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新旧棋局

发呆向日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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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氏误我。”

    随着李信独立击破屈匄军,张良的苦心谋划终告破产。

    张良原本的谋划是,楚国兵谏成功后,发兵遮蔽三关,阻断昭军粮道,等到齐国大军来到后,就可以在西魏的土地上,屠掉昭军这条大龙。

    到那时即便安邑被下,粮道被断的昭军也只有溃散一条路。

    然而即便张良已经孤注一掷领着韩国方才组织起的杂牌军兵临项城,使得项氏族军无法实现勤王的意图,却没想到屈匄竟然如此无能。

    三万兵精粮足的大军却被初次上阵的少年将官千里奔袭的五千疲军大破,这换谁都要为之气结。

    然而张良更痛恨的,却是屈原的迂阔。

    若非屈原为了一个所谓的“名正言顺”,一定要联合各族共同起事,昭国哪里来的时间反应?

    恐怕此刻屈匄的军队早已随着朝内人为其洞开的大门,进到王宫成功兵谏了。

    张良当然看得透屈原那点小心思,什么名正言顺的说法都只是托词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分担政治风险。

    如果只有屈氏进行兵谏,那么无论成功与否,日后的屈氏都一定会被大怒的楚王清算。欺凌君权而不除之,历来都是寻祸之道。

    但若能联合各大氏族共同兵谏,以楚国复杂的政治形势,楚王即便如何恼怒,也不敢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强行算账。

    可是屈子啊屈子,说好的为大事不惜身呢?为什么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却为了“这点”风险退缩了呢?

    行事不密,令项氏不满,甚至通过靳尚将之告知了昭国不说,原本说好共同举兵的其他各族呢?

    其实张良盛怒之下倒是没有细想,错怪了屈子。

    屈原自然为楚国不惜身,但总有人惜身的。

    若只是牺牲他一人倒也罢了,但族内的“聪明人”总要为千千万万的族人谋一个后路吧?何况,如果能得到援助,也更好成功不是。

    屈原本身并不在屈氏领地,屈匄又不具备能弹压族人的威望,更何况他本身也作此想,这才有了“广邀天下豪杰”的糊涂事。

    张良恨恨拿起棋盘中央的一颗棋子,甩手扔到一旁。

    然而事到如今,再责怪什么人都无济于事了。

    赵国新近丧师,还折了大将赵奢,刚刚登上王位的赵成只能小心翼翼平衡国内各方势力,想必不敢再有轻动。

    毕竟靠着军方才登基的赵王,还未能摆脱弑父的嫌疑,此时没有更多的政治资本供他挥霍了,他几个不甘寂寞的兄弟可都盯着他那个并不安稳的座位呢。

    历代赵王少有能够善终的,倒是个有趣的事。

    张良伸指一弹,又弹落一颗同在中盘的棋子。

    安邑之战,魏王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出兵,虽然足以让世人刮目相看,似乎有了点雄主之风。

    张良却知道,魏王不过是被昭国长久欺凌后又为割让河西的承诺所骗,恼怒之下又被张良挑唆,才肯趁着昭国最危险的时候分一杯羹而已。

    连魏无忌都被迫逃赵,对自己不如弟弟心知肚明的魏王圉此刻所想的,恐怕只有如何拒绝公子无忌回魏,以及割地而已。

    对这个割地王,张良一向是看不起的,只哂笑片刻就不再想他,将代表魏王的棋子随意扫回棋盒。

    与这个割地王相反的,却是一个不过十四的年轻君王。

    齐王田建。

    虽然此次劳而无功,但他在列国名士心中却都排上了号,其中自然也有张良。

    但田建也有自己迫在眉睫的困扰,或者说是硬伤。

    第一个硬伤就是年龄。

    主少国疑,不只是一个史书上的托词。

    年幼的君主就意味着不确定性,不确定能否顺利成年、不确定能否顺利亲政,太多的不确定足以让想要施展才华的才智之士望而却步。

    第二个硬伤就是其母。

    君王后是个人杰,这一点张良也承认,即便对方是一介女流,但能够治理一国不出差错,也足以显示其杰出的才干了。

    但女性掌国,总有一个随之而来的恶果——外戚。

    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势力稳固,以抗衡士族势力,根基不深的女性别无他法,只能依靠娘家人。

    君王后的娘家人是谁?丞相后胜。

    能够顺利拔除各国潜伏的昭国暗探,张良当然对后胜所受的贿赂心中有数。这样巨额的贿赂,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交好。

    后胜在暗中出卖了多少齐国的利益?

    就连张良都无法估算。

    此时的田建声威触底,更是只能蛰伏起来等待亲政,此前绝无可能成为己方的助力。

    张良只能依依不舍地从眼前棋盘上又拔掉了一颗棋子。

    至于燕国。

    燕国从来就没能上过张良的棋盘。

    张良的视线下移,落到了长江以南。

    楚国此次动乱虽然看似只涉及数万私兵,然而性质太过恶劣。

    虽然作为新党领袖的屈氏,或者说屈原威望隆重不可轻动,又有黄歇手握大军,看似楚王不能做出雷霆反应。

    但有与昭国盟约在前,如今安邑之战落幕,昭国如日中天,天下莫敢当之。熊槐完全可以借着此前盟会所提的,与燕国共讨齐国。

    如此一来,楚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西线黄歇和屈匄的手上将军权收回。

    再狠一点,熊槐甚至可以命屈原出使昭国,借刀杀人。

    这点政治上的小手段,以熊槐稳坐王位数十年的经验,如何都做得到。即便熊槐想不到,还有个靳尚在。

    想了想,张良却并未将最后一颗棋子放回,只轻轻握在了左手中摩挲。

    说起靳尚,此人之前在张良心中不过只是一个善于在君王面前阿谀的狂士而已,却不想居然也是此次破去他所设之局的关键人物之一。

    另一个关键人物,自然就是自己那个小师弟了。

    军机处?

    张良笑了笑,倒是个有趣的创意。

    张良从棋盒中又捻出一子,连着左手的那颗旧棋,共同在空荡荡的棋盘上重新落下。

    上一局,就姑且算是你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