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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傅岑又派了人来请苏卿下楼吃饭。
苏卿坐在床边梳着头发,泼墨似的长发迤逦着拖曳下来,衬得一张白瓷般的脸精致如画。熊猫盘成小小的一团,脑袋放在苏卿的脚背上,湿漉漉的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和它主人一样,让人有种止不住心头发软的娇嫩可爱。
映着清晨窗外倾洒进来的波光,这样的一幕可堪入画。
站在门口传话的鲁清远眸子晃了晃,移向了一边。
相处的时间越久,苏卿身上那股子让人说不清楚的气质越让人迷惑,不似外表的孱弱,却也没有攻击性,温温软软让人感到很舒服。
好像对谁都带了三分依赖和亲昵,等你真正忍不住想要去亲近时,又像是雾里看花一般,总觉得她又有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于是越发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莫名的就生出了些想要征服的心思。
可她却并不是他有资格去亲近的人,鲁清远不自觉的有些走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双腿受伤的苏卿可怜兮兮的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的让他帮忙的情形。
那时候的她那么轻,纸片儿似的,他每次抱她都担心力气再重上一点都会弄坏了她。
脑子里不经意间回想起的场景让鲁清远脸色僵了僵,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颇有些狼狈的不敢再看苏卿。
“苏小姐动作快点,傅少还在下面等着,我先下去了。”
说话间面色冷硬的鲁清远就要替苏卿再把门关上。
苏卿停了梳头的动作,葱尖般的手指将长发尽数拢起来盘到脑后,一双黑眸带了三分笑意,客气的问道:“傅先生要出门一段时间,你是留下还是跟着去?”
鲁清远脚步一顿,本不想回答她,可那轻柔软糯的声音就像生出了细密的软丝,缠的的他迈不动脚步。
“还没有接到通知。”他说。
“这样啊。”苏卿温润的眸子若有所思的弯了弯,没再说话。
带着蹦蹦跳跳的熊猫下楼后,苏卿果然在餐桌前又看到了顾珏。
眼中讽色一闪即逝,昨晚她还不清楚傅岑为什么突然特意叫了她下楼吃饭,可经过昨天半夜的一番深谈,今天早上再‘碰巧’再次碰到神出鬼没的顾珏,她昨晚被激怒后的拒绝有没有被傅岑听进去就比较显而易见了。
饭后傅岑果然提了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情,“…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拨点人手给你,去学玉雕的时候就带在身边吧,有了人选吗?”
傅岑灰眸中带了两分几不可见的关切和三分宠溺疼爱。
竟是还要放个人在身边看着他,苏卿眸中又冷了冷,她也不当面跟他撕破脸,只忍着火气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淡淡道:“可以把鲁清远留下么,其他人我不太熟悉。”
傅岑微勾的唇角垂了垂,灰眸里带了三分警告,语气却依旧温和,“清远是要和我一起离开的,挑个其他人吧,可以把清墨给你留下。”
他既然想在顾珏面前表现对她的疼宠,苏卿自然万分配合,当下脸色黯了黯,颇有些低落道:“阿岑舍不得把自己亲近的人留给我吗?鲁清远帮过我很多,我很喜欢他,不想要别人。”
苏卿像是看不到傅岑眼中愈加深浓的警告和不悦,打定了主意般分毫不让。
傅岑要派人看着她,拒绝是拒绝不了的,最大的宽限也不过是让她挑个熟识的人跟在身边,鲁清远算是苏卿最熟悉的一个了。不同于他哥哥鲁清墨的死板和处事严谨,鲁清远看上去难以接近又十分忠心,但心肠还算软,她要做些什么也更容易着手。
当然,苏卿也不是没有怒火下当着顾珏的面刻意挑衅傅岑的心思。
顾珏抬了抬眼皮,神思难辨的看了眼气氛怪异的两人,苏卿越发乖顺了,傅岑却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恨不得能把这故意挑衅的女人拉到房间里好生收拾一顿。
站在傅岑身后的鲁清远却是冷汗都要下来了!
当初因为他心软下和苏卿太过亲近,傅少就已经起过一次怒火了,那次虽然碍于他是身边的跟随多年的亲信傅少并没有罚他,可为了以示警告,傅少那次可是把苏卿叫去房间住了两晚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当下苏卿再这么着对傅少要求,简直是把鲁清远架在火上烤!
“好。”不出苏卿所料,碍于顾珏还在一边瞧着,故作疼宠的傅岑还是低声应了下来,他伸出手掌抚了抚苏卿的头发,“都依你。”
顾珏的一丝不苟的眸光不动声色下就落在了傅岑的手上,傅岑对着苏卿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只是放在苏卿柔软的发上的手掌却因为忍怒而一寸寸发紧。
鲁清墨看的很清楚,要为大局为重,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注定要舍弃上另外一些…况且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不是吗?还是苏显的女儿,傅岑薄唇轻抿,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他只是不甘心在顾珏面前又一次示弱筹谋而已,对这女人他不过是想要利用,没有别的心思。
“清远,去派车,她该去见薛老了。”
鲁清远正想应声,顾珏却慵懒道:“薛家?你给苏卿找的师傅是薛详?”
苏卿眉心一皱,薛详?她没想到傅岑找的竟然是竟然是薛家人…曾经一度几乎和鬼手传人齐名的薛详。
薛详在玉雕界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薛家百年难遇的奇才,只是这人一向不受世俗约束,和鬼手家族处事原则很像,鲜少会在外界露面,曾经出手做过的几件玉雕到现在仍旧令人津津乐道。
苏卿之所以会知道他,是因为这人曾经指名道姓向像苏卿的祖父下了战帖,当年这件事情轰动一时。
他怎么会突然对外收徒?
傅岑颔首,“薛老刚出山,除了薛家本家人外,薛家第一次放话收徒,只有四个名额,大哥也知道他?”
顾珏颇有些威严冷肃的灰眸敛了敛,漫不经心道:“给薛家下过请帖,今天本就准备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倒是巧了。”
顾一诧异的看了顾珏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
昨晚顾先生才刚吩咐过今天启程回顾家,这会儿怎么会…
苏卿明显感觉落在自己脸侧的手有些僵硬,她瞧了傅岑一眼,他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的确是巧了,大哥不介意的话,不如和苏卿一起去,薛老为人傲气,我又是用了些手段让他松口收的人,苏卿去了难免开始会受些刁难。”
顾珏眉梢眼角依旧一派凌厉严肃,瞧了同样静悄悄看过来的苏卿一眼,才勉为其难道:“也可以。”
傅岑垂眸,“清远,去准备…”
顾珏抬了抬手指止住傅岑的吩咐,“不用了,让她直接坐我的车就好。”
这下鲁清远也看了过来。
见傅岑陡然沉默了下来,顾珏挑眉,苍白的面上一派威严整肃,“怎么,阿岑还是信不过我这个做大哥的?”
“怎么会。”顿了顿傅岑才抬眸,嘴角又勾起了惯有的寡淡的笑来,“自然是信得过大哥的,那苏卿就交给你了。”
苏卿眨了眨眼,心头飞快的闪过一线白光。
瞧上去傅岑对顾珏可不是一般的忌惮…
***
薛家
薛家以玉雕工艺闻名于世,十年前阳城祁家突然在玉雕界崭露头角并且一鸣惊人前,薛家是华国最有名的玉雕世家,没有之一,并且这名气还是在薛家最为传奇的人物薛详隐世不出的情况下得来的。
业界不止一次拿薛老年轻时流出的几件玉雕和祁家的顶级玉雕对比过,只是各有千秋,谁也不能真从中分出高下来,阳祁晋薛更是成了公认的两个业界龙头。对玉雕痴迷的同道中人不止一次的期待过薛老能再次出山和祁家一比高下,那必定会是一场极其精彩而惊艳的比拼。
可如今薛老好不容易出山了,众人期待已久的比拼却没有出现,反倒是祁家直接派了曾经疑似鬼手传人的廖子鱼到了薛家拜师,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风波,众人对薛老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的敬仰更是到了一种近乎膜拜的程度。
廖子鱼入正厅去给薛老敬茶的时候,外厅里的几位薛家小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得,被祁家压制了十年之久,今天算是他们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不管祁家在华国乃至国际上多有名,眼下一旦派了人来学艺,无论廖子鱼到底是不是盛传的鬼手传人,薛家都是里子面子一次性全赚回来了。
除了最后一位神秘的拜师者没有到场,廖子鱼和其他两位都早早的来了薛家,廖子鱼进正厅的时候另两位就在外面等着。
这两位虽然不如近些日子出镜率极高的廖子鱼名声大,但随便叫出个名号,也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周婉莹是华宇集团老总的独女,周家是京都最大的玉器商,周家人涉足政商两界,周婉莹的叔叔更是京都政界的高层人物。备受宠爱的周婉莹前阵子闹个不停非要来薛家拜师,还是她这位身居高位的叔叔发了话才说服了爱女如命的周父放人。
周婉莹瞧上去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也就只肯和自己看得上的人结交,她对薛老倒是极其尊敬,只是出来后除了和身边同样在等候着的盛烨偶尔搭上两句话外,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只是周婉莹除了人长得漂亮,显赫的家室又是连薛家都拍马难及,这样人的人自然有不怕得罪人的资本,因此对薛家人态度冷淡些倒也能被人格外的宽容。
周婉莹瞧着正厅禁闭的大门,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叫廖子鱼的那女人真的是鬼手传人?我瞧着她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怎么可能雕的出那种程度的玉雕?”
一直好脾气的盛烨眉心蓦地皱了皱,垂眸道:“鬼手后人的能耐不止这些,而且她也不会是做出那些玉雕的人,技艺不够。”
周婉莹挑了挑眉,不知道盛烨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她只当他是又一个迷信般将鬼手后人神话了的匠师,接着自己的话题道:“当初薛老向鬼手苏家下战书,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没有出山,我还以为薛家和鬼手苏家是水火不容的两家呢,真是想不到…”
说着周婉莹又突然转了口风,一双漂亮的美目觑向了盛烨,“说起来,你真的能对所有的雕刻手法看一遍就学会?”
盛烨笑了笑,刚才还十分耐心的他这会儿却没了再继续聊天的意思。
周婉莹也不恼,比起身份成谜的廖子鱼,她对盛烨的好奇还更大上一些。
盛烨是唯一一个薛老点名首肯收下的徒弟,这人手艺深不可测,除了玉雕外,在其他手雕上的造诣也都不容小觑。据说他对任何雕刻手法都看一遍就完美的模仿下来,这和鬼手苏家的技艺何其相似,比起只传出玉雕手艺精湛的廖子鱼,她身边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男人才是更接近传说中鬼手手艺的存在,当然,前提是外面流传的那些鬼手神乎其神的手艺是真的情况下。
至于周婉莹,至少她是对关于鬼手的传说半分都不信,一个人的时间统共就那么多,怎么可能精通了一样技艺后还能在那么多领域里成为佼佼者,不过是外界的虚传罢了。
盛烨除外,他是真正的天才。
说话间,外厅里突然静了静,周婉莹一抬眸,发现原本正低声交谈的几位薛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了话头,视线齐齐的朝着外面瞧了过去。
周婉仪奇怪的一侧身,顺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深紫色半身裙的女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块玉色的方牌,正在低声和负责交代的薛家下人说着什么。零星的碎发顺着她垂首的动作散落下来,将她白皙小巧的侧脸衬出了几分弱不胜衣的孱弱。
这是一个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屏气敛声的女人,适合被人放在金屋里养起来,柔弱的如同温室里最易折的那朵娇花。
“另外一个拜师的不会是她吧?”一位薛家人诧异的瞪圆了眼,“怪不得老爷子不肯收,还走了后门进来…”
周婉莹的目光也看向了门外女人那双纤细娇嫩的手。
细白的泛出玉色,上面一丝伤痕结痂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磨出的厚茧了,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像是个能做玉雕的人物。
周婉莹的脸色缓缓的沉了下来,“这就是薛老最后一位徒弟?哪里来的金丝雀,也配和我们一起学玉雕!薛老是怎么回事?”
周婉莹毫不客气的声音没有刻意的放低,语气中的厌恶和被侮辱了一般的愤怒丝毫没有掩饰。
已经被确定过身份的苏卿闻言望去,本来是循声望向周婉莹的她目光却在看到周婉莹身边的男人时顿了顿,一汪秋水般的眸子蓦地闪了闪。
盛烨?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