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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子形容悲切而无声,一男子脸色木然如僵尸,一男子捂脸痛哭似死了亲娘。
“不知道现在实行宵禁吗?快回去快回去!”守了半夜已疲累不堪的守将不耐烦地过来赶人。
“这位军爷,家人得了暴病不治身亡,大夫说必须尽快下葬,否则会传染给他人。”无声悲切的男子将手里的一块银子悄悄地塞了过去,“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守将将银子放手心里掂了掂,然后握住了,道:“这可不行,开城门的时候还未到,更何况上头刚刚下了严令,谁都不许出城。”
“军爷,大夫说,如果这时间长了,病气就会跟着尸气散发出来,到时候谁闻着或碰着了就会得病。”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等天亮了再出城,恐怕就太晚了。小的几个没什么,小的就怕兵爷不小心给染上,那罪过可就大了。”
“呸呸呸!”那守将唯恐沾了晦气,抬起腿便一脚踢在男子腿骨上,“大晚上的,尽给爷惹晦气!”
如僵尸一般面无表情的男子突然便眉头一皱,身子动了动。
挨踢的男子连忙暗中伸手将他拦住,向那守将连连赔礼,“是是是,是小的不会说话,军爷您千万别跟小的计较。”
那守将哼了一声,也不说让不让出城,转身就要走。
“军爷啊,您别走,小的给您磕头了哇……”那一直号啕大哭的男子突然扑过来抓住那守将的胳膊,还不忘低头用手指蘸着口水往脸上抹,说是磕头,双腿却连个打弯都没有,只是紧抓着他不放。
“你快放手!”那守将急了,胳膊使劲甩他,双手却不敢碰到他半点,“快把你的手拿开,爷可不想被你们染上什么病!”
“军爷啊,您行行好,就放小的们过去吧。”男子哭得肝肠欲断,“小的原本家里有十三口人,可每年总有几个死在这种怪病上,如今只剩下兄弟三个,可不能再出事了哇……”
“你,你放手,听到没有?”守将一听越发急了。
“军爷哇,小的给您磕头了……”男子索性抱住了他,身子重量全放他身上,双腿作势要跪下。
十几个士兵见这里闹成这样,都纷纷围了过来,却也没人敢真正上前来碰的,只是在旁边呼喝,让他快放手。
“小三儿啊,你今晚刚给小五擦过身子,衣服也没换,可别给军爷带了什么去。”先前那男子远远地站着,语声悲切,“头不磕就不磕了吧,军爷不会怪你的,你还是快些过来吧。”
那守将顿时慌了神,“啊?你你你……擦过身子没换衣服……”
“是啊,军爷。”双臂象铁块似地越箍越紧,男子声泪俱下,“小的家里穷啊,钱都用来请大夫了,买不起新衣服,所以每次擦完身子都不换衣服的……”
“我放你们出城!我放你们出城!”守将听得头脑发晕,直想撞墙。
“军爷真是个大好人!”男子感动得直拍他的背,犹紧抱着,“小的们回家之后,一定找人把军爷画下来,以后挂在墙上天天烧香祭拜!”
“不要了不要了,你快放手!”那守将被他拍得胸口发闷,一阵阵想吐,更害怕是被传染上了什么病,“再不放手,我就把你关起来!”
“啊,我放手我放手……”男子赶紧松开了手,抹了把泪,“小的对军爷的恩德铭感在心,此生不忘。”
那守将终于得以缓一口气,象避瘟疫般跳起脚来就退出好几丈,那些围观的士兵连忙乎拉一下散开,生怕被他碰着。
说是人人自危,一点都不为过。
那守将虽心神不定,感觉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但到底没忘了职责所在,指着那破马车命令道:“你们过去查一查那马车,看看可有可疑之处。记住,都睁大眼睛给我看仔细了,若是放过逃犯,你们的人头就别再想长在脖子上。”
你自己怎么不去看?
众士兵心里嘀咕,可谁也没敢说出来,只得提着心靠近马车。
“兵爷们放心大胆地查吧,没事的。”先前那男子揉着挨踢的腿骨,安慰道,“只要屏住气息,眼睛不要看得太久,一般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不小心吸了气,发现有胸口发闷,皮肤长斑的情况,及时找大夫救治,还是有活下来的希望的。”
众士兵面面相觑。
谁去?
你去。
我不去,你去。
那他去。
你们都不去,凭什么我去?
那一起去,谁也别想躲在后面。
十几人同时远远地围着马车,闭住呼吸,两眼斜视,然后手臂直直地抓着枪杆子,用枪尖小心地挑开了草席……
草席一边哗啦一下掉下来,十几人也哗啦一下往后跳了开去。
人人脸色发白,眼露惊恐。
要说真刀真枪地杀人,他们倒也未必不敢,但眼前这副情景,他们确实被骇得胆战心惊。
车上的这个人,如果这也能算人的话,脸上的肉已大面积腐烂,没有烂掉的皮肤也长着一块块斑点,即便忍着呼吸都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正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呕……”有人没忍住,捂着嘴跑到远处就开始吐。
一有人开头,其他人再也坚持不下去,纷纷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呕吐声一片。
“小五啊,你死得好惨哪……”哭得最厉害的那名男子扒着车子边缘就又哭了起来。
揉腿的男子也开始抹眼泪。
见旁边那僵尸直挺挺站着不动,他悄悄伸手掐了一把,于是,那僵尸也开始抹眼泪。
“有,有什么问题没有?”那守将忍着腾腾翻滚的恶心感,抓了一名士兵问。
那士兵惊骇地望着他的手,抖着嘴唇道:“没,没什么问题。”
说完了,便赶紧假装呕吐快快躲开,只觉得被他抓过的衣服都已经开始腐烂。
“军爷,小的们可以出城了么?”抹泪的男子走了过去,哽咽着声音道,“如果军爷真的为难,小的们等天亮再来。”
“不,不用了。”那守将白着脸,赶苍蝇似地挥手,“快走吧快走吧。”
“那就谢谢军爷了。”男子满脸感激,“等我们哥仨葬了弟弟,一定等天亮后城门开了再进城,绝不再让军爷为难。”
那守将只是挥手。
还想进城?只要他们出了这个城门,想要再进来,可就没那个机会了。
将草席重新卷好,马车吱嘎吱嘎地摇晃着走向开启的城门,所到之处,无不退避三舍。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嗓门男子还不忘向那守将保证,“军爷,小的一定不会忘了刚才的话,一回去就找人画张军爷的像,挂在墙上供奉起来,每日烧香祭拜!”
那守将别着脸,还是挥手,心里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直到马车驶出城门,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回过神来。
供奉?烧香?祭拜?
这是把他当他家祖宗呢,还是把他当成了个死人?
头一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细想,这第二回才听出这里面的不对味来,当下气得想把人给抓回来,可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敢。
瘟神好不容易走了,再抓回来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再回头看看那些士兵,个个出了口长气,大有如释重负之感。
天色蒙蒙亮,远离月都的一座荒庙中。
墨迹将冉忻尘从背上放下,确定庙中无人之后,便开始脱身上那身破旧衣服。
“爷你个屁!”他脱一件骂一声,“老子才是爷,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宁天歌小心地将苏屿放在地上,嘲讽道:“墨迹爷,你现在倒是能耐,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英雄?”
“还不是你非让我哭?”墨迹拉着脸,“若不是你拿主子压我,我才不干这么丢面子的事。”
“能平安无损地出来,那才是最重要的,面子是个什么东西?不要也罢。”
宁天歌嗤了一声,将苏屿脸上的紫红色糊糊慢慢剥下来,但没有擦去上面的污渍。
墨迹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倒也不能反驳什么。
她也不再理会他,将苏屿脸上与手臂上的黑斑逐个擦去,整个人看上去终于不再那么恐怖,这时苏屿缓缓睁开眼眸,眸光温润,即使满身刻意而为的丑化都似乎被这眸光洗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