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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她的手被无情拨开,她一直奢望的那张唇,弯出一丝弧度,嘲弄鄙夷着,令这个女人被欲望统领的头脑中挣脱出一丝神志。
雏看清了氏铭的面容。
是他!竟是他!
雏再次抬起胳膊,却是一个耳光扇向氏铭面颊,明明她心中是滔天的怒意,这巴掌却没有一点力气。
软软地挨了她的掌掴,氏铭甚至不觉得疼,这个女人现在比他还要脆弱,许是一撩拨就会淌成一滩水,那样无力。
她流泪,蒸腾水分。这株植物,干枯而死,迟早的事。
他笑。
他终于压抑不住漫天的荒唐喜悦,放肆地低沉地笑出声来。
保镖惊呼一声:“老板!”
氏铭这才恍若未觉地抬起手背擦一下嘴角。
果然,他咯血,这么一擦,整个手背都浸润了暗红温汩。
鲜血淋漓的场景又一次证明,他现在,连放声大笑的资格都已被病魔剥夺了个干净。
可他不甘心,依旧这样放任自己,依旧嗤弄地笑,笑声在挑高的屋顶上空回荡,直入苍穹。
她流她的眼泪,他流他的血,见惯了大场面、更了解老板脾气的随员都不忍再多看,转身,急吼吼,“快去把贾米拉医生找来!”
阿舟奔出去请贾米拉医生,孩子跑得快,如矫捷的幼豹,很快贾米拉医生带着紧急医务箱前来。
氏铭被推了出去,挂点滴瓶,口服八粒药丸,吸氧用的软管插入鼻子,胶带固定在唇的上方。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两针静脉注射。
他阖着眼,被侧着心跳与脉搏。
放声大笑几乎耗去了他所有力气——这是任性的代价。
贾米拉医生面前,他绝不是听话的病人。拿自己的身体,这样子开玩笑,不知道珍惜自己这仅剩一半的性命。
而关在里头的这个女人,也该付出她的代价。
命运总该对他也公平些。思及此,氏铭掀开眼帘,望望随从,“去把他请来。”
随从领命离去,俄而,穆出现。
关押的地方在高处,石屋子,石质围廊末端连接着台阶,通往楼下的中庭。
天光越来越亮,接近正午,艳阳当空,就悬在头顶,晕着一圈炽烈的光圈,都要灼伤人的眼了。
穆出现在蒙拉本营时已被搜了一次身,当空烈日下,台阶下方,又一次被搜身。
汗渍的气味,湿气被蒸腾的气味,烈日炙烤的气味。
不过是十二级的台阶,便有十二个人把守。或高价请来,或自小栽培的这些个高手,全副武装,神经紧绷。
这么大费周章,全为了他一人。
氏铭在二楼,隔着光,上下打量这个男人。
恨了这许多年,没日没夜都恨不能饮仇人的血,可是第一眼,他竟没有认出他来。
只因他太年轻,太纤尘不染,不肮脏,不粗鄙,如同美国人拍的文艺片里,没有一点世故与污渍的亚裔男子。
岁月与杀戮为何对他如此慷慨,它们怎么肯齐齐放过这个男人?
穆拾阶而上,并不匆忙,教人擦不透心思。光线打在英俊的面容上,甚至可说像极了一派宁静祥和的风景画。
不过不要紧,他精心粉饰过的紧张与焦虑,没等逃过氏铭的眼。
他了解穆,而他看见此刻的穆,紧绷的唇线。
氏铭拔掉氧气管与手背的针头,站起来。
穆没有武器,只身一人,以赴死的姿态来救这个女人。
……
可笑。
可是都到了这里,他的地盘,这个男人这般田地了,还是如此的傲,不可一世。只是微微瞥向牢门的目光,出卖了男人的心。
爱情,多么不切实际的玩意儿,可惜了,这个男人竟也会着了它的道。
氏铭没有差遣保镖,而是自行弯腰将那密码箱取过来。
穆看着这个病人困难地弯曲的背影,如岣嵝的七旬老人,命不久矣。
他们才多少年不见,当初蒙拉家意气风发的二少爷,如今竟已是这番光景。
明明多年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却又要在今年频频闹出大动静。
暗杀,抢夺,阻断,威吓,人质相威胁……这些都是穆曾经用来对付蒙拉家的手段,今日他学了去,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惜学的不地道。
穆朝他只靠近了一步,保镖便已经作势要冲过来,被氏铭摆手阻止。
穆不禁低笑:“这么戒备着,我受宠若惊。”
氏铭讪讪,陪着笑:“你,太危险。”
他将密码箱打开,色泽诱人,却比蛊更毒的针剂呈现在穆的面前。穆低眸看,眼帘微微垂下,没有动静。
只是肩背略显僵硬。
氏铭无声走向牢笼,看着不知何时已瑟缩进角落的女人,目光有一时间的板滞,片刻后他移开目光,盯着某处,墙面上斑驳地退了一半的漆。
他开口提醒身后的穆:“你该记得,这销魄的毒药,是你从俄罗斯人那里买来的配方。真是昂贵,黑市里贩卖,一毫升要数百美金。”
如今,把它用在他的女人身上,他的心会不会疼?
身后没有动静,氏铭不由扫兴,回头看他:“怎么不过来看看?”
“……”
“怎么,你的女人受罪,你不忍心看?”
“……”
“你也应该试试这东西。我特地为你多备了一支。”
氏铭走回去,指间抚过密码箱内丝滑的丝绒,两指捻出一支针剂,递到穆面前:“你该进去陪陪她,否则,她大概会咬舌自尽。”
穆看了眼针管里幽幽的、紫色的液体,紧绷着唇角接过,挽起袖子,露出精瘦的手臂,在氏铭的目光中,细细长长的针剂很快注射进自己的静脉。
氏铭似乎心情愉悦,拍拍老友的肩:“祝你们玩的愉快。”
不用他吩咐,随从已经拉开了牢门,穆迈步进去。
光线好,他走到雏身前,自上而下的凝视她,只看得到乌黑发顶。雏缩的很小一团,露着抱住膝盖的手臂,一截小腿以及脚背。
他看见伤痕。更多的地方,被他的影子给盖住。
他的阴影把她拢在了其中。
穆觉得有些热,她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他,嘴唇颤抖,什么被压抑在眼睛里,看了他一会儿,她又低下了头。这回头埋的很低,穆看见女人的后脖颈,被烫伤一样的红色。
穆听见她跟她自己说:“清醒一点。”
她得清醒,面前这个人,并不真实。
只不过是又一场迷惑人的幻觉。她不能相信。
片刻后空气中飘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她身上散发。太不寻常,穆将她从墙角拉起来,她“嗯”了一声,像是咬着牙在痛呼。
她被迫站了起来,然后他看见女人衣襟上大片鲜红的颜色,股股的红色蔓延到了衣角。
因为她刚才缩着蹲在那里,他看不见,现在看清了,她的手竟在抠着她自己的伤口。
用痛苦来换得清醒,这个女人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穆要撩开她的衣角,看她的伤口。
他不能想象,那片红色的中心,到底是怎么样的触目惊心?
没有料到她突然死命地挣扎起来,推柜着他,她想要重新躲回到那个角落去,用牙齿,用指甲,咬他,踢他,抓他,她往后退,后背结实地撞在石墙上,忽的就从嘴里涌出一口血。
她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目光终于提醒穆,面前这个女人已经不认得他。穆小心翼翼按住她一双肩膀,温柔,却让她挣脱不了。
穆再靠近一步,和雏只留一线距离,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声音呵在她的嘴唇上,他说:“你看清楚,是我。是我。”
瞳孔和瞳孔挨的这么近,雏根本看不清他,却记得他的声音,他说完后退开一步,给她空间,让她好好地仔细地看着自己。
雏不动,身体不动,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动,“呜”地一声,细碎地哭了出来。
一道门之隔,氏铭好整以暇等着看戏,十分钟过去,氏铭微眯起眼,眉心蹙起。这个男人有着恐怖的自制力,这个时间,药效早开始发作,他却能忍着,这样一个半裸的女人摆在面前,不去享用。
而只是检查她的伤口,并扯碎衣料缠缚、止血。
她难受,穆轻轻拢住她,尽量不触及她的伤口,。
雏没有动,因为她看见他的眼中,有清明的警示。
他对她说,一字一句说的很轻,很仔细:“待会儿记得,闭上眼睛,不要看。捂住耳朵,不要听。”
他等她小幅度地点头了,才继续说道:“我们一起。你,我,活着出去。”
雏睁着眼仔细看他,怕错过男人眼中的柔光,穆回视她,他看得见她瞳孔里的自己,这个男人一副沉稳的表象,连他自己看了都有一时的恍惚。
他定一定神,忽略心脏的搏动,声音很稳,依旧在说:“现在,等待。你静下心来,什么也别去想。”
他要她等待什么,她不清楚,可她相信他,他是她的信仰,这一刻更不容半点怀疑。
穆知道她听明白了,浑身紧绷的肌肉有了一丝纾缓,他嚯地松开她,身体一侧便坐靠在墙根处。雏就在他身旁,很安稳。
他一边袖口已扯下,用于包扎雏的伤口,此刻男人袒露着胳膊,手臂青筋浮起,血管似乎承受不住一直在高升的血压,毛孔中释放出血腥味。
雏顺势靠向男人肩头,很乖顺,太阳穴贴着他的皮肤,眼睛闭着,带着浓厚的鼻音说:“我难受。”
“……”
“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没有拒绝,侧过脸,以吻封缄,面色很淡,几乎没有表情。
她压抑不住,控制不了,只一触碰,便想要更多。
他的回应有些漫不经心,然而他的目光,却投向外头的氏铭,一瞬不瞬。
两个男人,清冷对视。
氏铭的脸,渐渐有了几分扭曲。
心下了然,穆悠哉收回目光,将女人拦腰揽过,放在自己膝上,扶她坐起。
雏闭着眼,错过了男人睁着的、欲孽深重,却不失冷静的眸子。
穆的食指与中指正按在女人的颈动脉上,测脉搏。
150上下。
他兀自呼吸,平复自己混乱的心跳。
原本享受着这两个人的自我折磨的氏铭,此刻面如土色,却跟自己叫着劲一般,不肯眨眼、错过任何一幕。
随从将制氧机推到老板身旁,提醒说:“贾米拉医生反复说过了,您必须每15分钟吸氧一次。”
氧气罩递到氏铭面前,他僵硬地抬手接过,然而只是握在手里,一动不动。
嚯地,氏铭劈手一甩,将氧气罩甩在随从脸上。
再一侧身,抬脚踹向氧气机。
金属擦撞石壁发出锐利料峭的尖音,氧气机倾倒在地,气体在透明的瓶子里滚出一串气泡。
氏铭要掌掴这打搅了他兴致的奴才,怒目而视,手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拽过随从的领子:“滚!”
穆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响声,唇贴在她的胸口。心跳趋于和缓,120.
他微微一笑,分开彼此高热的身子,看看她的脸,用胳膊替她擦拭汗水。她吮他的手指,将沾在他手指上的她自己的汗水以及体-液吃进嘴里。
“啪——啪——啪——”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
氏铭为他们的表演鼓掌。
牢门再度开启,他终于肯靠近。当然,他不可能一个人进来,面对这个强大又道貌岸然的男人,他必须谨慎,身后照例得跟着数名保镖,守护他这半条命。
氏铭停在了穆的面前。
穆的视线越过女人的肩头,瞥一眼在氏铭身后的保镖,目测他们与氏铭之间的距离。1米——不,还不够。
穆依旧将雏的头按在自己肩窝中,氏铭看着面前这亲密相拥的二人,嗤笑:“你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安排。”
穆不言语。
“这位女士似乎也乐在其中。”氏铭边说着边朝后挥手,示意保镖上前。
穆看清了氏铭眼中闪过的肃杀,保镖正越过氏铭,向穆走来。
穆轻声在雏耳边说了一句之后,将雏横抱而起,动作轻柔,将她抱回到墙角。紧接着他起身迎向那几名保镖。
雏看一眼首领的背影。那个背影,散发着王者之气,没有一星半点的恐惧。雏猛地闭上眼,窝进墙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耳朵,低着头。
首领方才在她耳边低喃,正是在重复他之前对她说过的话:“闭上眼睛,不要看。捂住耳朵,不要听。”
带着刑具而来的保镖,她的首领,病入膏肓的险恶男子在微笑——雏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她不能听,不能睁眼。她再也不会任性的违背首领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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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自震颤不已的窗户外收回目光,收好望远镜,低眉瞥了眼定位仪。
他看着卫星定位仪上的那一枚持续闪烁的亮点,而他自己现在的坐标位置也体现在高精尖的仪器表盘上。两枚亮点,正在迅速接近、靠拢。
军用直升机呼啸的声音盖过其他所有,整个直升机舱颠簸的有些厉害。
丹尼看表,神色有了一丝焦急,终于在这时,驾驶座上操纵飞机的手下回过头来,在直升机的轰隆声中喊:“老板!锁定目标方位了,就在那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