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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这时候雏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别人。这里实在是昏暗,她抬了头,只能看见说话的人一个侧身的剪影。
那道被黑暗勾勒了轮廓的身影,在雏看来,和这个人的声音一样森然。
她撑着手臂要坐起来,可是没有力气,只能半靠在地上。那是任人宰割的样子。
这时候,那个人拨亮了一盏灯。
如豆的灯光下,雏看清了这个人,还有她自己身旁拎着空水桶的人。
沙玛不在。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都还能动,没有受伤,只是都有铁链锁着。她一动,铁链便匡匡作响。
这个男人似乎连这样微弱的光线都无法适应,眯着眼,锁着眉头,看她。
他破例开了灯,只为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
两个人就这样以一种怪异的模式对峙着。看着彼此,没有表情。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突然笑了出来,那样低沉的,藏在喉咙里的笑声。
这个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笔挺的站直着,脸上却是卑躬屈膝的样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仆人。
雏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氏铭蒙拉。老蒙拉的次子,蒙拉将军极力想要除去的弟弟,那个单纯又阴险的黛西小姐的叔叔——
雏觉得她自己的生活,被蒙拉的这一家人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拿她的弟弟作为筹码要她破坏首领的计划。
他现在捉她过来,又想做什么?氏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样一双聪明的眼睛的主人,却这样子愚蠢地落入了他的陷阱。
他笑中带着疑惑。
低低的笑声过后,“你叫,雏?”他这么问的时候,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有点吃力,旁边的仆人要过来扶,他摆手阻止,自己向雏走过去。
雏看着这个男人靠近自己,他站定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无关柔和的男人,只是眼神阴翳。
而这个男人现在站的位置,已经进入了雏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
雏想了想,握紧了拳头。
一瞬间,她一跃而起,朝着这个男人扑过去。
他那样瘦弱又病态,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样子,她告诉自己得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眼看已经要将他的命掌握在手里了,谁知她的手就要扣住他的颈动脉的那一刹那,他偏头微微一闪。
雏没有击中他,反而是这个男人,他脸上笑容中不变,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匕首,手上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动作。
下个半秒,雏的肩胛处,皮开肉绽的疼痛自那里蔓延开来。
那是她的匕首,昏迷时被缴了械,而现在,正直直刺在她自己的肩胛上。
这个男人那样子羸弱的外表,却不知在哪里藏了这般野蛮的力气,刀尖迫进皮肤,贯穿了她的身体。
另一边的仆人一个激灵就冲了上来,雏被蛮横的掀开,撞在墙壁上,但有铁链扯着,她没有重新倒回地上去。
鲜血顺着锋利的刃从刀口泌出来,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的颜色,她嘴唇惨白。
浑身颤栗起来。
他却毫发未伤。
笑容却已经消失。
他还以为她聪明,可是她这样妄图伤害他——这哪是聪明?简直愚蠢至极。
这个女人如此的笨拙和蛮横,光靠一张脸,和虽然不怕死、现在却也已经奄奄一息的心,如何让穆那样的男人青睐?
甚至于,沉迷?
虽然也多亏了她这样的愚钝,他才能揪出潜伏在身边多年的叛徒,可他再笑不出来。
“谁给你取的名字?”
雏连呼吸都得压抑着,胸腔每起伏一下,就有更多的温汩从伤口涌出。
可是她不回话。
这样不乖。
她被旁边人拉着头发被迫抬起头来,一阵牵扯,蓦地呕出了血来。
他又靠近一步,她的血滴在他的鞋上面,热热的晕开。
“你的首领给你取的?”
她咬着唇不肯说,却还依旧那样执拗地盯着他,不肯服输。
这个女人倔强的生命力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你还能活着出去,记住,杀人之前,千万别有一点迟疑。”
他声音柔,循循善诱,那样耐心,就像在教导一个年幼却已经是屡教不化的学生。
她不能呼吸不能动,脚踩在地上,身体却悬在半空中,折在那里动弹不得,靠着禁锢住自己手腕的铁环维持着平衡。
疼的麻木了,脑子却还很清醒。
没人揪着她的头发逼她抬头了,她便垂着脑袋,血直接滴在地上,她听见他对旁边人说,“把他带进来。”
屋子里都是他的人,雏间或张口呼吸一次,血液流速缓慢下来,氏铭不说话,周围便再没有了一点声音。
而现在落在地上嘀嗒作响的,不再是水,是她的血。
“嘀嗒……嘀嗒……嘀嗒……”
雏仿佛听到自己生命的时钟在悄然流逝。
可她不闭眼,看着自己的血在自己脚边汇聚成溪流。
不多时,沙玛再一次出现在雏的面前。这个因背叛了自己的姐姐而落魄懊恼的男孩看到她这个样子,瞬时呆住,无法言语。
空气中流转着沙玛比困兽还要沉重百倍的呼吸声。
沙玛看看这个如同钉在了十字架上,痛苦地受刑的女人,他转头就要冲向氏铭,带着漫天怒意与悔恨,然而甚至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架开。
沙玛被锁着肩膀,踢蹬着挣扎着,却挣脱不了,在雏奄奄的气息中歇斯底里地吼叫,“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
氏铭在这个孩子赤红的双眼的注目下微微一笑。像极了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妖娆的笑。
他看一眼雏,缓慢的的扭过身去,摸出他赖以生存的瓶子,颤抖着手扭开瓶盖,凑近去在瓶口嗅一嗅。
短暂的满足。
他将白色粉末倒在自己的手背上,布成细腻的一条,迫不及待地低头,鼻尖凑过去,猛地一吸。
粉末通过鼻腔进入体内,问候五脏六腑。
销魂滋味。
他瘫坐回轮椅上,背靠向后,阖上眼帘。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了。苟延残喘或歇斯底里都被屏蔽在外。
闭着眼睛,抬起手指一指雏,“留最后一口气。”
仆人推着他的轮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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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声,关门声。
有人在靠近她。
此时她的脑中一片混沌,意识早就败给了疼痛。
那人抽出匕首,雏的胸口便是猛地一阵剧烈的起伏,那柄匕首原本在骨肉中安静地呆着,此刻一拔出,她恍如连根都被拔掉的植物,鲜血汩汩外涌。
从来不肯痛呼的紧咬着的唇齿终于按捺不住,尖锐地哀鸣出喉咙。
那把流着她鲜血的匕首被握在了另一个人手中。
她看见数条人影晃动,在她的眼前。
她听见沙玛的声音。
原来沙玛还在,他没有离开。
她浑浑噩噩的想,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额头上有汗,有水,她透过发丝看出去。
这些身高体壮的士兵正看着她。
她的手脚被解开了。没有了羁绊,她瘫软在地上。但是没有力气挪动半步。
她坠落在了地上,又被粗鲁地拦腰抱起。
沙玛的声音更响了。
“混蛋!你们!!!”
“别碰她!”
“该死的!放开!!!”
雏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身体更凉了,干涸的血液将布料黏在身上,那薄薄的衣服成了她肌肤的一部分,她如同被人剥掉了皮肤,甚至还要更疼。
喉咙里却干哑地再也说不出口。
她不确定有多少双手在她的身上。拉扯着她。
觉得肮脏,然而无能为力。
很沉很重,密实地覆着她,她的伤口被坚硬的肩膀撞着,撕裂了,森白的骨头像是也要被空气腐蚀了,他们依旧不放过,拉开了她的手和她的腿。
她挣扎起来,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却只是被狠狠地刮了几个巴掌。
嘴角全是血。
理性也控制不了的痛楚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那是他们的凶器,像一柄利剑,她生命的核心,供他们驰骋。
沙玛的咒骂,求饶,哭泣。
她这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无声地反抗,可是力气那么小,他们不放在眼里,她提膝撞到了人,被她撞的痛呼的人离开了。
却又换了令一个人。
那个人带着她的匕首而来。
冰韧的刀尖再一次刺进她的身体。
她屈服在了匕首之下。
这一刀,刺在右肋下,那柔软的肌理,肋骨与肋骨的缝隙中。
她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他们在一地的殷红之中持续地……
"救……"
她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
有泪从眼角中流出来。
谁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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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从梦魇中惊醒。
猛地睁开眼睛。
裸着的肩胛贴着竹面细致的席子,微凉。
屋子外面雷雨瞬间大作,深沉的夜,轰隆一声,闷雷炸响,一道亮极的闪电划过天际,扯裂黑色的夜空,也照亮屋子里这个男人的脸。
英俊的,平静的,已经从黑色梦境中回过神来的脸。
两天前大雨才光顾过整个东南亚地区,席卷而过的时候,带走人命与昂贵的公共设施,留下山洪、滑坡与崩塌。
此时,这个夜晚,它卷土重来,在这个男人身边,在这个屋子外头,电闪雷鸣。
穆额上还有汗,从冷的白的皮肤中泌出,悬在密实的睫毛上,迟迟无法滑落,眼中少有的现出一片氤氲。
梦中,有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
悲戚的,绝望的。
在他耳膜的极深处,回响,一遍又一遍。
可惜他极力回想,却已遗忘了那搅乱了他睡眠的梦中,到底有什么人,又正上演着什么样的戏。
敲门的声音在雷雨的霹雳中隐秘地响。
穆坐起来,整理情绪与衣衫,眼中很快恢复一片清明,“进来。”
负责整个宅邸安全的千赖以及一名保镖一同进屋。
千赖手里握着电话,走过来送到穆手边。他接过来,眼神瞟一下千赖。
千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穆顿了顿,了然的点头,把电话放到耳边。捏着电话机身的手指用劲,再用劲,指节僵硬的白。
对方仿佛预见到了他已在听,幽幽开口:“久违了,老朋友。”
“……”
“猜到了么?”
“……”
“没错,她,现在,在我手里——”——轰隆!!!
这个瞬间,又一道闪电劈裂天地而来。
整间屋子霎那间骤亮。
在这一秒的光亮之中,千赖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容。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那么波澜不惊,道貌岸然。
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周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在闪电过后,重归黑暗的一刹那,千赖隐秘地锁起了眉头握紧了拳头。
同一时间,这个一脸平静的男人,微微垂下眼睛,那一滴润着睫毛的汗珠倏地落下。再睁开眼睛时,眸子里已消弭了一切。
冷静,自制,不受影响,不被牵动。
他站起来,缓慢踱步地朝窗边而去,停在了那里,手指顺着镌花的窗棱笔直向上,嚯地,猛力推开木质的窗。
磅礴大雨立即冲刷进眼前的视界,雨声亦再无任何阻隔,噼里啪啦落进眼里心里。
穆呼吸一窒。
这场雨下的如此肆无忌惮,是看出了他的挣扎吗?电话那头静止片刻,之后伴随着咳嗽声,病入膏肓的阴险男子,缓慢地,低沉地说:“我的人正好好招呼着她。你知道的,我从不亏待客人。”
“……”
“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一直沉默的穆这时候终于开口:“让她听电话。”
氏铭嗤笑,忽略虚弱与病态的身体,仿佛他自己又回到了那般飞扬跋扈的少年时代:“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不清楚?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我要确认她还活着。”
穆的音尾略微扬起。扣着窗沿的指忽然收不住力道。那样的用力,“啪”的一声,窗棱折裂。
足够了。
这个男人,终于肯泄露情绪。
“别激动。”氏铭低沉地笑着说。
彼此的对垒中,他可曾这样笑过?
没有的。
他总是受制于他。这个男人,是他扳不倒的对手,那样强大。
可是如今那个女人的命在他手里。
什么叫风水轮流?
这个时候,总该轮到他来制定规则。
对方又陷入了无声的世界,穆将电话紧贴着耳侧,听见听筒那头,雨声变大,又微弱下去。许久许久,有人带着这支手机来到了另一间屋子。
穆听见男人沉重的不规律的喘息声,还有男人带着哽咽的哭泣一般的乞求,“求……求你们放开她,放开……”
还有远方的,他自己这边的雨声。那样混乱嘈杂。
唯独,没有她的声音。
穆不确定,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确定,那样迷茫,开口的时候声音不可抑止地颤抖,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颤抖,却控制不住喉间的低哑:“雏……”
没有人回答。
远的,带着回声的,男人的声音传递过来,抵达穆的耳边:“你停下来,让她说句话。”
男人停下,翻身起来,离开她的身体,整理了衣裤褪到一旁。
地上这个女人,手机摆到她的耳边,她依旧不肯说话。
不哭不闹,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已经死去。
穆蓦地想起那黑暗苦涩的梦境里,那个女人看着他,口中说的是:“救我……”
他的手扳在墙边,稳住了鼻息,抬手关了窗,屋子里安静了一些,他声音略低:“你听我说。”
“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不管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都要保住自己的命。你办得到的。听到没有?”
“回答我。雏,说话!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