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守门人

发呆向日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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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西垂之前,今日第四波,也是最后一波渡河的兵士也从船上下来了。

    他们还不能立刻休息,而要先去接替之前担负防守责任的同僚。

    今日是魏军半渡而击的最好时候,然而随着大寨立起,守军也已齐备,如今要趁着昭军前军渡河立足未稳来攻的最后机会也已失去。

    如此便算是顺利渡河了。

    扶苏稍稍放下心来,看来魏军在失去港口后的确放弃了在汾水之畔阻止昭军援兵的打算,这让有些摸不透魏军主将,公子无忌的想法。

    魏军虽然目前还占有战场的主动性,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因为昭军留在韩地的兵力不足而已。

    只要扶苏援军加入战局,魏无忌此刻的那点优势立刻就会荡然无存。

    如果要扶苏来指挥,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援军死死挡在汾水以西,不可能就这么让对方顺利东渡。

    围点打援,重点在于打援,不打有什么意义?

    诱敌深入吗?就魏军目前在故韩国土上实际掌握的那薄薄一层占领区,哪里来的战略纵深供魏无忌诱敌?

    从白起军传来的情报依然模糊不清,除了白起将要尝试突围之外,其余情形都如云里雾里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敌友动向全部不明,扶苏便只能选择按照既定战略,先攻占曲阳为白起军保证退路。

    王贲处给出的军报倒是一如既往地明朗,魏军的大致动向经由王贲的整理而跃然纸上,几乎不需要军机处重新整合。

    根据王贲的情报,轵关到轩辕关之间的大片韩土,都在魏军与韩军的相互割据拉扯中乱成了一锅粥。

    王贲用兵出色,但是手上的兵力实在有限,而且韩军的真实战力虽然不弱,但是军无战心,在面对魏军时往往会将优势拱手让出。

    不过王贲本身的目的也不在于仅凭自己的力量就战胜,甚至吃掉魏军,他要做的只是牵扯住魏军的注意力,为白起分担压力而已。

    就这个任务而言,王贲完成得可谓惊艳。

    韩军对于魏军腹地的袭扰,已经不只是牵扯了魏无忌部分精力,甚至让他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觉。

    魏无忌掌权的方式可远称不上光彩,如今依靠自己多年来的积威,他还勉强压制得住越来越甚嚣尘上的抱怨,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抱怨发展成叛乱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朝中理应为魏无忌分担压力的魏王敞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雪中送炭,魏敞只是命人严密守住大梁周边不被韩人的散兵袭扰,对于雪花般的各地求援视而不见,对如潮般的弹劾奏章同样留中不发。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魏敞在等。

    那么他在等什么?

    “等我死而已。”

    大战如火,本应在前线指挥大军的魏无忌此时却在山巅平台上,陪着一位老者喝酒聊天。

    为对面的老者又斟满了刚刚空下的酒爵,魏无忌的神态之间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他人的故事。

    这位老者便是给了刘邦等人盘缠的信陵君府看门人。

    老者没有去看给他斟酒的信陵君,而是随意夹了口菜放入口中,仿佛名满天下的公子无忌给他斟酒,不过是理所当然。

    侍立在旁的壮士朱亥信手提着大椎,对此也并无反应,一点没有当初一言不合就要椎杀大将的作态。

    老者细细咀嚼着口中的菜肴,霜白的胡须与眉毛在满是褶皱的脸上轻轻跳动,良久才回道:“你行事总是不爽利,才有今日之患。”

    仿佛教训后辈。

    对于老者毫不留情面的教训,魏无忌并无变色,他当然知道老者对于他的作为不满已久,然而横亘在他心中的那道关口,不是济水那般说渡就能过得去的。

    因为父亲的关系,得以敬陪末座的李放看得目瞪口呆,即便是父亲与平原君在此,恐怕也不敢对信陵君口出这般言辞。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事已至此,侯生如何教我?”

    老者不紧不慢地端起方才满上的酒爵一饮而尽,哂笑道:“你怎知我一定会教你?”

    这下就连朱亥都有些急了,虽然不敢造次,仍是抓耳挠腮不止。

    魏无忌却毫无急色,又给老者满上,“侯生不远千里从大梁一路来此,总不会只是为了看无忌兵败自裁的。”

    “还知道自己必败,公子总算没有笨到针石无灵。”

    “无忌用兵不及白起多矣,治政不如扶苏远矣,如今遭逢两人围攻,如何能不败?”

    李放眉头紧皱,信陵君说自己用兵不如白起,这他是信的。毕竟那位是父亲都视为一生之敌的大昭军神,但是扶苏不过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同辈人,如何能得到公子无忌如此的追捧?

    被称作侯生的老者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问了句仿佛毫无瓜葛的话:“公子可知,老夫为大梁守了三十年的门,又为信陵君府守了十年的门,有何所得?”

    原来只是个看门的?李放对于这位神秘老者的兴趣立刻大减,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桌案上的美食美酒上了。

    魏无忌没有急着回答,沉思良久后才道:“看人?”

    “不错,若论看人之准、识人之明,老夫自认天下第一。”说到此处,老者不知为何顿了顿,突然想起了当日那群前来拜访的,如同乞丐般的同乡人。

    老者摇摇头,驱散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豪杰之士同出一地。“魏敞此人外宽而内忌,性格不似其父,却似其祖惠王。”

    魏无忌并未点头称是,更未插嘴,只等着老者继续说下去。

    “只要公子一日掌兵在外,都不必担心魏敞会从背后下手,但只要公子一旦回到大梁就必然会以一方身死告终。而以如今公子不复往日的威望,必然凶多吉少。”

    看着魏无忌依然笑容不变的那张脸,老者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魏无忌取而代之,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对策,“放弃赵韩,全军东归。”

    李放立刻拍案而起,对老者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