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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一口真气走岔,胸口即时一阵剧痛,脸色刹那间苍白中透出铁青,再无一丝人色。他不得不闭上眼,拼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杀人的冲动,拼力把忽然间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收纳归位。
小小一个男宠,却做到了他所有强敌都做不到的事,把他激怒到几乎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得在心中大声呐喊,镇定,镇定,不用理他。他是什么小人物,不必为了他而失了方寸。
于其说他是不想恩将仇报,杀死阿汉,倒不如说,他是害怕过于高涨的杀意和愤怒让他再也无法控制沸腾四散的真气。
然而,纵然如此,那心中极度的愤怒,依旧让他有一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这个人,他,他,他,他竟敢……
他是什么东西,就这种一见无奇的长相,就那样不堪的身体,居然还敢如此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地跑来色诱他。
他以为狄飞是什么人,他以为他自己又是什么人?
狄飞气得想要愤声长叫,可不知为什么,在愤怒至极之时,竟仍有一种想要纵声长笑的感觉。
阿汉见到狄飞全身颤个不停,满意得点点头,唉,原来那一堆耽美小说都是真的,小攻在感情上的执着,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啊,只是小小亲一下,他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亲密一点……
狄飞勉力把散乱的真气归入经脉,徐徐睁眸,看进阿汉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中。眼前的少年眼中脸上都是笑意,欢欣鼓舞地再问一次:“现在可以从轻发落了吗?”
那样纯粹的欢喜和快乐,让狄飞忽然愣了一下。他始终不能确定,这个少年,到底是故意戏弄他,还是真的蠢到什么不可能的事都当真,可是,这样一双的眼,这种仿若婴儿的纯净,却让他那忽然间扬起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有落下去。
强大的内力早已凝聚,落掌间可开金石,何况这只是血肉之躯。然而,为什么竟顿在空中,要说他血修罗狄飞竟会有不忍之心,那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然而,这一掌终究没有击下,只是若不报复,这一腔郁恨,又如何得平,便是他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他睁眸,挥掌,手顿,不过是转瞬间事,心中的那没来由的迟疑犹豫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若让他思考决定,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因为在这个念头转完之前,园门外已传来一声恭谨的呼唤:“庄主!”
狄飞扬眉,怒气和杀意悄悄溢满天地之间,他进来之前已经说过,若无他的招呼,任何人不得打扰。莫非自从有了这个怪物阿汉,他的手下,都要学着一个一个让他不顺心,还是觉得,他真的成了活菩萨,慈悲为怀,扫地不伤蝼蚁命了。
似乎感觉到即将到来了危机,站在园门前的男子,及时说了一句话:“我们找到他了。”
狄飞身形一震,然后倏然转身,因为转身的动作奇快,带起一阵疾风,因为嫌正在他面前的阿汉碍事,信手一推,阿汉已是应声跌了个晕头转向。他摸着脑袋摇摇晃晃抬起头,却见狄飞眼中迸出无比激越的光芒,双拳无意识得在身衅握紧,声音里也带着不可掩饰的紧张:“是他?”
门前的男子沉默得点头。
“走!”干净俐落的一个字之后,狄飞的人已到了园门外。
阿汉这才醒悟过来,大声说:“主人,你还没答应我呢?”
狄飞眼见就要飞掠的身影为之一顿,回头望向阿汉,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眼中是恶意的狰狞:“即然你有心为他们求情,那就替他们担点罪过吧。一共一百一十六人,你跪足一百一十六个时辰,我便饶了他们。”
话音还没有落,他的人已经渺无踪影。
狄飞不知道,如果他要让阿汉做一百一十六个小时的工,阿汉没准就会把一百一十六条人命给抛弃不管了。不过,如果只是跪着那么简单,别的什么也不用干,那么,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阿汉也不知道,狄飞一离开就吩咐人去把关起来的那些人,按身份大小,犯事轻重,加以选择地放关罚赦,至于阿汉跪不跪,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
然而阿汉心眼比较实,说到必会做到,动心机,玩手段,闹玄虚,撒大谎,完全都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真的跪足了一百一十六个时辰,没有人监督,没有人负责,没有人逼迫。他只是觉得,要想得到,就应该付出,这一切理所当然。所以,骄阳如火也罢,夜风袭体也罢,周身麻木也罢,双膝如有万针刺攒也罢,虚脱无力奄奄一息也罢,痛苦,忧愁,愤怒,不平,这些情绪,根本连一点涟漪都泛不起。
至于一堆和他没啥关系的人,会不会感激他回报他,这种问题,更不是他这个懒人会费劲考虑到的。
他的身体到底和普通人一样,甚至没有练过武功。若不是他有着超强的意志力精神力,就算有舍身救人的伟大念头,也绝对撑不下来的。
纵然如此,等他跪足一百一十六个时辰之后,也即刻大病了足足一个多月才慢慢将养好了。
好在经过了这次风波之后,派到他身边服侍的人不敢有半点不周,全心全意照料他。又有最好的大夫给他看病,最好的药用来将养身子,他终是渐渐好了起来。
他的小园子也开始渐渐热闹,又有许多人时时上门,依旧经常收到礼物。
不过,现在上门的客人大多是狄飞的侍妾男宠,送来的,不再是珍贵的财物,而往往是几株漂亮的花,一些好吃的点心,或是某某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小菜,一些养身的良药,一些精致但谈不上多贵重的小摆设。
来的客人更是热情而且人人自来熟,见面就喊,大哥,兄弟,人人都说论身份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一见他要起床,就急忙阻止,快别起来,身子还没好,别经了风。
这不过是客气话,阿汉倒是当真的,他正好也懒得应付客人,这下索性连床都不起,直接在被子里坐起来,隔着床帐,象以前应付客人那样迷迷糊糊,隔一回儿,应一声罢了。
这些来的客人倒从来不求他做事,只是特别爱坐下来闲聊。人人都象和阿汉无比亲密,个个对他剖心相待,似乎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历史都讲给阿汉听,什么时候遇上庄主,什么时候被庄主收纳,如何真心真意追随庄主,这些年来,怎么服侍庄主,俱皆讲得详细周到。
然而又都免不了,说起阿汉对庄主多么有特别意义,庄主对阿汉多么关心多么喜爱。他们对此又是多么佩服,多么为庄主高兴,多么一心一意,希望和阿汉多多亲近,一起为如何更好地照料庄主而尽心。
这些话阿汉一概左耳进,右耳出,隔着床帐嗯嗯嗯地应付。
说话的只当阿汉这个糊涂蛋真是拍拍马屁就忘了自家几两重,真个坦然把所有的夸奖都接受了,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十个有八个会做出义愤之色:“可惜啊,近日庄主被那妖孽缠住,便是冷落了我们倒也罢了,竟是连你都放开不顾了。”
另外两个没有把怒形于色的,则多会淡淡然看似漫不经心谈起,近日庄主又把什么什么无价之宝送到怡园去了,昨日庄主又赐了那位主子什么什么,今儿庄主已经是连续第十天宿在那边了,然后再看似忽然想起地问:“汉兄弟,自你病后,庄主来看过你吗?前些日子那人身子不好,庄主没日没夜守了他三四天。庄主对你素来疼爱,想必也不输于他吧。”
来做客的各色人等,不管用的是哪一种语言技巧,目的很明显都只有一个。
可惜的是,阿汉为人迟钝又懒散,有厚厚的床帐做掩饰,他可以大大方方坐着睡觉,客人的话,从来十句里面只听一句,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月,在每天轮流来这里做客的一干人等,个个露出疲态,人人声嘶力歇,每位都眼睛发红心浮气燥饮食失调,还有好几个来探病的自己都病倒之后,他才勉强把每回偶尔听到的一两句话结合在一起,弄明白一件事。
主人有新宠了,他有情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