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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中,这个被捆缚的狼狈不堪的女子静静的跪着,由着这些指点江山的掌权者如同菜场的屠夫一般,盘算着如何杀她才最合双方心意。
她在心底嗤笑,一个最卑贱的姬女罢了,换作平日谁都不屑,此时倒是如此兴师动众!
只因,她是小千岁的爱姬!
不负众人厚望,一袭白衣轩然的宫容缓步而来。
火把照红衣裾,暗影横斜忽现。林中夜风穿杨,衣袂连发,袖起拂尘,君子不动。
她想看他,却怕如此狼狈污了他的眼。
她只得垂首、垂首、再垂首。
泪水从脸上的泥泞一路淌进嘴里的泥土,白衣裾角映入眼睑,口中酸涩咸泥比她吃过的最好的梅花糕还要甜。
宫容掀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宫容眼睑低垂,瓷面枯白,没有生气。往日的轩然玉骨此刻如同林中不见阳光的瘦树。
春风客,克春风。
储升没有给宫容开口的机会,呵斥道:“身子不好且回去养着,这里没你的事儿!”
太子阴桀桀的冷哼道:“自是没有宫卿的事了,这犯罪的是罪魁祸首,谁敢说与幕后指使有关?”
七皇子作宿醉未醒状:“这有个好靶子,比什么盾牌都管用,合着姬女命贱,就算她敢说出幕后人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储升争锋相对:“我儿不问世事被美色所迷,这姬女多诡岂是我儿能管得了的?再者说,央姬在姬门十五载,陪我儿才数月,这幕后指不定是谁在栽赃嫁祸呢?”
横着,他明哲保身,无凭无据无人可奈何他。
竖着,他担了幕后指使之名,谋杀皇亲国戚,后果可想而知。
横着竖着,她都是死罪一条!
庆元帝重用储升,自是偏袒宫容,加上更深夜重也委实疲乏。
庆元帝打了个哈欠,“宫卿前来,有何要事?朕今晚也乏了,没个要事就都散了吧。至于央姬,朕准她到地下陪许卿……”
生死之间。
宫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独善其身。
宫容道:“陛下圣明。一介女子岂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是有人主使,还请陛下明鉴。”
宫容字字千钧之重,凝重如腊月水上霜。
庆元帝似笑非笑:“那宫卿倒是说说,是何人主使?有何证据?”
宫容俯身叩拜。央姬心在滴血。
宫容道:“臣不知主使。但臣保证,央姬是冤枉的。央姬乃臣爱姬,央姬有罪,臣万死难辞其咎。”
君子一言,两命相系。
庆元帝有些动摇。
庆元帝素来器重储升偏袒宫容,众所皆知。
何况这许广说是十皇子亲舅,获封的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国子监祭酒。帝王之心,昭然若揭。
庆元帝的动摇更添了太子和七皇子的心头恨!
庆元帝把什么好处都给宦臣一行,对自己的亲儿子视若草芥,他们该有多恨……
太子豁出去了:“今儿央姬若不被正法,赶明儿央姬要是杀了十皇弟,父皇是不是还是要偏袒?”
七皇子应和:“皇兄你胡说什么呢!央姬擅杀皇亲国戚,当千刀万剐,证据确凿,父皇怎么可能偏听宫卿之言?”
因着在场有不少皇亲国戚。
庆元帝秉持帝王风范,金口一开:“行了宫卿,回头朕让教坊司再去闾阁挑几个比央姬不差的姬女给你。”
金口定音,央姬必死。
宫容恭敬的垂首,话语更加恭敬。
宫容平淡无波的言道:“臣谢陛下恩典。然,众人皆知,臣独好央姬,臣对外更是大放厥词,万里挑一的央姬乃宫容爱妻!”
宫容继续道:“臣的京卫军十二将听宫容这般厥词,更是好奇央姬容色,便擅自做主在围场方圆三里外等着,等着明日偷窥央姬一面……”
宫容言下深意便是:他布了京卫军在围场方圆三里外,若是明日他不能安生与央姬携手离开……
就凭闵业带的五千禁卫军,又岂是这千军万马的对手……
宫容早就布好天罗地网,谁敢动她,就一网打尽。
忤逆犯上又如何?若没了央姬,他还指望善终做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庆元帝饱含深意的瞥过宫容,收回金口:“朕说宫卿啊,这姬女不懂事,你可要好生管管……这女人可是惯不得的!若再做出什么蠢事……”
宫容浅笑,宛如枯木逢春,“央姬秉性纯良,臣信央姬。臣的央姬不做蠢事,若是旁人做了,臣定会揪出罪魁祸首。”
言下之意,谁再敢打央姬的主意,他一个不饶!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众人散去。
宫容解开央姬身上的绳子,他的手指冰冷。她头低的更狠,无颜看他。
裴羽最后一个走。裴羽似是而非道:“宫大人今日倒是让本将叹为观止。为了一个女人,上犯龙颜,值得么?”
宫容无心理睬他,裴羽又道:“这深更半夜,一个姬女跟十皇子的亲舅舅出现在这西林中,你说这叫什么事?”
宫容一声不吭的解完,搂着她站了起身。她脚被扭伤站不起来,他直接把她拦腰抱起。
宫容的眸中簇着火把的光。
宫容与裴羽四目对峙,笑意清浅冷淡。
宫容道:“多谢裴将军好意提醒。宫容在想,裴将军过虑了。因着,央姬此为,正合宫容心意。”
宫容笑的狷狂:“这许广日日夜夜的惦记着宫容的爱姬,宫容可是恨不得把他的贼眼给挖出来!”
宫容字字威胁:“敢犯央姬者,手犯剁手,眼犯挖眼!”
“敢碰央姬者,杀无赦!”
“宫容不如裴将军骁勇善战排兵布阵,宫容更不如裴将军左右玲珑善通官事。宫容这个废人嘛,想护一个人,还是无人可挡的!不信的话,裴将军尽管试试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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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容把央姬抱回帐篷,吩咐海棠道:“先端盆热水进来。”
海棠欲言又止,只得下去准备。
宫容要把央姬抱到榻上,央姬总算在他怀里吭出声来,“央儿身上脏……”
宫容浅笑,烛火中瓷面生辉。宫容望着她,俯脸过去,用自个的鼻梁蹭了蹭她的鼻尖。
他的鼻梁上立刻染了一点泥泞,如同洁白的宣纸被不小心沾上了墨渍,像不会握笔的学字小孩的杰作,委实让她好笑。
她分明是笑着的,为什么眼里的泪水一串接着一串。
宫容轻声道:“还是我的央姑娘想的周到,这要是脏了被褥,我们可就没地方歇着了。”
他把她放在大椅上,查看她的脚伤,还好脚伤并不严重,他微微松了口气。
她一身狼狈,左手鲜血凝固,从脸上到嘴里都是泥泞。她乖巧的不像话,一言不发的垂首。
她眉眼闪烁又寂灭,想看他又不敢。
他按在她的脚踝处,“我给你冷敷上药,央姑娘你且忍着点。”
她当时死都不怕,现在却怕起痛来。她害怕的颤了一下,开始退缩:“千岁……”
宫容觉得有必要跟她说说道理。
宫容眸光柔情,映入她的瞳孔,慢条斯理道:“央姑娘先前给宫容喂药,这药是苦的,经了姑娘的嘴便成甜的了。是不是这个理儿?如果不是这个理儿,宫容以后就算得病了也不吃药。”
她嗫嚅:“千岁以后不许得病……”
她声音很低,算是默认他的道理。
他话锋一转,似是忽略了脚伤这个事,又俯脸过去蹭了蹭她的脸,他的额头、脸庞、鼻头、下巴都蹭了斑点的泥渍,看起来就像个花猫脸。
他知道自己这个模样一定很好笑。因着她的眉眼弯弯。
愈是这样,她愈是心酸。
他哄她开怀,试图散去她的阴霾,“央姑娘是个聪明人。央姑娘今晚倒是吃了不少泥了,这春泥的味道如何?”
她轻声应道:“很酸。”
宫容倒是不认同了,“这泥的味道是不是酸的宫容不知道,但是到了央姑娘的脸上,便成甜的了。央姑娘相信吗?”
她自然不信。他当然有法子让她不得不信。
宫容的唇亲了上来,先是用舌尖蹭去她脸上的泥渍。她退无可退,又挣不开他。连泪水都被卷入他的舌尖。
她紧咬牙关,甚至试图把嘴里的泥土给吞下去。
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四唇相贴。
她不予松嘴,他使了杀手锏,逼迫道:“央姑娘这是嫌弃宫容吗?”
她只得松口,他风卷云涌气势汹汹,席卷吞没。
宫容满意的撤走,白色的牙齿上斑斑点点。偏生他还露齿一笑,她只觉滑稽的可以。
宫容道:“宫容刚才尝了这春泥的味道,果真是甜的很。尤其是央姑娘嘴里的,比蜜还甜。央姑娘自然尝不出自个嘴里的味道,不妨到宫容嘴里尝尝看。宫容倒想知道,这春泥还甜不甜了?”
宫容不给她抵抗的机会。
一次次的唇齿相依。
“央姑娘你说,是不是甜的?”
“这一次尝不出味,再来一次好了……”
“央姑娘不说话,就再来一次……”
……
她其实欲哭无泪,他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吗?
她对他的自说自话,委实叹为观止。
宫容最擅长的便是同理可得。
譬如,宫容开始振振有词:“央姑娘莫怕,这脚伤是疼,经了宫容的手便不疼了。”
她早已七荤八素,哪还顾得上脚疼?
海棠端了热水过来,他为她清洗了手上的伤口,细致的把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包扎好。
心里的酸涩不断膨胀,她实在压抑不住,哑着声音道:“千岁,央儿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