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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楼放下筷子,走出了张记大门,来到了那妇人跟前。
妇人约二三十岁,模样长得还算漂亮,身上穿一件白色的孝服,头戴白花,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嘤嘤啜泣着,声音也不大,但又足够引起路人的注意,安小楼觉得挺佩服她的。
在那妇人的身旁,有一张草席,席子上躺着一个人,这应该就是那个郑皮匠了,至少眼前这个妇人笃定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天气已经渐渐炎热了起来,那尸体的味道自然就不必言说了,光是周围嗡嗡飞动的苍蝇就够让人恶心了。
“大嫂,你这是?”虽然明知,安小楼还是决定故问。
那妇人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会了,路人都已经见怪不怪,起初还有人会上前询问安慰,时间久了,也没人问,非但没人问,大家还都躲着她,可不么,腐尸,死人,这天气,谁不躲着呢?唯独安小楼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来问她,她自然是特别激动了,安小楼没开口前,她还是嘤嘤啜泣,一开口问她,她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吴县难道就没有青天大老爷吗?我丈夫死了,都没人管吗?”那妇人不回答安小楼的话,反而是嚎啕大哭起来。
“你报官了?”安小楼心里当然知道她已经报官了,“死者要入土为安,你为何不先把你丈夫下葬呢?”
“不能抓到凶手,我丈夫死不瞑目!我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他下葬!”那妇人抽泣着说道,说着说着,她忽然狐疑的抬头打量安小楼,用那种极为不信任的口吻问道,“你又是哪个?”
“过路人。”安小楼沉吟了一下,说道。安小楼目前还不想让这个妇人知道他的身份。
“嘁!”那妇人擤了把鼻涕,嘴巴里嘁了一声,不再看安小楼,转而又嘤嘤哭了起来。
安小楼皱起眉来,这个妇人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她这是想做什么?对于大夏的律法,安小楼是不熟悉的,但是他敏感的觉察到这个妇人对自己丈夫的死并不是那么的悲伤。安小楼转过身,离开了那处充满尸臭和蚊蝇的地方,跺了跺脚,拍拍身上的污脏气息,进了酒馆。
酒馆里,店家和王周原本正说着什么,一见安小楼碰了一鼻子灰进来,便齐声笑了,那笑是善意的,带着一丝揶揄。
“说了你不听呢!”王周哼哼道,“那娘们,别去管她,只可惜死了的人,却只能这样暴尸在外,可怜呐!”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安小楼随口问道,
王周和这店家都是活生生活在民间的人,他们是民,所以也最能够了解民的想法,与唐尔正等人是不同的。
“还能为啥?白花花的银子呢。”店家脱口而出。
“得了吧!”王周哼了一声,“若只是为钱,那郑皮匠也赚了不少的钱,那娘们,别有用心。”
安小楼盯住王周的眼睛看了看,他看见王周的眼神闪烁着,不时的向店家瞟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总不能还惦记着人家的女儿吧?
晚上的时候,唐尔正出现了,他坐着顶绿尼小轿,从苏州城里带来了新鲜的卤猪脚和一些安小楼爱吃的点心,他也真是会找时间,那妇人前脚刚拉了尸体走,后脚唐尔正就缩手缩脚的来了,安小楼从未看到过他这副模样,看来他也对那妇人很头痛了。
“唐大人,真没想到也有能够难倒你的事啊!”唐尔正在安小楼的心里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算得一个实干型又在苏州有些权利的官,毕竟唐尔正是一把手文中信眼里的红人,按照安小楼前世家乡的某些同级官员的做法,没准就有黑保安出来整治一番了,可这唐尔正却怕那女人怕成这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哭过了笑完了,安小楼又在心里赞叹这大夏,有些时候,某些方面,对官员的治理还是很有手段的。
“唉,贤弟,你是不知道的,我本就是个胆小之人,最怕就是见到血啊死尸啊什么的,再加上这妇人,是那种油盐不进的人,她一要一个说法,二要我们赔她相公,这要怎么赔呢?”唐尔正一摊手,“她是本地人,家族里人丁又兴旺的很,难弄。”
“审案子啊!”安小楼说道,“拖是没用的。”
唐尔正一听到安小楼这话,便冲他眨了眨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所以就靠你了呀,我做你的后盾,赋予你一切权利,这衙门里所有的衙差,都归你调遣,并且文大人也调了个仵作来帮你,明天应该就到了。”说完还很是认真的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怎么样你看我对你义气吧?
“你猜怎么着?”安小楼听唐尔正这么说,便神秘的低声道。
“怎么?”
“我发现我上了你们的鬼子当了!”安小楼捶了唐尔正一拳,两兄弟就嘻嘻哈哈嬉闹起来,那唐尔正原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成天之乎者也的文人,可跟安小楼走得近了竟然把他的许多习性都学了个七七八八,连贫嘴都学的差不多了。
“文大人说了,让你和樊八爷可以随时开堂问案,一切权利与正式知县无二。”闹了半天,唐尔正正色说道,“我这阵子会好好帮你料理学校的,三好姑娘那边我也去和她说过了,家里的一切你就不要惦记了。”
“好吧。”安小楼闷头说道。
第二天是阴沉的天气,安小楼特地起了个大早,天灰蒙蒙的,还没完全的亮起,他是想堵到樊老八和张全,跟他们俩商量一下开堂问案的事情。
安小楼刚刚出了房门,便在走廊里碰到了张全,他正往安小楼房间走去。
“咦,安公子,刚好,我们老爷刚好要我来请你过去呢。”张全说道。
“那刚好,我也要找他去呢。”安小楼不想再拖拉了,苏州还有一摊子事没搞定,那史密斯也不知道走没走,三好,七儿,他都挂念着,安小楼可没樊老八那般的清闲自在。
进了樊老八的房间,他正在洗漱,张全快步走过去帮他拿了毛巾,看起来这老头其貌不扬,其实架子大的很,处处倒要人伺候着,就跟个皇帝似的,安小楼看着张全那般的殷勤模样,心里想道。
“八爷,您早!”安小楼拱手行礼,无论如何,礼数一定要做足的。
“安公子,坐。”樊老八的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洗过之后,伸手让座,安小楼也就毫不客气的坐下了,他从不学人欠半身什么的,那样坐的难受死,倒不如索性站着得了,而樊老八也混不在意安小楼的举动,反正文中信也早已跟他说过的,这安小楼有时候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
“八爷,我今儿个找你,就是想趁你出门查案之前跟你商议一下,速速开堂问审的事情,这衙门口老是陈尸也不妥,天气渐渐炎热了,尸首要变坏的,这流行病传染病就都从这里出了,让苦主早日安葬了,我们呢也早日安心。”安小楼说道。
“嗯,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但是有一点……”樊老八拿双手捏着他自己的太阳穴,沉吟道。
“一定要破案,抓住凶手!”安小楼不等他说完,便接口说道。
“呵呵!正是!”樊老八看着他,笑了。
安小楼是第一次升堂问案,上一次进衙门,就是那个地包天和村妇的事了,不过那时候他是作为被告站在堂下的,而这一次,他与樊老八并肩坐在公堂之上,是作为主审官之一出现在这大堂上的。
皂隶老吴,王周,以及苦主郑皮匠的媳妇都被传唤了来,尸体就陈放在衙门外,由仵作再次查验了,堂上公差威严,樊老八和安小楼两个又是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这公堂上,倒也真有几分清正廉明的气氛了。
安小楼先问了问发现尸体那天的事,分别取了老吴和王周的证词,那王周不住的拿眼偷瞄安小楼,见安小楼对他眨巴眨巴眼以后,便慌忙又垂下头来,心里嘀咕道:“这人原来是太爷,怪哉,太爷请我吃烧饼油条!”
待安小楼审问完了老吴和王周,那樊老八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话了。
“堂下可是郑皮匠之妻?”樊老八也不知是否做过官,在这公堂之上,虽然没有官服加身,却让安小楼感受到一种压迫感,那种感觉,就好象是见到了中央领导一般,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心中于是暗暗奇怪了。
“民妇正是。”那妇人一开口便是一阵哭腔,“我相公死的冤枉,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双儿女,全指望他一人养家糊口,还望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嗯,若是无辜冤死时,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樊老八摸着胡子,看着那妇人,严声问道,“我来问你,你是何时发现你家相公失踪的?”
“半月之前,我相公说接了一笔买卖,要到隔壁县去一趟,至多七八日,最少两三日便返还,可八日过去了,他却音信全无,结果在几天前就从河里捞到了尸首,我相公死的好惨哪!”那妇人嚎啕大哭起来,一副泼妇模样。
“休要哭泣,好生说话!”张全实施的大喝一声,那妇人立时吓得住了嘴,安小楼看到这副模样,真心想笑,他忽然想起播放器来,这妇人简直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前一秒还在不停哭泣,后一秒却戛然而止。
“我来问你,你看到这尸首时,凭什么就认定那是你的相公,据方才两位人证所言,那尸首面目全非,根本就无法辨识的清模样。”见樊老八不问话了,于是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这……我相公出门时身上穿的衣衫,还有……”那妇人愣住了,努力的回忆着。
“还有什么?”安小楼追问,“这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人更不可以乱人,你就不怕你这会哭闹着帮相公申冤,明朝他却安然返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