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胜者的迷茫

发呆向日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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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大王万胜”的口号在耳边响彻,赵成自开战以来就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身在大寨中,对远处的战场看不真切,但军队不绝于耳的呼声让赵成知道,此战看来是胜了。

    这首先得益于赵成的战略正确。

    出征之前,赵成就得到了匈奴入侵的消息,在与上将军商议之后,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此战的胜机所在。

    义渠人即便在有大昭为其阻敌的情况下,不至于立刻就撤退,但军心不稳是绝对的。

    更枉论如今两头不靠的林胡人,亡国之忧就在眼前,怎么还会愿意为大昭的强盛去拼命?

    于是即使被腹诽为胆小懦弱,赵成依然坚持紧守大寨,不与敌军正面交锋。

    所幸赵成是王,没人能够撤他的职,也没人敢于在背后中伤于他。

    蒙天所助,林胡首领们果然承受不住国内越来越重大的压力,拒绝再跟随义渠人肆虐赵境,趁着雨夜逃了个一干二净。

    赵国劫掠的东西虽好,也要有地方享用才行。

    本就军心不稳的义渠人如今又失了强援,士气立刻就降到了冰点。

    虽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就看到战机,给了义渠人两天时间稳住阵脚,但在老将庞煖再三恳切求战后,赵成终于勉强下了决心,命庞煖领军出击。

    已年近八十的老将庞煖依然威风不减当年,此战一直奋勇当先,率军踏破义渠大营,迎来了一场赵国近十年来第一场大胜。

    只可惜义渠马好,骑术也好,四散奔逃的溃兵根本无从追杀,老将军领军勉强追击一程后便停了马。

    庞煖只吩咐几员副将追杀到天晚为止,便回营复命去了。

    之所以要到天晚为止,一方面考虑到黑夜之中追击不便更容易被义渠人反攻,另一方面也是将大王身周的敌军尽量驱散。

    得胜归营的老将军自然受到了赵王成在内一众人士的最高礼遇。

    班师回朝之后,为赵国带来难得大胜,更解了北境危难的庞煖被心花怒放的赵王赐予了平胡君的爵位。

    老将军以八十高龄得授封君,一时传为佳话。

    庞煖之所以能够一战封君,除了老将军的确劳苦功高,更是因为此战是赵成继位以来最重大的一次政治豪赌。

    此战的获胜,证明了赵成的确有带领赵国崛起于危难的雄才,更让他的王冠戴得稳妥了许多。

    不出赵成所料,自他御驾亲征大胜的消息传回朝中,此前屡禁不止的流言蜚语一时间绝迹于邯郸的大街小巷。

    再有对赵王口出不逊之人,不用守军出手,自有国人为王正名。

    北线大胜,南线的战局也开始对呈现出对赵国有利的态势。

    齐魏联合出兵,将大昭军神白起牢牢地围在了长平附近,再有上将军李牧坐镇,赵国的内外危局就这么被他赵成轻松化解了。

    赵成志得意满之余,心中却有些空虚。

    如今的朝中,无论是相邦赵安,还是平原君赵胜,都是大才君子。

    君子有一点不好,就是无论主君有多么大的功绩,在他们眼里都会被视为理所应当,想从这二位的口中得到一点夸赞,简直难于登天。

    倒不是对两位一力将自己捧上王位的大才不满,只是难得有直追先祖赵武灵王的功业,赵成期待得到一点恭维,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一位在前朝备受荣宠,但在新王面前一直未得重用的人物,借着同样对两位赵姓把持朝政不满的赵王心腹马融的推举,靠着对王上的歌功颂德重新回到了赵王宫廷之中。

    “建信君谬赞了,寡人哪里及得上,嗝,及得上武灵王,万一呢?”

    说着谬赞,但是赵成脸上的满足笑意和志得意满的神情,都仿佛在让郭开再努力多想点阿谀之词。

    这难不倒郭开,建信君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无非就是老调重弹而已,能把老子哄开心的,想必做儿子的也乐意听。

    随着赵成在郭开的逢迎下大笑而眠,郭开同样心满意足,悄声退到了殿外。

    一路上,之前还对失宠的郭开冷言冷语的宦官们都换上了温暖的笑容,对他嘘寒问暖,直如最亲切的亲人一般。

    郭开毫无不耐之色,每逢有人行礼,无论其人位阶如何,哪怕只是个刚入宫的小太监,他都会停步还礼,丝毫没有倨傲和厌烦。

    快到宫门之时,郭开遇到了一直都对自己不假辞色的赵胜。

    赵胜依然是对郭开视而不见的态度,连一个鄙夷眼神都欠奉,就要从这个污人身边走过。

    然而赵胜突觉袖口一紧,转头看去,却见是郭开这贼子竟然胆敢拉扯自己的袍袖。

    腌臜之人也敢拦阻他面君?平原君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还未等赵胜拔剑,郭开赶忙大礼参拜,“平原君息怒,开只是不想耽误大人要事,急切之间方才行此失礼之事,请大人海涵。”

    大人本是对家中长辈的称呼,将上官称为大人的说法此时还未盛行,只见诸于一些阿谀上官之人的口中,此时郭开对爵位相等的赵胜以“大人”称呼,的确是卑微到了极致。

    虽然对此人极为鄙夷,但对方已经这般自辱,如果自己还要杀人,传扬出去难免会有睚眦必报的声名,赵胜想了想还是将手掌从剑柄上移开了。

    “你我同为封君,建信君不必如此。”

    赵胜明着客套,实则贬低的言辞,郭开怎能听不出味道,然而他面上仍然恭敬如前,倒是让赵胜稍稍有些惊奇,此前那个被人多看了一眼都要报复回来的郭开如何就转了性子?

    郭开似乎没有看到赵胜的探寻眼神,腰都没有直起,保持着行礼的态势,“大王方才歇下了,平原君还是请回,或许明日再来禀报会好一些。”

    赵胜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刚过中天的太阳,语气中怒意与不敢置信交杂,“这才刚过正午,王上如何就歇了!”

    “回平原君的话,王上大胜而回,一时高兴,就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便歇下了。这也当不得什么大事。”

    “当不得什么大事?!”赵胜又惊又怒,“前线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大王此时竟还不忧心社稷,怎么能……”

    言到此处,赵胜对郭开怒目而视,“是你!”

    郭开又施施然行了一礼,“平原君误会了。酒,是大王要喝的;人,是大王要见的;话,也是大王要听的。开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好!好一个适逢其会!”赵胜被郭开的狡辩言辞气笑了,“今日,赵胜定要面君,我看谁敢拦着!”

    郭开看着平原君怒气勃发的背影,眼中古井不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