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十九

行烟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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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钿金钗并如意簪,坠了一妆台。

    长发散至身后,由侍女拿茜色绸带轻轻绾成一束。

    华服已褪,身上披了绯色纱袍,伴着沐浴后的花香,直沁人心。

    英欢手指拨页,案前烛火一跳,卷中字影阴了一瞬。

    侍女于雕花铜镜一侧轻声问道:“陛下,可是现下歇息?”

    英欢眉尾稍扬,眼中有光现出,还未答时,门外有人来报:“沈大人求见。”

    她垂眼低笑“着他进来罢。”

    沈无尘进来时,手中捧了几件男子衣物,看了英欢一眼,放至一旁案上,却不开口说话。

    英欢扔了手中书卷,挑眉去看他“何意?”

    沈无尘低下头,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听得他语气淡淡“陛下叫人撤宴,说是倦了,可寝殿中灯火通明,臣才”

    英欢两颊微红,瞥了他一眼,佯怒道:“多事。”

    沈无尘抬眼,却是笑了一下“臣让人将东路景阳殿的偏殿收拾了,请何将军今晚歇在那边。”

    英欢一怔,面上随即愈发红了,盯着沈无尘道:“胆大包天!”

    沈无尘嘴角噙笑,垂眼道:“臣以为陛下之愿亦如是,若非,还望陛下恕罪”

    英欢瞧着他这神情,心中大恼,可又觉窘迫,眼睛望向他搁在案上的衣物,心口一酸,抬头瞪他一眼,扬袖摆手,低声道:“等回京之后朕再拿你问罪!”

    沈无尘头埋得愈低,可话语中笑意却是愈浓“是,臣先告退了。”退了两步,他停下,复又开口道:“从此处至东路景阳殿,只消一盏茶的功夫。”

    英欢面上羞色万分,又是极怒,拾起案上书卷便朝他身上砸过去“还不退下!”

    沈无尘忙退了几步,刚出殿外,却又听英欢开口唤他:“且等一下。”他抬头“陛下?”

    英欢脸色绯红,看着他,轻问一声道:“何故突然变了主意?想当初,你不是极反感他的么?”

    沈无尘默然片刻,才又看她“论眼下之势,邰涗若能同邺齐修盟,当是最好不过。远交而近攻,方为上策。”随而嘴角一咧,笑道:“再说,陛下当初不也是极恨他的么”

    英欢咬牙,看向他,脸上火烧火撩“朕现在也一样恨他!”

    沈无尘眼中闪了一下,笑着低头“是,臣记下了。”

    英欢愤而起身,他却已合门而出,只留那几件男子衣物在她眼前。

    她心上杳然一空,走去案前,伸手抚过最上面那件黑色外袍。

    天下乐晕锦,上有灯笼纹饰。

    邰涗国之最贵。

    英欢嘴角微垂,手指不由握住袍子一侧,翻开来看,内里依旧是黑的。

    这才叹了一口气。

    那一夜的事,此时想来依旧清晰,历历在目。

    那人

    她咬唇,他额上之汗,是痛出来的罢。

    侍女自身后而上,小声相询道:“陛下?”

    英欢回神,低头“拿了这衣物,去景阳殿之偏殿,送给何将军。”

    *

    景阳殿外,宫灯轻晃,伴着人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偏殿门被轻叩三下,贺喜应了声“进来。”

    一个紫服玉带侍女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捧了干净衣物至他面前“何将军。”

    贺喜抬眼,略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身上外袍酒渍都已干了,这干净衣物才让人送来可是那女人在刻意报复?

    侍女不敢看他,快步走去将衣物放下,屈膝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贺喜坐着未动,眼睛望向那黑袍,眸子幽幽渐黑。

    他还以为她会亲来

    一撇嘴角,当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入邰涗境内至今已一月有余,千里辗转,奔袭劳累,统驭大军,与敌相抗,眼皮都未曾好好合过。

    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闭了眼,轻轻摇头,这女人,当真是够狠的心!

    门又被人轻叩,缓缓的两下。

    他未睁眼,只是低声道:“衣物我自会换,不必人伺候。”

    外面静了一会儿,而后殿门蓦地被人推开,细细的嘎吱一声。

    还未睁眼去看,便已闻见花香。

    这香气,甚是熟悉

    他心口一震,记忆还未扫出,耳边便响起她的声音“那便自己换罢。”

    淡淡的,轻轻的,如水一般滑过他心底,叫他心中一痒。

    贺喜猛地睁眼,就见英欢立于他面前。

    殿门未关,有风闯入,吹起她绯色纱袍侧摆,那薄如蝉翼的细纱在她身周悠悠荡着,衬得她身形愈加诱人。

    他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望着她,抿紧了唇。

    英欢错开目光,脸色微红“怎的,是怕换下来的袍子让人瞧出你的身份?”

    贺喜扬唇,低声一笑,望着她的目光如火在跳“除了你,这里还有何人能瞧见。”

    她略恼,抬眼正欲开口,却见他侧过身子,低声道:“今日确是乏了,你若有事,明日一早再说。”

    他竟是在逐她走。

    英欢挑眉,再看他的脸,心中略作思量,眼睛不由一眯。

    她转至他身前,抬头望向他“你身子不适?”

    贺喜侧目“没有。”

    英欢忽而一勾唇角,伸手轻扯他外袍衣襟“那是不敢当着我的面更衣?”

    贺喜嘴角略动,眸子黯了黯,微微一笑“是不敢。”他轻叹一口“陛下诱人万分,在下怕把持不住”

    英欢未等他说完,手蓦地移至他右肩,在他肩上狠狠一按。

    贺喜咬牙,眸泛寒光,左手一把握住她的手,额上汗粒如瀑。

    他的伤先前沾了酒,火辣辣的疼,此时再被她这么一碰,半个身子都痛麻了。

    她的手被他攥得生疼,似是会断,她看着他,鼻尖忽然一红。

    他面色转白,隔了良久才慢慢松开她的手,皱眉道:“你做什么?”

    英欢眼中冒火,抬手一把扯开他的袍子,冷声道:“替你更衣!”

    贺喜挡不及她的手,脸色陡变,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倒是忘了,邰涗皇帝陛下好男色,只怕这随手便扯男子衣物的事情,陛下最是擅长”

    英欢脸一僵,手上动作更快,三两下除了他的外袍中衣,统统扔至脚下。

    厚硬结实的胸膛裸在跳动的烛火下,长长的布条跨过他的右肩,横穿胸膛,从左下腹绕到背后,才又扎回肩侧。

    她看着,看着,心口撕了一下。

    这伤她原本只当并无大碍,谁知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她的手悬在他身前,抖得不能自禁。

    贺喜伸手一把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目光相对,他眸色似火,脸上棱角如峰,盯了她半晌,忽而道:“满意了?”

    英欢言语不得,眼眶全湿。

    他看着她,眼中灿亮如星,扯扯嘴角“你不会是要为了我流泪罢。”

    她垂眼,泪如泉涌。

    滴滴泪珠顺颊而下,落在他掌中,滚烫。

    贺喜胸口猛地一窒,手微颤,可却仍强作镇定“如此重伤却是未死,你可是失望了?”

    英欢眼睫轻掀,泪是愈涌愈多,望向他“为何不愿让我知道?”

    贺喜肩上之伤愈痛,心口似被滚烫热水浇淋过一番,整个人如坠火海,竟说不出话来。

    她此时的神情当真让他揪心!

    这女人几次三番欲将他杀之,何故此时见他受伤却作得如此之态!

    她心里到底是何模样,她到底有没有真心。

    念她,却不信她;助她,却需防她。

    他二人之间,到底谁有情谁无情,到底是不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敢不敢信她此时,能不能信她此时?

    贺喜眼眸微颤,握住她的脸,俯下身,唇慢慢贴上她的眼。

    这双令他魂牵梦绕了许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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