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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公子订的是哪间?”骆骏问道。
“原来几位是温公子的客人,那请楼上走,左转雅阁第三间。”中年文士侧身一让,作了个请的姿势,韩琦带着往楼上走去,想来这里姓温的人只有这一位,一说人家就明白是哪位了。
趁着上楼的功夫,骆骏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楼外楼是一间酒楼,只是酒楼!”
骆灵愕然,原来自己想当然地犯了个错误,把人正经的酒楼当成了青楼。可是这怎么怪得她呢,谁让那些环肥艳瘦的女子倚在楼头冲人笑?
她摇了摇扇子,讪笑道:“哦,口误口误,应该是‘直把此楼当琼楼’!”
“噗哧”一声,走面前头的韩琦笑了:“没想到四……莫先生如此急智,你看刚才那管事,瞪着你的眼睛都快要鼓出来了,若是听到这句,怕是要换成一脸的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骆灵摇了摇头,“若真做的是正经生意,又何必招揽那些欢场姐儿上楼来,你可别跟我说,楼上那些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咳……咳咳咳……”骆骏一阵猛咳,冲着自家妹妹直翻白眼。
骆灵关心地上前拍着他的背:“哎哟喂,呛着了?”一面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道:“你咳什么咳,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女的呀?这时辰,你得记住我是个男人,行事得符合这身装扮!”
骆骏咽了口口水,说道:“你是哪里学得的这些?”
“观察,观察懂不懂?现学现卖懂不懂?你看看楼里那些人……”骆灵用扇子指点着四周围,“什么东西,只要肯学,还不简单?”
走到楼梯口,林肃立闪身而出,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在楼上就看到你们来了,我与几位好友都到了,就差你们三个。”
韩琦侧身,露出了身后的骆灵来,笑着冲他挤了挤眼:“这位是莫友楠莫先生,林兄见过的。”
林肃立恍然大悟,惊奇地看着骆灵的新妆扮,哈哈一笑道:“见过见过,莫先生来了,快情里面坐,温公子等人还未来,咱们进去慢慢等。”
进到屋中,原来不止他们四个,来的还有骆骏的同僚,有七八个那么多,还好这雅阁房间不小,够摆七八桌,就算那温公子再带几十个人来,装那么多人也绰绰有余。
房中靠窗的位置摆着几盆牡丹,绿紫丹赤,各色都有,开得正是灿烂。牡丹花旁还坐着几个莺莺燕燕,挽了同样的飞仙髻,头上镶金戴玉,明晃晃的甚是耀眼,脸上胭脂正浓,脂粉香甚至盖过了牡丹花的清香。
“骆公子,奴家等了您好半天了!”挽住骆骏胳膊的女子,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却是几个女子中最美的一个。
“小凤仙,你这是专程侯着骆兄吧,对我等连笑脸都没一个,一见他就扑上去了。”有人呷着醋味说道。
骆灵盯住骆骏,嘿嘿干笑两声,笑得骆骏心头直发毛,赶紧推开了那女子:“好好说话,这是干嘛呢!”
那小凤仙却又贴了上来,被骆灵一个插身,横在了两人中间,她将人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这位姐姐,麻烦让一让,我与骆公子有话要说。”
小凤仙横她一眼:“姐什么姐,也不看看你那样儿,做我爹都够数了。”
“哎哟,我要有你这样的女儿,不得羞愧死,好好儿的良家女子不做,跑这儿来勾引年轻公子,我可跟你说了,骆公子家教甚严,家世不清白的人,可进不了骆家的门,像你这样儿的,做丫头都不够资格,还是闪远些吧,别错付了一颗芳心。”
本来骆灵对青楼女子也并不是有歧视,毕竟时代不同,这里的青楼女子,不像她曾经在的社会,是为了钱自甘堕落的多,好多是生活所迫,被迫卖身,或是因抄家被官卖了的,也许这样的生活并非她们所愿,像梁红玉、红娘子这一类风尘侠女,还是她所佩服的,可是这个小凤仙说话太尖刻,并且她的行为举止,本就是轻佻之辈,骆灵也就毫不客气了。
“你……”小凤仙一跺脚,不依地拉着骆骏的胳膊摇晃起来,“骆公子,您要为奴家做主啊!”
那一声娇娇糯糯,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再加上她乌黑的长发缠了一缕在指间,食指轻轻在上面绕着,红艳艳的小嘴嘟起,跺脚时鬓边的金步摇微微颤颤,摇曳出无限风情。男人们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视线却没离开过骆骏。
小凤仙是兰香馆的花魅,自有一批裙下之臣,她早有从良之心,看中了骆府的富贵,亦看中了骆骏的英俊,伎子从良,也不是没有嫁进大富之家的先例,便是为妾,她们对付男人的手段总是比良家女子要高明得多,只要得宠,早点生个儿子,难保没有出头之日。
骆灵含笑看着满脸尴尬的骆骏,且看他如何收拾。
骆骏带妹妹来,原是江湖救急,哪想到平白起这些风波,将自己的老底儿也一一呈现在骆灵的面前,心想着这要是她回去在父母面前告一状,此后再要出来,只怕没这么容易了,一时急了,也不再怜香惜玉,将小凤仙推了一下,那小凤仙站立不稳,一声娇呼,跌倒在地,眼里顿时涌上一层泪水,盈盈看向骆骏:“骆公子……”
“莫生生是我请来的贵客,谁得罪他,便是不给我骆骏面子!”骆骏寒着脸说道,看也不看地上的小凤仙一眼。
骆灵摇了摇头,听得门口一阵喧嚣,转眼看去,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领头,一行锦衣公子鱼贯而入。那公子眼带桃花,生得俊逸无比,长相与仪贵妃竟有几分相似,一猜便知,这就是那温明启了!
“哈哈哈,让各位久等了,温某来迟,还请各位恕罪。”
听得声音,小凤仙迅速从地上爬起,抹去脸上泪痕,微笑着站在一旁,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让骆灵大是佩服。
“公子,敢问今日是谁人与您斗诗啊?”温明启一行中,亦有烟花女子相伴,他伸手搂住的女子肤白胜雪,身着红绡衣、紫罗裙,身段婀娜,说话间眉眼一挑,秋波醉人。
温明启呵呵一笑,指着骆骏道:“就是他了,真义侯府的二公子,咱们的户部校书郎骆骏,京城十大才子中排名第五,欢歌总听过他的名头吧?”
被叫做欢歌的女子盈盈一笑,冲着骆骏福身道:“小女子乐天坊欢歌见过骆公子!公子才名远播,今日定然大放异彩,让我等一饱眼福了!”
温明启看了看骆骏,心中不无得意,心道你就乐吧,现在把你捧得越高,一会儿你跌得越惨!
骆骏不是傻子,他打的什么主意,一观便知,看了看自家那位摇着扇子眼珠子到处乱看,神情不见半丝紧张的妹妹,心中有了底气。
“骆某不才,只怕是让姑娘一饱眼福的,另有其人。”
他指的是骆灵,温明启却以为是说他身边的傅迁,哈哈笑道:“骆校书倒有自知之明,若是如此,还比什么,你不如直接认输好了。”
“为什么不比?”骆骏笑道,“我说的另有其人,可不是指你身边那位,既然你说了可以请帮手,我也寻了一位!”
“哦?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温明启道,他可不相信这京中还能找得出诗才超过傅迁的人来,连宫中太傅都夸傅迁是诗坛奇才,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此人招揽上温家这条船,这次不止是要让他帮自己,也是要让傅迁借此机会,一举成名,将来也好为温家做事。
“废话咱们就不说了,开始吧!”骆骏看妹妹朝他使了个眼色,信心十足地对温明启说道,“这位莫先生便是我请的帮手,我自叹不如傅公子,便由莫先生出战吧,正好,傅公子代表你,莫先生代表我,胜负今日定,咱们商量一下,该怎么个比法。”
温明启看了一眼骆灵,又瘦又矮,年龄看起来怕近四十了,到了这个年纪还没闯出些名气的人,能有多大本事,心下已是怠慢了几分。
“你有什么想法吗?”骆骏问骆灵,赛诗的是她,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他总得争取一下。
“规矩随便他们订,只管放马过来便是!”骆灵说道,“只是你找几个美女,给我捶捶腿,揉揉肩啥的,毕竟作诗也需要费些力气,小酒也弄上两杯,添点气氛!”
“什么?美女?还有……酒?”骆骏吓了一跳,美女侍候倒也罢了,她居然要喝酒。
骆灵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别小看我,莫某的酒量好着呢!”
这句话声音就有些大了,不等骆骏开口,他的朋友中就有人献殷勤地递了酒樽过来,骆灵拿在手中转了转,轻轻抿了一口道:“好酒!”随即一饮而尽。
骆骏待拦,被韩琦伸手拉住:“她有分寸,相信她!”那女子眼中的精明,让韩琦对她多了一重信心,他相信她不会让自己吃亏。
傅迁年岁不大,未及三十,长相中等,容长脸,面白无须,薄嘴唇,单眼皮,笑容可掬,观之十足一个谦谦君子。
“莫先生是吧,要如何比,便由你定吧,题已定,反正脱不开写牡丹,赞也好,贬也罢,只要诗好,便是胜者。”傅迁看向骆灵,听起来让骆灵先,似有谦让之意,言辞却带了几分傲气,并没把骆灵放在眼里。
“依傅公子看,要怎么比呢?”骆灵揉了揉肩膀,看向骆骏,骆骏扭过了头,装不明白,骆灵只得收回手,正襟危坐,“是比数量?还是比质量?若是比数量,是限多少时间,若是比质量,又由谁作评判?没个章法的话,只怕你说你好,我说我强,谁也胜不了谁。”
“自然不可能只看一样,质量也好,数量也好,都要合起来考量!”温明启插言道,“评判么,咱们两边的人都不参与,免得有人说不公,就请这楼中的客人,不管咱们认识或不认识的,这次赛诗外也也未知晓,就说傅兄与莫先生对决,请人评个高下,如何?”
不得不说,温明启提的这是个好主意,骆骏等人皆点头。
“不如这样,时辰就不限了……”骆灵笑着开了口,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到了自己身上,“我与傅公子各作三首诗,不标是何人所作,呈给评判们判定,评出三首好的来,谁占了两首以上,谁就算赢,如何?”
傅迁最优的一方面,就是思绪快捷,别人写出一首诗,要想上至少半炷香的时间,他却是略作思索,信手捻来,温明启又岂会放弃这有利于他们的一点?他大声道:“不好不好,不限时辰,比个没完没了,何是是个头?”
“那依温公子所言,该如何是好?”骆灵问道。
“这样好了,就限一炷香的时间,评判就依莫先生所言,一炷香之内,你们不管写出多少首诗,都交由评判来,评出优次,标出第一,第二,第三……依次标明,然后公布出姓名来,大家依次来判断,谁的诗作胜出,自是一目了然。”
骆灵笑了笑:“这样也好,不如再加一点好了,更方便大家明白,若是有二十首诗,评为第一的,就计二十分,第二的,就计十九,这样依次类推,最后把两人的总分相加,谁胜谁负,更是明白!”
“不错!这法子可行!傅兄觉得呢?”温明启赞同地点了点头,转头征询傅迁的意见。
“我没意见,就这么决定吧,莫先生,有请!”傅迁比了个请的姿势,让骆灵先行。骆灵也不客气,起身往屋外走去。
几十人齐刷刷地出了房间,将楼外楼二楼雅阁的过道挤得满满的,已然惊动了楼外楼的当家。
“温公子,骆公子,今日两位贵人同时光临我楼外楼,我连素素感激不尽,只是这菜还没上呢,二位就堵了我这楼道,不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公子看我薄面,多多海涵!”
人未至,声先闻,骆灵一抬眼,看到一个女了提着裙裾,从楼下施施然走上来,身后跟着几个男子,看装束正是这楼外楼的管事,那位在楼下引路的中年文士俨然也在其间。
那女子鬓发乌黑,高高挽成堕马髻,眉不描而黛,肤无粉自白,左右手腕间一边是金钏,一边是银镯,细细地戴了好几圈,上面挂着铃儿,行动之间,铃儿碰撞,带起一阵清音,别具一格。
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应是妇人,但观其貌,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
黄白之物本是俗,所以越是显贵的人家,越是喜以玉为饰,金银反倒少了,这女子却将黄白之物都戴在手上,但她配得巧,不仅不让人觉得俗,还显出几分新奇来,再加上她人生得美,身上该肥的肥,该瘦的瘦,那腰盈盈一握,仿佛伸指就能掐断似的,若此间各家的花魁娘子最好的显出了千种风情来,那这连素素可说是风情成种,就连身为女人的骆灵也给看呆了,半晌方回过神来,问道:“楼外楼的老板是个女人?”
骆骏一直跟在妹妹身边,闻言道:“听说是,却不曾见过,没想到妹……”一时警觉,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改口,“没想到莫先生第一次来,就见到了。”
“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骆灵喃喃道。
难得在一片嘈杂的嗡嗡声中,连素素听到了骆灵的话,睫毛一颤,目光就落到了骆灵身上:“敢问这位是……”
那中年文士模样的管事凑前说了几句,连素素眼睛一亮:“原来这位就是方才作出‘山外青山楼外楼’的那位先生,敢问先生贵姓?”
“在下姓莫,莫问归处的莫,字友楠,朋友遍天下的友,楠木的楠。”骆灵答道。
“莫先生有礼!”连素素福身道,“一会儿再向先生请教,现下妾身想请问温骆二位公子,此为何意?”
温明启实是见到美人,一时看得呆了,此时听得连素素发问,抢在了骆骏前头,上前一步说道:“连老板误会了,我等拥挤在此,非是生事,乃是我们两方有人要赛诗,想借贵宝地一用,并请楼中客人做个评判。”
“哦?”连素素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两只莹白的小手轻轻一拍道:“那两位公子何不早说,雅阁地方太小,三楼风阁才是最佳之地,妾身有心借与你们赛诗,只可惜今日有人包下了……不过,妾身在那包下风阁的客人面前也说得上两句话,待妾身上去问问,看他可否借地,如此雅事,想来那位客人也会有兴趣,若他与他的朋友们能做个评判,那就更好了!”
楼外楼之所以被叫做楼外楼,与这风阁脱不开关系,醉阁在底层,如同骆灵前世所在酒店的大堂,雅阁在二楼,可算是包间了,但是都抵不上风阁,以温明启和骆骏这样的身份,也只能包得了雅阁的房间,只因为风阁太大、太贵,加上风阁从不单儿了去,楼外楼的老板宁可没客人,也不会把风阁拆分开来对外定座,而包下整个风阁的花费,那是个令人咋舌的数字,至于是多少,从客人连问也不敢问,就可以想像得到有多可怕。
楼外楼其实共有五层,楼下两层与楼上三层因所处地势独特,是错开而建,其实严格算起来,它应当算是两个楼,只不过它依山而建,又是同一人的产业,下两层与上三层之间相互连通,又各自独立,有各自的花园、庭院、房屋,楼中还有楼,所以被人称作楼外楼。
能得入风阁之人,向来是少数,温明启与骆骏,都不曾踏足过风阁,更何论其他,一听说能够有机会进入风阁,人群顿时沸腾了,大家七嘴八舌,向连素素道谢。
“不必言谢,这事成与不成,还是未知呢,我且去试试,若是成了,大家再谢不迟。”连素素笑着对众人一颔首,转身上楼。
没等片刻,楼梯上出现了她的身影,冲着众人招了招手道:“他同意了,大家上来吧,只是他喜静,各位最好别说话。”
骆灵跟着大家一起上了楼,红木楼梯,转了又转,而后是一处平台,走几步到了尽头,一扇大门洞开,入了门别有洞天,里面是一处宽广的庭院,其间花木扶疏,亦种了不少牡丹,开得正艳,穿过开满鲜花的院落,矗立着一幢三层的建筑,便是风阁了,果然是楼外有楼!回身看去,都不知那门算是进门,还是出门了。
“造此楼的人,当真匠心独具,才华横溢!”骆灵喜欢风格迥异的建筑,这楼外楼倒格外合乎她的味口,忍不住出声赞道。
前边引路的边素素听闻,回身笑道:“莫先生此言,深得我意!”
骆灵心思一转,面上浮起一丝浅笑,说道:“没想到我与连老板还是知音,千古知音最难觅,今日为此,当浮一大白!”
“莫先生一派书生气,没想到性格如此豪爽,待先生赢得比赛,素素当为先生执杯!”这意思也就是说,若是赢不了,你就自个儿喝吧!
骆灵哈哈一笑:“说了就是,到时候连老板可不许赖帐!”
“那是当然,妾身从不会赖帐!”连素素笑道,进了风阁,她伸指在唇间比划一下,众人皆噤了声。
进门是空旷的厅堂,桌椅倒是摆放了不少,这里的楼梯不像刚才的是设在中央,而是设在了左手边,沿楼而上,隐约可见长长的可道,楼上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站在这里就看不到了,因为这样,屋里光线白天显然就不明,不过从摆放的巨大烛台来看,这屋子白日夜里想来都是点的烛火。
“你们就在这里各自寻了地方坐下,我上去请人下来。”连素素说道。
骆灵支起耳朵细听,隐约听到连素素说:“公子,人来了!”而后是一阵含糊的声音,身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干扰了她,于是听得也不大真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