细密的汗珠亦最终形成了一颗水珠,顺着额角洇入发际,再顺着发丝滑落下来,悬在柔软乌黑的尾梢,如一滴晶莹的露珠,悬而未滴。
墨离缓缓松开右手,伸出手指接住那滴水珠,再挪开时,指尖上一抹通透如冰晶。
久久地凝视,象望着稀世珍宝,再渐渐曲起手指,将那滴水珠按入掌心,很快渗入细小的纹路中,然后被掌心的温度烘干。
由此,便成了他的。
水声复又响起,那只葱白纤长的手已收起银针,用清水拭去他满手心的血,动作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或许也是因为他的手已疼痛至麻木。
他沉静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或许是为了转移手中传来的痛感,但用眷恋来形容也许更为贴切。
他喜欢她这般安静又专注的神情,那双明澈沉静如他的眼眸深处还流淌着一丝隐忍的疼惜,这是只有为他才有的疼惜。
因了这一丝疼惜,他甚至开始考虑何时再让自己受一次伤,再怎么痛亦是值得。
宁天歌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那一双秀挺的眉尖始终轻蹙着不曾分开,她从里衣上撕下一条干净的布带,飞快地缠绕着他的手掌,又因为要防止他的伤口再往外渗血而不得不使了些力。
墨离的指尖终于还是抖了一抖,哪怕他控制得再好,毕竟只是血肉之躯,更何况手上的感觉又最为敏锐,说不疼,那是假的。
一滴晶莹在火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自空中滴落,在白色的布带上迅速化开,他轻轻一震,凝眸望着那一点水渍,一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骄傲如她,坚韧如她,冷静如她,自他认识她初起,便从未见到过她有软弱的时候,更未见她因为谁而掉过眼泪,而此刻,他能相信,这不是一滴汗珠,而是为他而落的眼泪么?
“天歌……”他抬起右手,去拂她垂下的长发。
她已迅速将长发拢起高束,用簪子固定了,起身就往外走,“你的手不能耽搁,我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今晚必须想办法离开。”
“天歌,我的手没事……”
“有没有事我比你清楚。”她蓦然回首,双眸清冽,神情极为严肃,“你可以不顾惜你的手,我却不得允许它在我眼前废掉!”
不待他说话,她已快步走向洞口。
未走出几步,身后忽响起一声闷哼,她脚步稍顿,未作理会,身后却再无声息。
忍不住还是回头看去,却见墨离并非如她所想的使诈,而是痛苦地扶着他的手伏在干草上,一双眉头紧拧,脸色苍白。
“手怎么了?”她迅速走了回去,蹲下身子去查看。
正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上,突觉眼前一暗,下一刻,她已被扑倒在地。
身下是柔软的干草,身上那人又使的巧劲,因为并未感觉到疼痛,然而她终究还是怒了。
“墨离,你在做什么!”她怒视着他,若非顾忌到他的手,她早就一掌拍了过去。
“天歌,别去。”墨离伏在她身上,无视她的怒气,眸光柔和地凝着她的眉眼,“我只是想好好与你过一晚,这个地方只有我与你,再没有其他人会来打扰,你不觉得是老天爷故意安排好的么?”
宁天歌看着他直摇头,“墨离,你不是小孩子,其实你跟我一样明白,你的手伤得很重。”
“我的手没有大碍,就算有事,外面也还有冉忻尘在,他不会不管的。”他抚着她秀长的眉,再一点点抚过她的脸廓,“也许过了今晚,我们便再没有机会可以享有这样的安静,你也明白的,对不对?”
她转开了脸,望着那堆火苗,“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不,我没有犯糊涂,甚至比你还清醒。”他低低一笑,语声低迷,“天歌,今晚陪我,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想,好么?”
她缓缓转过头来,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眸一如沉静的镜湖,眸心深处却又什么在缓慢而深沉地涌动,再不若最初所见的那般清冷虚无。
“我此生从不强求什么,但现在,在你这里,我想要强求一回。”他凝定着她的双眸,缓缓说道,“天歌,做我的女人,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护你……仅你一人!”
仅你一人!
宁天歌静静地看着这个许下承诺的男人,这是他对她的誓言么?
犹记得在宫变前的那个晚上,她曾对他说过,这个世上,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帝王更是后宫佳丽三千,然而她想要的,不过是希望她与她的夫君都成为彼此生命中的那个唯一。
那个时候,他只是用他墨玉般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当时心下哂然,终究,他还是无法超脱于这个沿袭了上千年封建传统的社会,而她也不过是个俗人,太过在意某些在别人眼里并不觉得珍贵的东西。
但他终是放在了心里,在今夜作出了对她的许诺。
“你知道,我不会做一个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更不会如别的女子那般,甘心做金丝鸟笼中的那只等着主人宠爱的鸟儿。”她轻声开口,“你可会容忍你的女人如天上的苍鹰那般自由翱翔,如江海中的游鱼那般迎风逐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