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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痴傻后的风珏茗对生人总有一丝抗拒之情,所以屋内最初只有翠竹一人守着。如今喜娘丫鬟随着霍白安走进,见翠竹不在刚欲询问,一直坐在床边的风珏茗便轻声道:“我让她去看烟火了。”
霍白安笑了笑,并没有置气。看着一身喜服的风珏茗静静地坐在自己身前,仿佛这一切是一个不真实的梦。他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又或是给菩萨捐了不少香油,所以今生没费多大力就讨到了自个喜欢的媳妇儿。
喜娘口中说着一串又一串的吉祥话,最后将喜秤递给霍白安。终于要掀盖头了,霍白安自己手心里紧张地开始冒汗,深呼一口气,轻轻掀开了风珏茗头上的红盖头——
风珏茗穿着红艳艳的喜服,头发盘成发鬓,朱钗摇曳,晃得霍白安有些眼晕,竟就这样痴痴的看入迷了。
风珏茗见他傻呵呵的模样,心中不悦,但脸上也不知怎么的就烧了起来,连忙低下头。
霍白安只当她是害羞,哪里知道风珏茗是怕装不像漏了馅儿。
屏退了喜娘和丫鬟,霍白安笑眯眯地扶着风珏茗走到桌旁。桌上摆着讨喜的小菜,他自然是知道风珏茗待在这里大半天了,肯定饿着,特地嘱咐厨房做了她爱吃的饭菜端来。
一样夹了几块到风珏茗的碗中。
恰巧风珏茗一时半刻也不知要如何坦白,闻到饭菜的香味,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
心里装着事,也不知霍白安给她夹的什么菜,只是一股脑的往嘴里塞。不一会儿,便呛着了。霍白安见状,不禁笑出声,又是替她拍背顺气又是填了一碗汤,“慢点吃,不急不急。”
风珏茗一愣,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努力将口中食物咽下。
霍白安看着她,小脸红扑扑的,真是自己的媳妇儿怎么看怎么好看。风珏茗越发心虚,她又何尝不知霍白安心意。
只是……她,终究是配不上他的。
见风珏茗不吃了,霍白安拿来了两个小酒杯,看样子是要喝交杯酒。风珏茗警铃大作——不能再装下去了!!!
“小五,你知道吗,交杯酒又叫三生酒,喝了它,两个人的缘分便会有三生那么长久。”
风珏茗见他嘴角微笑,竟觉得眼前此景如画一般。只是——
黄粱美梦,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只可惜,我风珏茗高攀不起霍公子,又何来缘定三生呢。”
霍白安一惊竟猛地站起身,不明不所以看看眼前的新嫁娘。
“霍公子,我想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应该能够看出来,我……已经好了!”
这一刻,霍白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世间一切都戛然而止,只有心跳絮乱地跳着。
她恢复了?真的?她已经好了?是什么时候?
风珏茗静静看着他,心中一片冰凉。
早就有了自知之明,她何德何能能够奢求到男人的爱慕,他所爱的不过是那个娇俏可爱一心仰慕他的傻丫头。
她皱了皱眉,忍下了心中所有的苦涩,勾起一丝冷笑:“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好了,一切都恢复了。”
霍白安愣愣地站在哪里,无数的情愫如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般爬满了心头,渐渐勒紧,让他无法呼吸。仿佛前一刻她还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说着婚后的安排,这一刻她就换上了那副冰冷颜容,以看着一个路人般的眼神看他。
“既然你已经好了,为何不一走了之。”
霍白安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屋内又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风珏茗抬眸,漠然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傻了?”
“什么意思?”
风珏茗微微错开他的目光,袖中的双手悄无声色的握成了拳,淡然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我就告诉你。我姐出嫁前的一天夜里,我打算摸黑杀了南宫世荣,不料反中了他的计策。按理说,我不可能失败,但从当时的情况看来南宫世荣的确是早有准备,这也就是意味着我要去杀南宫的计划被泄露了,而唯一有可能知道我计划的人应该就在风府。我中了迷魂香,而且肩上的刀伤也带着毒,情况危急,我便将计就计从墙头摔下,故意扮成痴傻。哀兵之策,以退为进,身为将军府的人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扮成痴傻,就注定要变得柔弱人尽可欺,但我又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风珏茗眼神黯淡:“我必须找到一个靠山,在关键时刻能够帮我!”
霍白安只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风珏茗笑了笑:“霍白安,将军府的三子,让将军府做靠山何乐而不为呢?而且风无双与你大哥郎情妾意,我本想以柔弱姿态拆散他俩,真可惜……不过除了这件事,其他的倒是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所以……你以前说的都是假话?”
“当然!”风珏茗果断道:“不过是为人让你信以为真编的谎话罢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继续装下去?”
风珏茗无奈地摇摇头:“我的本意的确是继续装下去,直到苏氏与王氏二人斗得两败俱伤再回去。没想到你……竟然会娶我,而我……不继续装下去也是情势所迫。”她笑了笑:“我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如果现在走了,日后回到风府不好收场。”
“既然一切都摊开说了,把你最后的想法也说出来吧。”霍白安走至桌旁坐下,他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点。
藏袖中的手渐渐松开,风珏茗走近:“写封休书给我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窗外明月藏进云中,夜如墨,浓的化不开。
屋内红烛摇曳,风珏茗只觉眼前之人的模样渐渐模糊了起来,其实,从一开始她又何曾看清过他。只是她从没想过,有时候爱也会变成一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他们是凡人,所以只能互相伤害。
风珏茗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就像五年前的上京,她也是这般等着。只是那时,他被太子慌张叫走,而她落寞地站在一树雪梅下,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只是那时,她还是一个羸弱爱哭的娃娃,只是那时,她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
而如今,时隔五年,她已不复当年那般青涩,而他也放下心中抱负淡出朝野。一切,都不一样了……
霍白安抬眸,挑眉笑道:“风珏茗,你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啊,竟然将我将军府都算计进来了!”
“所以啊,你自休……”
话未说话,便被霍白安截过。
“休书?说的轻巧!今日大婚,多少人前来恭贺。刚进门连一日都不到我就将你休了,说出去,别人指不定要怎样戳着我的脊梁骨大骂,我有必要为你风珏茗背这个黑锅吗?”
“那你想要怎……”
话说一半又被霍白安给打断了。
“你当我霍府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如今嫁到霍府,你生是霍府的人死是霍府的鬼,就算投胎,对不起,还是要重来一遍!不过……”话锋一转:“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迎亲嫁娶讲的就是你情我愿,既然你一开始就是有心利用,我也不可能跟一个心机如此之重的女人过一辈子。所以……”
“所以怎样?”风珏茗急切问道。
“你既然不想嫁给我,但我也不能立刻休了你。”
风珏茗颇有些不耐之色:“有话直说就是。”
“两家和离是大事,如果太快的话真不知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所以我定个期限,两年后你我二人和离,、不用休书,只说你我二人缘分已经,和离即可。到时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我再无瓜葛。你看如何?”
两年时光也不过是匆匆而过。
风珏茗,心口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明明应该高兴,却又不知为何满心不是滋味。那滋味好像是愧疚又好像是不甘心……
“但是!”霍白安话还没完,“既然一开始你就是有一欺瞒,我帮了你这么多要点报酬不为过吧。”
风珏茗有些诧异。
“你本意不想做我的妻子,但未来两年内你必须住在霍府。所以这两年内所有开销用度咱们就要算清楚了,凭咱俩的交情,好像还没有好到可以白养一个人吧。此外,醉仙楼的生意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在打理,当初约定好的四六开,你别可说自己不记得了。”
“你——”
如果说起先风珏茗还有愧疚的话,那么现在,那点愧疚真真是被霍白安这番给弄的烟消云散,一点渣都不剩了!
霍白安仿佛一点都没看见风珏茗脸上的铁青之色,只是笑道:“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何况是你我呢?”
“好!”风珏茗气结:“好!好!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做,不过空口无凭,你先把和离书写了,只将日期写在两年后便是!”
霍白安点点头,表示同意。
起身,走到书桌旁,拿出纸笔。
天空乌云渐散,月辉皎洁,仿佛银河从天泻下,屋内渐渐明亮起来。在一个风珏茗看不见的角度,霍白安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还记得,在开春与风珏茗一起去郊外踏青时,她曾对他吼道——“你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说话,不理人!”
而如今,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小五啊小五,你撒谎的时候总喜欢挺直了背脊,目光微微错开,但语气却是意外的冰冷无情。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回到五年前,去找到那个羸弱爱哭的你,告诉你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只是那时候,我是多么的愚蠢,竟然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政治与抱负。而现在,虽然迟了五年,但我依旧希望有一个人会慢慢的爱上我,只希望有一人,而那人就是你……
不过,要让现在这个风珏茗接受自己,霍白安眼珠转了几转——不剑走偏锋,怕是不行了,当即一个主意升上心头。
风珏茗拿到休书,满意地点点头,妥善地收好了。
解决了这件大事,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避免尴尬,风珏茗故作镇定的看着别处,目光突然定格在铺在喜床上刺眼的白巾上。她虽是闺中女子,但跟着她那江湖师父习武时看过几本风月话本,知道这新婚夜喜床上的白巾用处。不巧,霍白安也看着那块麻烦的白巾蹙眉。
想了又想,风珏茗拿下发鬓上的簪子,撩起袖袍,豪迈地往胳膊上划。
霍白安大惊,一把抓住了发簪:“你这是作甚?!”
风珏茗白了他一眼:“要不你来?”
霍白安很果断的抽回手,坚决表明绝不自残的立场。见风珏茗又拿起发簪比划,霍白安连忙道:“只要是血就行了,何必用自己的。”
风珏茗一愣,放下发簪,二人对视良久。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
一男,一女,一只鸡。
“你确定是从这里下刀?”女人紧蹙着眉头,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男人神情严肃,手稳刀快。刀影落——“啊……”一声惨叫被身旁的女人眼疾手的快死死捂在手里。
“别浪费了!”风珏茗立刻将霍白安切破的手指放在白巾上,那只死里逃生的母鸡扑扑翅膀,不知逃到了何处。
看着带血的白巾,二人舒口气——这应该能蒙骗过关吧……
回到房中,此时万物寂静,两个人一个看红烛,一个望月亮,却都不约而同的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长夜漫漫,如果大家都不睡觉的话,又该怎么打发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