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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叶盼盼处理完伤口以后,古浪看着脸上遍布尸斑的顾申远,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现在的天气凉爽了一点,可毕竟还在夏秋交接的季节,如果尸体处理的太晚肯定会产生气味,甚至发生腐烂的。
“小姐?”古浪喊了几声,叶盼盼都是没有反应的模样,可只要他一靠近顾申远,叶盼盼便会立刻起身挡在顾申远面前,警惕而又抗拒的看着他。
古浪没有办法,又不能真的把顾申远的尸体放在这边不管,只能先打了一个通讯,让墓地那边先过来接人。
挂掉电话之后,古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在墓地的人过来之前,先把叶盼盼这边处理好。
“盼盼!”古浪不管叶盼盼到底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直接和她说道:“先生已经死了,我们必须要把他送去墓地那边,好好安葬了。”
古浪连续在叶盼盼耳边喊了好几遍,她应该是听见了,眼泪突然落下。她立刻擦掉,因为眼睛哭的太久,眼眶被泪水泡的已经很脆弱了,被她用力一把,眼眶破裂的毛细血管混合着眼泪落下,滴落下的都是血泪。
古浪很是震撼,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住了嘴,没在说什么了。
不一会儿,墓地那边来人了,古浪知道,不管叶盼盼是哭还是闹,他都必须要把顾申远的尸体给送过去了。
古浪不推椅子了,他直接弯下腰,抱着顾申远的尸体就要走。顾申远死了后,尸体僵硬再加上浑身肌肉都松懈了,显得很重。古浪艰难的抱着顾申远,想要下楼,裤脚却被紧紧抓住。
“不行……不行……”叶盼盼抓着古浪的裤脚,双膝跪在地上,脸上流着血泪。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可古浪却跟着她的唇形,读出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对不起了,小姐。”古浪将顾申远抗在肩上,空出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叶盼盼的手指,转身毫不留恋的快速离开。
叶盼盼急忙站起身,跟着追了出去,古浪怕叶盼盼再阻拦,未免夜长梦多,走的很快。到了宅子前,墓地的人已经开着专用悬浮车等在门口了,古浪急忙上了车。
叶盼盼狼狈的追着车,眼睁睁的看着车越来越远越来越高,最终消失不见。
她重重的跌落到地上,崩溃的抓着自己的脑袋无声的大哭着,在叶盼盼身后,毛毛也跟了上来。它看出了叶盼盼的心情不好,轻轻的“喵”了一声,只是安静的窝在她的脚边,再不见平时的淘气和活泼。
叶盼盼的光脑响了起来,响了很久叶盼盼都没有接,最终挂断。
不知过了多久,又响了一遍,叶盼盼还是没有接听,通讯再次被挂断。这样连续三四次后,毛毛突然蹦到叶盼盼的怀里,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叶盼盼显得无比空洞又涩然的眼神动了动,这才听到一直在响彻不休的通讯,点击了接听。
“喂?叶盼盼?”电话那头传来了杨老师的声音,叶盼盼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叶盼盼听着通讯里的声音,抱着膝盖,满脸茫然。
她觉得……杨老师的声音好像距离她很远~~
“喵~~”身边的毛毛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叶盼盼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忘记给毛毛喂食了。
她挂断电话,给杨老师发了个通讯信息请了假,抱着毛毛回了宅子。
宅子里寂静又空荡,叶盼盼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机械性的为毛毛坐着食物。馅料还没有切好,她身上的疼痛便又开始发作了,这一回比前几次更疼,她疼得坐到了地上,倚着墙壁忍耐着,她浑身的皮肉都在疼痛着,疼得她浑身颤栗,而骨头和经脉像是被冰冻一样,冷的她牙齿都在控制不住的打颤。
毛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她突然瘫坐在地,一直在她身边着急的上窜下跳。过了很久,叶盼盼身体的疼痛才终于减轻了一些,她强忍着不适,做好猫食喂毛毛吃完了以后,便来到客厅的沙发上。
她呆坐在沙发上,睁着眼从一个天亮,又熬到了第二个天明。
宅子里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毛毛的猫叫声,还有智能机器人偶尔的机械性声音,再不见其他人声。
大哥二哥再也没有回来,小姨也没有回来。
叶盼盼独自坐在沙发上,上辈子的事情对她来说,像是梦一样,那些同学老师,面容在她的脑海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模糊了。
而在这个世界中,她用尽全部力气全部生命想要去守护,想要去爱的人,却都不要她了。
叶盼盼一直在沙发上等待着,实在撑不住了就倒在沙发上蜷缩着睡一会儿,到点了就喂毛毛吃点东西。可是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过去了……她替大哥煮的粥热了一次又一次,倒了一遍又一遍,宅子的大门始终再也没有人推开过……
她渐渐意识到,她好像不止失去了父亲,她将所有的亲人都弄丢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叶盼盼任凭自己身上的疼痛一遍一遍的发作着,好像这样的疼痛剧烈一点,心里那难以承受的悲凉空洞绝望就会少一点一样。
古浪是在第三天回来的,他看到叶盼盼苍白的像纸一样的脸色,被吓了一跳。相比较于三天前的狼狈绝望,此刻的叶盼盼整个人都给他一种很虚弱的感觉,像是连呼吸都在燃烧着她的生命力一样,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止住了呼吸。
古浪本来带来律师想要给叶盼盼说说遗产的事情的,一见她的模样,脸色一变,弯腰就要抱起她:“我带你去医院!”
“等,一,下。”三天没有说话,叶盼盼的嗓子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了,只是说不连贯,音色也难听的让人忍不住皱眉。
她将视线放在古浪想要抱起她时,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资料上,阻止古浪要抱她的动作,拿起资料看了看。
“顾先生知道自己时日不久了,所以他在大约半个月前,便让我处理这些东西了。”古浪见再提起顾申远,叶盼盼没有露出特别极端的情绪,便道:“顾先生很喜欢你,他将这些遗产都签署给你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他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生命的最后,收养了你这样一个女儿,给了他从来都没有的,真正做父亲的感觉。”
“小姐,看的出来,先生真的很喜欢你。”古浪忍不住劝道:“所以,就算是为了先生,你也对自己好一点吧。”
“爸爸的尸体……”
“已经处理好了,小姐……您要去,看一下吗?”之所以在火化埋葬的时候没让叶盼盼看,是因为古浪看出她的情绪很不对劲,怕她到时候会阻拦埋葬,或是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而现在,顾申远的尸体已经埋葬好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在推土之前让叶盼盼看一下,也未尝不可。
“嗯,”叶盼盼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哥哥,他们……去了,吗?”
“没有。”顾申远临死之前摆了他们一道,将他们本已经算计好的家产全部都暗中转移到了叶盼盼的名下,他们怎么可能去看他。
“我可以,把资产,转移吗?”叶盼盼抬头,问古浪。
“什么?”古浪没听明白。
“我不要,父亲的钱。”叶盼盼道:“爸爸,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想把它,分给哥哥,和妈妈。”
叶盼盼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每说一句话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可她还是一字一句的,努力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
“小姐?!”古浪愣了半天,才震惊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可以吗?”叶盼盼只想要一个答案。
“你要把先生给你的财产,给其他人?!你知道这是多少家产吗?!有了这笔资产,你几乎是二等星球最有钱的人了?!”古浪真的完全傻眼了,在别人为了这些钱争的六亲不认,头破血流的时候,叶盼盼想要将这钱送出去?!
古浪实在是不知道叶盼盼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因为他完全想不到叶盼盼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不管从哪方面说,她的决定完全就是又愚蠢又莫名其妙的啊?!
“可以吗?”不管古浪说了什么,叶盼盼都只是执拗的要一个答案。
古浪见她是认真的,捂着额头冷静了好久,顾申远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才会把资产留给叶盼盼的。可叶盼盼年纪还这么小,哪怕人类的寿命比进化种族短了些,以叶盼盼的这个年纪也可以享受好久呢,她着什么急啊?!
被叶盼盼的目光一直看着,古浪无奈,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律师,问:“小姐说的可以吗?”
“如果是顾小姐自愿的,那当然可以。”律师点点头:“但是资产重新整合规划还需要几天时间,请问顾小姐是想要让您的哥哥和母亲拿几分资产呢?”
“平均分成,三分。每个人,一样。”律师愣了一下:“那顾小姐您的遗产,留总资产的四分之几?”
叶盼盼摇摇头:“不要。”
这回就连律师都愣住了:“不要?”他似是不相信一般,又重新问了一句:“顾小姐您的意思是,这些遗产,您一分也不要吗?”
“嗯。”叶盼盼点点头。
这顾小姐是个脑袋傻的吧,还是逗他,跟他开玩笑呢?
律师用狐疑的眼眼光看着叶盼盼,古浪也道:“小姐,您这次和夫人少爷他们闹翻了,即使把遗产都给他们了,他们也不一定会感激你。而且,不管是谁总不如靠自己,你还是留几分给自己吧。”
“不。”本来无一物,她来的时候就空空,不需要这些东西。
对她来说,资产金钱权势从来都没有亲情的万分之一重要,可是,他们都不信。
没有一个人信。
既然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那就给他们又如何?她很开心,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他们给自己带来了亲情的感觉。
虽然在这一刻,她已经明白了,那些她曾经以为的亲情也许只是表面。可是在当初,她把一切都当真了,然后拥有了。
律师根据叶盼盼的要求回去重新规划遗产问题了,等全部弄好了让叶盼盼签个字就可以了,古浪要带叶盼盼去顾申远的墓地上看看,然后打算带她去一趟医院,叶盼盼的情况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好。
“等一下。”叶盼盼起身,她太久没有吃东西了,身体也太虚弱了,站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幸亏古浪及时扶住她。
叶盼盼去楼上,将自己的吉他拿好,看到桌子上放的录音芯片,恍惚的上前,伸手拿起芯片。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早晨,她替顾申远将芯片取出来,为他唱着歌。他说自己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会儿,然后……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叶盼盼仰着头,她知道父亲是不想看到自己哭的,将芯片随口放在自己口袋里,叶盼盼整理好思绪,重新下楼。
毛毛似乎也知道她身体不好,没有再跳到她的身上,而且跟在她身后安静的走着。
叶盼盼来到顾申远的墓地,这片墓地她来过,当初唐西西就是安葬在这里的。而如今,她已经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了。
叶盼盼将自己的吉他放在顾申远的墓前,她没有唱歌,她的嗓子虽然能发出声音,却断断续续,又很嘶哑着难听,她不想用这样的嗓子唱歌给父亲听。这个吉他是她和父亲之间最重要的纽带,所以她希望这把吉他像是她一样,永远的陪伴着父亲,也一样父亲哪怕在那冰冷的土地里长眠,也可以有他喜欢的音乐永远的陪着他。
叶盼盼刚放好吉他,磕了三个头以后,那如影随形般的疼痛和冰冷又开始出现。她抱着颤栗的身体,在地上打着滚,这种疼痛越来越剧烈,寒冷的程度也越来越厉害,已经快要到她的极限了。她的皮肤摩挲在地面上,娇嫩的皮肤磨出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可却骨子里的疼痛和寒冷却更甚,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只觉得这种疼痛比上辈子心脏停止的那一刻要难过千倍。
她的痛呼声传到站在外面的古浪耳朵里,古浪立刻开门,待看到叶盼盼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挣扎的痛呼,立刻上前抱住她。
“疼!好疼!”叶盼盼在古浪的怀里扭动着,她觉的自己疼得要死了,可是再感觉自己已经疼得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又因为新一轮的疼痛而无比清醒着。
“我好疼!我好疼啊!”她的双手胡乱的扣着自己脖颈和手臂处裸露的皮肤,那种骨子里偷着的寒冷和疼痛让人生不如死。
“小姐,忍一下!忍一下!我带你去医院!”古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先按住叶盼盼的双手,防止她将自己抓伤,然后快速的跑到悬浮车上。
留在悬浮车上的毛毛看到叶盼盼这个模样后,立刻跳到她身上,“喵”“喵”“喵”的叫着,听到毛毛的声音,叶盼盼恢复了几分神志。她怕伤到毛毛,努力咬牙忍着疼痛,不让自己的手乱动,防止将毛毛甩下去。
古浪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院,她把叶盼盼抱出悬浮车以后,大喊着医生。不一会儿,便有医护人员急忙赶了过来。
叶盼盼这次的疼痛持续时间很长,一直等待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医生拿着检查单来到病房,神色看起来很是凝重,古浪看着医生的表情,心里一紧,询问道:“医生,她这是怎么了?”
“长期不吃饭导致的胃酸腐蚀胃粘膜,引起了胃炎。还有眼角破裂,身上外伤很多,手掌心几天前出现过伤口,处理过但没有好好保护,已经发炎了。但这些都只是小伤小痛,好好治疗护理都是可以康复的,最重要的病症是……她中毒了。”医生拿着检验报告,一项一项的开口解释。
古浪听着揪心,听到最后,立刻愣住了,愕然道:“中毒?!”
就连叶盼盼,也茫然的将视线放在了医生身上。
中毒?自己中毒了吗?
“根据检验结果,这个小姑娘中的毒是“龙蛟鳞”的毒,“龙蛟鳞”触碰式接触是没有问题的,只有直接服用或者泡水以后喝下去,才会产生毒性。根据检查结果显示,她身体里的含毒浓度已经很高了,如果一次性服用了这么多的毒药,会当场发作死亡。所以由此可以判断,这个毒是少量多次的服用,所以才频繁发作,痛不欲生,却又不会当场死亡。”
叶盼盼听着医生的话,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有些刺目,她闭了闭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瞬间隐没在枕头上消失不见。
她其实,一直以为自己挺受别人喜欢的。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让人讨厌啊。
亲人们不喜欢她,同学给她下毒,她到底有多遭人恨啊?
一直以来,一直自以为是的想要带给大家温暖,以为爱着别人就会被别人喜爱的自己,很蠢吧?
她到底有多自以为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