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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这个月十八,是绮贞出嫁的好日子。天还没亮,徐府上下就忙活起来,各房有点头脸的主子都聚在三房那边,为绮贞装箱送行。
绮贞通身的大红,一看就是锦绣阁出品,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盖头上的图案则是百子图。细看上面小孩子的动作、表情,竟然都不一,绣工的手可真够巧的。她戴着涟儿送过来的整套首饰,第一次见过的人都忍不住细细打量,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球。
“二妹妹脸白,配上这紫水晶越发显得高贵典雅。不知道妹夫见了会怎样喜欢呢?”绮云笑着说道。
绮贞规规矩矩端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她在坐福,这个时候任凭谁怎么逗都不能开口,否则福气也就跟着走了!
众姐妹自然知道这个规矩,都用言语挑逗,看着绮贞面红耳赤笑起来。闺房之中一阵欢声笑语,外面更是喜气洋洋。
众位太太、奶奶坐在外间用茶,里外都有管事婆子忙活,王氏倒腾出空来和妯娌、亲戚们聊天。大伙都在看绮贞的聘礼和嫁妆,都说这场婚事办得极隆重。
正在说话间,外面有婆子来回禀,说是自家的两位姑娘带着小姐、少爷回来了。众人闻言面带喜色,赶忙都站起身。
不一会儿,打外面进来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两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年纪都在三十多岁,细看竟发现她们长得有九份相似。一个稍微高挑,眉角上扬尽显凌厉;一个身材微丰,眼里含笑观之可亲。
原来是徐府的双胞胎姐妹,她们都嫁到了外地,听闻家中有大喜事这才特意赶回来。另外二姑娘徐靓的儿子今年要大考,索性就住在娘家,等考完再带着女儿、儿子回去。大姑娘徐倩带来女儿王若雨,年纪和涟儿相仿。
王氏有病在身,只派人过来看看另外送了礼品过来。长房媳妇不在,刘氏自然成了众媳妇之首,况且平日里她最喜欢交际。
她见自个的两个小姑子来了,忙笑着迎上前,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
“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刘氏忙请她们上座,“早就知道你们要回家来,我们都伸长脖子盼着呢。上次回来是因为老四……唉,瞧我这张嘴,今个是大喜的日子,伤心的事咱们别提!”
徐氏姐妹闻言有些难过,见过众人寒暄了几句,眼睛在屋子里环视起来,竟是在找涟儿。原来,涟儿的父亲本是庶出,和徐氏姐妹乃是一母同胞,早些年她父亲去世时姐妹二人回来过一趟。虽然有心把涟儿带走,无奈自己都成了外姓人,而且徐家的几位兄长也都不同意。
这几年,她们一直都很惦记涟儿,时常写信回来询问,去年还派人来看过涟儿一次。涟儿打小身子就孱弱,一年有半年多都躺在床上,她们都暗暗认为涟儿是个薄命之人。到底是血脉至亲,徐氏姐妹一想到可怜的侄女就不免落泪。今年忽又得了消息,说是涟儿身子大好,她们不禁高兴想要回来看看。正巧绮贞成亲,加上大考又将近,所以姐妹二人一商量就带着哥儿、姐儿回来了。
“她们姐妹都在里面陪贞儿呢。快把姑娘们都叫出来,就说姑姑来了!”刘氏机灵过人,岂会看不出两个人的心事?
涟儿听到两位姑姑回来了,心中一动。虽然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懂事后见的次数有限,不过印象中她们对自己很好。随着姐妹们走出去,她立即感到四道关注的目光。抬头迎上去,瞧见两张和父亲有些相似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涟儿突然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涟丫头,快过来!”徐大姑娘一眼就瞧见走在后面的涟儿,泪眼汪汪的喊道。
涟儿身不由己的移过去,两只手立即被抓住,两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望着她,“儿啊,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满脸红晕,健健康康的样子。要是你父亲还活着……”说罢竟哭出声来。
“姑姑!”涟儿见状也忍不住掉泪,三个人抱成一团,旁边的人见了红了眼圈。
刘氏笑着说道:“先前涟儿身子不好,你们偏爱她一些是正常的,可是也别冷落了其他的侄女啊,都是一样远近!”
三个人这才分开,徐氏姐妹又招呼绮云几个过去。
“咱们家的姑娘就是美艳大方,瞧瞧这几个齐刷刷一把水葱,谁看着能不喜欢?”徐大姑娘口齿伶俐,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主。
王氏闻言笑着回道:“我倒是喜欢若雨和月遥,一个文静不忸怩,一个活泼不失礼教,比我那两个聒噪丫头强多了。”
王若雨是徐大姑娘的女儿,今年十二岁,看起来不似她母亲那般伶俐,眉眼间透着安静偶尔一笑嘴角还有酒窝。
桦月遥生的小巧,弯弯的柳叶眉嘴角上扬,一脸的喜气。大大的眼睛不停的滴溜溜乱转,一看便是个性子活泼之人,她是徐二姑娘的女儿。
她哥哥桦萧年方十六,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竟没有半点书生的样子。王氏等人见了,都在心中暗道他和二姑老爷真是太像了。不过二姑老爷是个外放的武官,看桦萧的身形也是个练武个好材料,干嘛非要进京赶考?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众人都不看好他!
月遥生来自来熟,又都是自家姐妹,她早已经按捺不住跑到涟儿身旁。
刘氏见了笑着说道:“你们姐妹进去里面聊聊,我们姑嫂也要说说家常。”说罢又命丫头、婆子去里面好生侍候。
徐氏姐妹舍不得让涟儿离开,涟儿笑着说道:“两位姑姑也不着急走,涟儿这就吩咐人收拾房间。你们就去西府住下,咱们娘儿们说话的时候长着呢。容涟儿先陪妹妹去看看二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嗯。”徐氏姐妹点点头,放涟儿去了,又叮嘱自个儿姑娘不可淘气。
徐致文几个早已经拉着桦萧说话,又带着他去拜见几位舅舅。
却说绮贞已经坐完了福,可是却不能随意出闺房,知道前面来了姑姑和姐妹也不能相见。正在郁闷,涟儿等人竟来了。
月遥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出嫁,对一切都非常好奇。她细细打量绮贞身上的穿戴,又瞧见床上的凤冠,淘气的笑着说道:“这玩意儿戴在头上还不把脖子坠断了?看来当新娘子可不是轻松的事!”
“这算什么?”一旁的婆子笑着回道,“新娘子蒙上盖头上花轿,到了夫家拜堂成亲送入洞房,然后就要坐在床上等到天黑。期间不能乱动,不能随便揭下盖头,更不能吃东西!”
“妈呀,这不是活受罪吗?”月遥皱着眉头喊起来,“二姐姐真是可怜,赶紧趁着花轿没来多吃些点心,省得到时候饿得七荤八素!”说着把桌子上放着的点心盒捧过来。
绮贞听了顿时觉得眼睛一热,住在府里的时候不觉的什么亲情可贵之类的话。如今就要离开家,到陌生的环境中生活,她倒念起了每个人的好,实在是不舍的离开了。看着姐妹们都在身边,她莫名的伤感起来。
外面传来热闹的贺喜声,谈笑声,绮贞赶忙命自己高兴起来。毕竟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还要高兴些才是,她也要讨个吉利!
月遥闻到点心的香气突然觉得有些饿了,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嗯,北方的点心品种多样,口味丰富,就是比家里的好吃!”说着一连吃了几块。
涟儿见了忙吩咐人倒茶过来,笑着让她慢点吃。虽然不过刚刚见面,涟儿却对这个堂妹很喜欢。她天真率性,丝毫不做作,说话行事都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再看若雨,一直面带微笑,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涟儿几个很快就和她们熟络起来,绮贞真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个时候!
姐妹们正聊得高兴,徐氏姐妹打外面进来了。旁人都已经见过礼,绮贞赶忙上前请安。
“侄女见过两位姑姑!劳烦姑姑亲自进来看我,真是不孝。只是都说新娘子不能出闺房,贞儿只要照做。原想着姑姑住下,等到贞儿回门那天再给姑姑磕头。”绮贞作势就要跪在地上。
徐大姑娘一把扶住她,“一家人不用行此大礼!况且我和你二姑姑还年轻,别动不动就磕头,弄得我们像老太太似的!”
她们拉着绮贞坐在床上,少不得又叮嘱她几句婆媳、夫妻相处之道,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话。她们对于绮贞婆家的情况也略有耳闻,不过既然已经不能挽回,自然要挑宽心的话说。
正说着,外面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有小丫头跑进来笑着回禀:“太太、姑太太、姨太太,新姑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来了,就停在门口。”
众人闻言急忙起身,绮贞就要上轿,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才是。王氏听了却偷偷抹了一下眼泪,她紧紧攥住儿女的手,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您要保重身体啊!”到底是贞儿说出一句,也是泪眼汪汪。
王氏听到这句话,眼泪忍不住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贞儿,在婆家不比在家中,万事都要留个心眼子。万一有什么事就打发丫头回来,咱们徐府的姑娘不能受委屈!”
“大喜的日子不要掉眼泪,不吉利!”刘氏等人赶忙劝慰,“瞧瞧,粉都哭花了。”丫头赶紧又拿着粉盒过来给绮贞补妆。
王氏心里实在是担心女儿,当初抵死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就好了!不过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花轿就在外面等着。三老爷已经派人进来催促了,她也只得强颜欢笑,还是不要让女儿伤心难过,毕竟是她大喜的日子。或许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糟糕,怎么看贞儿都是一脸的福相,三太太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又有丫头进来催,说是吉时已到再耽搁恐不吉利。王氏赶忙替绮贞整理整理衣服,又把大红盖头蒙上,上来两个喜婆搀着绮贞就往外走。
绮贞本想再给母亲磕个头,无奈前面催得紧,脚不沾地的到了二门附近,花轿就停在那里候着。婆子扶着她上了花轿,陪嫁的丫头、婆子、媒婆都跟在后面。娘家人是不能送行的,所以王氏等人只能在屋里等消息。
不时有小丫头跑进来回禀,门口已经准备妥当,花轿左右是徐府陪嫁过去的奴婢,后面跟着抬嫁妆的小厮。最前面是鼓乐,挨着花轿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曹进宝。
他五尺半的身高,肚子鼓溜溜像个皮球,脸上满是横肉,即便是穿上大红喜袍看着也不受人待见。路边的人见到迎亲的队伍,都忍不住窃窃私语,都说这徐家姑娘是进了火坑了,指不定能不能活过一年呢!
曹进宝却满心欢喜,不时扭头瞧瞧身后的花轿,刚刚在徐府门口,绮贞被丫头、婆子搀扶上轿,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不过苗条曼妙的身材已经让他有些神魂颠倒了。
他恨不得一下子就到家,赶紧拜堂成亲就送入洞房,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曹府大门敞开,大老远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声音。达官贵人的轿子从街头停到街尾,来往的客人是络绎不绝。随处可见大红喜字,廊下、甬路两旁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盆花,丫头们头上都戴着红花,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
小厮眼尖早就看到花轿过来,忙告诉管家,顷刻间鞭炮齐鸣。不少下人都跑到门口看热闹,还有很多百姓在不远处张望。
轿子停在府门口,媒婆揭开轿帘高声请新娘子下轿。绮贞的贴身丫头莺歌、黄鹂忙上前搀扶。
府门前已经摆了一个火盆,媒婆大声喊着:“新娘子跨火盆,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莺歌赶紧提起绮贞的裙摆,扶着她走到火盆跟前轻声说着“姑娘小心”。绮贞低着头,清楚的看到面前的火盆,里面的火苗“嗖嗖”的乱窜。她一大步跨过去,一双穿着鹿皮绒短靴的脚就在眼前。
“大吉大利!新郎、新娘入府!”随着媒婆的话音落地,那双鹿皮绒短靴的主子转身往府里面走。
原来是新郎!绮贞的心莫名的紧张起来,不知道自个夫君长成什么样子?感觉有一大群人涌过来,跨进大门一路往大厅而去,只看到地上有无数双脚,耳边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过来。绮贞觉得晕乎乎的,被媒婆牵引着,稀里糊涂就拜了堂然后被送进了洞房。
新房就在后院的栖霞阁,环境清幽很安静。丫头、婆子把绮贞迎进新房,关上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绮贞和两个丫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细细回想刚刚拜堂的情形竟然记不全!
不敢摘下头上的盖头,听到莺歌的声音,“姑娘,你要是饿了就言语一声。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吃几块点心没关系。”
“嗯。”绮贞答应着,低头透过盖头的缝隙打量着。房间很大,她就坐在雕花的紫檀木床上,左右两边是大红的幔帐。对面是一铺暖抗,上面摆着小案几,翡翠玉盘里堆着子孙馍馍,还有各色点心。西北角有个落地的青铜香炉,里面放着麝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屋子的东面有个大大书架,绮贞歪头瞧瞧,上面的书还真不少。看来自个儿夫君喜欢看书,应该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想到这她的心好受了一些。
正在胡思乱想,门被推开,莺歌和黄鹂赶着称呼婆婆。
“给大奶奶问好。”进来的婆子笑着给绮贞行礼。
想必是府里的管事婆子,绮贞忙站起身,轻声地说道:“婆婆不用多礼,快请坐下。”
“大爷正在前面陪客人,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过来。今个儿是大爷和大奶奶大喜的日子,太太恐大奶奶进府一时不习惯,吩咐老奴过来照看一眼。”虽然隔着盖头,绮贞还是能感觉到婆子脸上的献媚,“不知道大奶奶出门前,可有婆子说什么?”
绮贞一怔,随即想起离开徐府前柳妈俯在她耳边说的话,不由得面红耳赤,好在有盖头挡着才不至于太尴尬。
那婆子见绮贞紧着低头,她上前悄声说道:“大奶奶不用怕,女人第一次难免会疼!忍一忍就过去了,都是打那个时候过来的。”说罢俯在她的耳边细细的说起男女之事。
柳妈说得很含糊,她却半点不遮掩,听得绮贞心都要跳出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奶奶歇着,老奴先去前面照看一下。”婆子把要说的话说完,这才起身告辞,绮贞站起身不方便走路只好派莺歌送出去。
外面天已经见黑,莺歌送完婆子刚想要关门,不远处走过来一群人,打头的不是新姑爷是谁?
“姑娘,姑爷来了!”她扭头轻忽了一声。
绮贞闻言慌忙站起来,想想又坐下,双手紧张的攥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