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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四周的迷雾变成了水墙一般的透明状,虽然还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但明显能感觉到他们此刻正是在水面下的。
王崇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惊恐地四处打量,焦急地问着苏然:“苏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难道掉进河里了吗?”
“嗯,我落了水,不过没什么大碍。”苏然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并不想多做解释。
突然空中又响起了此起彼伏地呼喊声,听起来闷闷的,并不真切。
王崇林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道:“姑娘,外面似乎有人在叫你?”
可是,苏然只是专心致志地烤着火,并没有理他。王崇林见状也不多言了,虽然眼下的情形太诡异了,着实让他有些担忧,但苏然的态度摆明了不愿多说,他也无可奈何。
炉火越烧越旺,冰凉的身体很快就被烘热了,全身的血液顺畅地流动了起来,苏然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左右,外面的呼叫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了。看来那些侍卫应该已经离开了,很有可能是回去搬救兵了。
苏然理清了头绪,知道自己必须抓紧行动了,她必须趁着诚王有所行动之前,尽快逃得更远。
苏然放下了手里的手炉子,站起身活动着四肢关节,一盏茶后,热身运动准备完毕,她的浑身都发散出了阵阵热量。最终,她鼓起了勇气,深吸一口气憋住,一刹那间,就重新返回了冰冷的河水中。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转变的温差还是刺激得她差点昏了过去,皮肤如针刺一般疼痛,她咬着牙仅凭意念向河流的另一边游去。
如此反复了三次,她才终于游到了河对岸。这次的“冬泳”估计会是她一生中最恐怖的经历,若是今后她患上了恐水症,她一点都不会奇怪。
苏然已经摸到了河岸边的淤泥,她悄悄浮起了脑袋朝对岸扫视了一眼,确定已经空无一人,并且是一片陌生的荒林才敢爬到岸上。看样子她已经被水流冲出了老远,这里的林木茂密错落,遮挡住了视线,她已经看不到原来的农家小院了。
树林里的树木大部分都是常青树,即使在严寒的冬季也是枝繁叶茂,粗壮高耸,顶部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树根下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尽,一阵阴冷的风扫过,直把人冻成了冰棍。
苏然刚一爬上岸就躲到了春草园里,打了几个大喷嚏后,喉咙渐渐疼痛了起来,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的了。她无力地蹲下了身子,抱着双腿浑身哆嗦,一阵寒噤窜过全身,小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王崇林抱着厚实的棉被赶到她的身边,将她过了个严严实实。苏然抱着棉被止不住地发抖,颤着声音说道:“没关系,我还有力气,先拿衣服给我换上。”
苏然撑着最后一丝毅力换好了衣服,刚系好松松垮垮的腰带,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之时,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双小手反复推搡着,小猫一般细微的哭泣声萦绕在耳边。
“呜呜呜,嘟嘟,嘟嘟,嘟嘟。”
“世子不哭,姑娘已经退烧了,很快就醒了。”王崇林轻声安慰着,但显然效果并不太好。
“呜呜呜,骗人……”
眼皮仿佛又千金重,苏然吃力地睁开一丝细缝,小秦昭哭得红肿的眼睛正好与她一对视,哇地大哭一声扑到了她的怀里。苏然被这一扑撞得七荤八素,喉咙里像被烟熏了一般干疼,她大喘了两口气,虚弱地说:“渴……”
一只臂膀贴着她,将她扶了起来,温热的水送到她的嘴边,她低下头猛灌了一大碗,才算舒服些。
虽然依旧头昏脑胀,但最难受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她把小秦昭搂紧怀里,摇晃着身躯轻声哄了许久,才勉强使他恢复了平静。看来这次确实是吓坏了他,听王崇林讲述,自从她昏过去以后,小秦昭就一直哭泣,即使哭累了睡去,在梦里也是流着眼泪的。
苏然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再三保证以后绝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了,他才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沉沉睡去了。
“我睡了多久?”苏然扶着脑袋,揉着抽疼的太阳穴问道。
“六个时辰左右,外面的天又亮了一轮。”王崇林指着四周明亮的迷雾说道。
竟然整整昏睡了十二小时,看来这次大伤元气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苏然有些担心地活动活动腕关节,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昨天上岸的那个地方,肯定离最初入水的地方不远,如果诚王派人搜索的话是很容易找到的,而她昨天上岸之后,还在积雪上留下了脚印!
只有脚印,没有走出树林的痕迹,诚王很容易猜到她就在原地进入了春草园里,并且一直没有出现,到时候他来个守株待兔,那她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奎狼营离这里不到一天的路程,诚王若是有心要彻查这件事,只怕会更快找到她。苏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虽然还生着病,但她必须走出树林,跑到没有积雪的地方去!
俞州郊外奎狼营。
诚王看完手里的急报之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将信笺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握着双拳抵在桌面上,周遭的声音仿佛全部消失了,他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和极速乱跳的心跳声。
不会的,他的然然不会就这样撒手人寰的,她几天前还站在他的面前娇笑轻语,答应他过几日就回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
他的然然,还没有及笄,还没有做成他的新娘,她怎么会忍心离开他呢?如果她真的这么狠心,那从前的甜言蜜语算什么?海誓山盟算什么?生死与共的经历算什么!
他缓缓跪到了地上,心像被凌迟一般痛极,他的后脑勺磕在桌腿上,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撞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里的痛苦。
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天塌了也不过这般感觉,若是知道然然的报复是这样,他当初还会坚持么?他不是没有看出她的强颜欢笑,也不是没有看出她的郁郁寡欢,他甚至知道她不甘心乖乖嫁给他。
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满心以为她逃不过他的手掌心,所以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他也太低估了她,没想到她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向他表明,她抵死不从的决心!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诚王此刻满腔恨意,他恨不得撕开她的胸膛,看看里面的心是什么颜色!
即使她已经对他不在乎了,可是她怎么能舍得朝夕相处的昭儿呢?她如同亲儿一般对待的昭儿啊!
对了,昭儿呢?
诚王打了一个激灵,理智迅速回归,他虽然伤心,但长久以来的磨炼使他的反应十倍强于常人,即使只有一丝细小的疑点,他也能准确的找到。他急忙召来送信的侍卫,仔细询问了事发前后的状况。
从侍卫口中得到了部分情报,再联系起这段时间的蛛丝马迹,他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并不是要自杀,而是逃离!
因为她带走了昭儿。
诚王不知道他此刻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想:“好你个苏然!”
虽然他已经得出了一个几乎肯定的答案,但隐隐的惶恐还一直消散不去,他必须尽快前去验证一下。当夜,诚王骑上最快的千里马,带着十名最精英的手下,踏着月色飞奔而去。
树林里,苏然穿着自己亲手制作的厚底靴子,在凉薄的树林中快速小跑着,这双靴子是她特质的厚底登山靴,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她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也不知道这个林子究竟有多大,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奔跑着。有了上次迷失在沙漠里的经验,她知道沿着帝星的方向,就一定能跑出树林的。
虽然身上还带着病,嗓子里又干又疼,呼吸间都是夜间寒冷逼人的凉气,五脏六腑都已经快结成了冰。但她不敢有一丝松懈,加快了脚步全力奔着。
当诚王赶到河边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了,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可他没有一刻停顿,当即派遣手下沿着河边四散开来,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一个时辰之后,十来名侦察好手也无功而返。诚王脸色阴沉地看着对面黑黢黢的树林剪影,发话道:“速去寻一艘舟来。”
苏然的体力严重透支,她的眼前已经一片朦胧,脚步也由原来的小跑变成了稀稀拉拉的走步,脚下的积雪已经渐渐消失了,树木也越来越稀疏,她猜测应该已经走到树林的边缘了。这个好现象让的她精神一振,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以诚王的能力,搞不好真会抽丝拨茧找到这里,她必须再往前走一点才保险。
这一次她糟了大罪,恐怕养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好。等这次顺利逃出了,她一定要多吃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补才行。
她一边奔走一边自我安慰着,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分她身心上的煎熬与痛苦,但是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无意间一转头,竟然看见了几千米外有火把的亮光。虽然还很远,连人声都听不见,但她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