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王者心性

发呆向日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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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位主宰了长江以南几乎半个华夏地域三十余年的统治者,楚王熊槐的性格虽不至于说是人尽皆知,但在列国高层已经是被研究透了。

    他优柔寡断,好小利而轻大义,轻信于人的同时却多疑成性,对亲近之人恩赏厚重但也时常被认为刻薄寡恩。

    最后,楚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性格特点:欺软怕硬。

    因为楚王狡诈成性,如果单纯要以诡计欺骗他上当,反而会让他生出对昭国的轻蔑心思,以为昭王此时提出合盟正是因为楚国日益强大,令昭国感到了畏惧。

    而甘茂的方式就比较直接粗暴,却是直接针对的楚王的性格对症下药。

    全天下都觉得昭楚两国接下来必有一战,那么甘茂干脆就直接告诉你:没错,我们接下来就是要打你。

    不用疑神疑鬼了,昭王接下来的目标的确就是楚国。

    上一次两国大战,楚国险些被灭的情景,想必还没有从熊槐的记忆中消失。

    而上一次楚国之所以得以留存,是因为熊槐有一个智谋勇略都远超其兄的好妹妹,而这一次就没有妹妹能够救他了。

    是的,甘茂要做的不是骗,而是吓。

    对于楚王熊槐这样多疑成性且欺软怕硬的人而言,威胁永远比哄骗有效。

    至于为什么昭王想要伐楚,却还要提出会盟?

    这就是扶苏此来的原因了。

    没有妹妹帮忙,却还有一个心念故国的相邦熊启,以及一位对娘舅念念不忘的大昭长公子啊。

    正是两人在昭王面前苦劝,才给了楚王这样一个向大昭示好,避免再次被昭国侵略的机会。

    熊启与扶苏的对立只在昭国上层中人略有隐约了解,对其他人而言,熊启与扶苏都是天然的盟友。

    而即便楚国宫廷中有人能够消息灵通到打探清两人实际的关系,但扶苏完全可以解释说那是在昭王面前不得已为之的策略。

    毕竟,两个“楚人”在大昭宫廷中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总会容易被人惦念上,不是么?

    在楚王面前,扶苏当然是楚人了,楚人对自身血脉的认同感总是很容易被人利用。

    从甘茂这里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复,扶苏心满意足地退出了马车,将空间留给了甘茂和他的美姬们。

    刚一跳下车,扶苏就感受到了两道哀怨的视线。

    一道自然属于等扶苏等了大半天而愈发恼火的卢炯,而另一道却是来自被从扶苏处得不到解释的卢炯骚扰了许久的张苍。

    扶苏抬头笑了笑,这才发现天边已经挂起了晚霞,车队中也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火光,原来自己已在车中待了两个多时辰,难怪卢炯会如此懊恼。

    看到扶苏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的歉意神色,卢炯这才感到不满稍稍平息,然而扶苏接下来话又让她怒火中烧。

    “暂未想好,姑娘可否再给扶苏点时间?”扶苏一脸真诚,他是真的没想好怎么骗过卢炯。

    甘茂的说辞十分有针对性,但那只是针对楚王的,换了别人就没什么用了,卢炯才不会相信扶苏会对楚国或者楚王有怎样的感情。

    而且甘茂的说辞属于机密,在面见楚王之前若是泄露出去可就不妙了。

    没等柳眉倒竖的卢炯回答,扶苏转过头对一旁的张苍随口问道:“蒙毅呢?”

    张苍只能同样选择对小师妹的怒目视而不见,“蒙郎中头前探路去了。”

    都走的官道,有啥好探的。

    扶苏含笑瞥了一眼卢炯,眼中意义戏谑。

    卢炯又羞又恼,只恨恨跺了跺脚,留给扶苏一个“你记住了”的表情便跑了。

    小妮子再怎么说也毕竟是个女孩子,跟他扶苏比脸皮还是差一些的。

    扶苏不无得意的表情让张苍哭笑不得,这位公子对于作弄人的事情还真是乐此不疲。

    等到扶苏翻身上马,张苍骑马跟着扶苏身旁,犹豫再三才终于问出了口,“王上此次争夺王孙一事,似乎透着不少蹊跷。”

    扶苏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并未回头,“有何蹊跷?”

    张苍又想起老师让他管好嘴巴的告诫,支吾了半天都未成句子。

    扶苏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便秘的张苍,哪能不知道这位未来丞相心中的那点别扭,“说吧,不必斟酌言辞,此间言语只你我二人可闻。”

    掂量了一下公子诚信的斤两,张苍终于开口道:“以王上的心性,很难相信他会因为对一个婴孩的喜爱而如此行事……”

    这一句话可谓诛心之论。

    怎么,始皇帝就不能突然喜欢上人伦之乐了?

    “因为无利可图?”但扶苏明白张苍的意思。

    始皇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相反,无论是他对华阳夫人近乎宽纵的宠爱,还是不时显露出的对扶苏的欣赏,都在表明他并非心性凉薄之人。

    然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有利可图。

    对于华阳夫人的宠爱,有利于安稳后宫,以及稳定紧邻大昭的强国——楚国的情绪,虽然不排除两人之间确实有爱意,但能维持这份珍贵感情二十年的最主要原因仍是在于有利可图。

    扶苏就更不用说了,这样极为优秀的继承人,用来稳定朝堂以及争取国人支持是再好不过的。

    然而争夺这样一位刚刚出世的王孙的抚养权,又有何利益可图呢?

    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在夭折率高得令人咋舌的战国时代,一个还未满月的婴儿能不能够活下来还两说,此时即便是争夺到了抚养权又能如何呢?

    离这个婴儿能够发挥作用的时间还有很久,然而因此而激起的来自各方,尤其是华阳宫、长公子府以及宗正署方面的压力,即便是强势如始皇帝恐怕也会觉得并不轻松。

    其实用不着张苍提醒,从孩子出世之后的短暂情感波动中清醒过来后,扶苏已经察觉到了始皇反常行为中显露出的不对劲了。

    不可否认,始皇的确是十分喜爱嬴澍的,那份温柔是做不得假的。

    然而人是不会变的,楚王如是,始皇同样如是。

    扶苏不会相信一个孙子的出生,就会让给始皇从一位任何行为都要有利可图的王者突然变成一位渴望子孙绕膝的慈祥爷爷。

    思前想后,能够让始皇如此做的原因,扶苏都只能想到一个。

    但这个原因同样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始皇是在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