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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疆——”马桑晃悠悠地站起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半空中那幽蓝的身影往竹林中落。他准备飞身去接住她,但,也不知怎的,一群乌鸟出现在她身下,托住她,轻轻把她托到了地面。“啾——”一声,乌鸟便不见了踪迹。
马桑冲了过去,抱起来疆,使劲摇晃她的两肩:“来疆,你没事吧!你醒醒啊!”
“来疆没事!”苏免倾身而下,接过来疆,推开马桑往大殿飞去。马桑擦了擦适才惊出的满头大汗,径直追了上去。
“为什么呢?”海生撑着一根竹柱,用力一推,心里涌起一阵阵刺痛的恐慌。注视着她们远去的地方,海生低下头,月光出奇的寒冷。
“海生。”勾尉瑶揉揉脑袋,晕乎乎地眯起眼睛望向他,“马桑呢?来疆呢!”
海生没有转过身,他怕被任何人发现他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1不就回去给来疆取了个储物袋么?又跑哪儿去捉萤火虫了!”声音里听不出颤抖,倒不像是平日的不苟言笑,此时的他语气中竟硬是糅出了几分听不出悲楚的调皮活泼。
勾尉瑶望了望四周,说:“刚才南暮震动得这么剧烈,你都毫无察觉?”
“我……储物袋给来疆落了在南暮之南的暮山上的偏庭,我不知道,那里没有震动啊。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为什么这么一会儿就成这样了?”海生转过身来,脸上已然找不到任何悲伤过后的痕迹。
“我刚才被一阵紫光击晕了,醒来时,晃了段路就看到你了。”勾尉瑶无力地道。
“紫光?那来疆她们?”海生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着急地问。
“不知道。”勾尉瑶心里闷闷的热热的,她不想他们有任何闪失。
海生走到她身后,轻轻地说:“没事!我相信他们没事。”
“来疆被一群奇怪的黑鸟围住了。”
“不会的,我知道,来疆的乌鸟刚才还咬我。它们不会伤害她的。她命大,死不了的。”是啊,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她死不了,不论怎样都死不了。
后山禁林中,南暮冥盘阵中的荆邢续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感觉身体越来越乏力,他知道大事不妙了。他只盼着来疆平安归来,他只盼着苏免快点来后山,没有她的力量,他支撑不了多久,他不要死之前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嗡哄”地底的啸声越来越大,震得弟子们的耳朵生生地疼。
“马桑,你暂且先在这儿照顾照顾来疆。我去去就回。”苏免轻轻把来疆放进□□的寒砂雪莲池里,挥起红袖,脱去来疆全身衣物,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嫌了,这孩子既然已经看到了来疆的身子,将来无论如何也要他娶了来疆,否则,她定亲手杀了他!
为了来疆,她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马桑还没反应过来,看到水汽氤氲中来疆若隐若现的纤薄的身子,他顿时面红耳赤,猛地用手捂住双眼,转过身望向墙壁,声音颤抖得厉害:“暮姑姑,这……这……”
“若来疆没什么动静,休要离墙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念叔侄之情!”苏免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愠意,却让马桑觉得压抑沉闷,仿佛他真就连眨一下眼睛,天都会毫不留情地塌下来把他砸成肉泥。
“马桑知道了,暮……姑……姑,放……放心。”苏免没再说什么,望了望池底安静躺着的来疆,她真的舍不得也不敢离开她。她怕,她这一去,脆弱的她就会像沙一样被风埋在黑暗的地底。她强忍心中的阵痛,睫毛上不知何时挂满了一层叫做心疼的薄雾。
红衣漫天的她最终从马桑的视线里淡出。那女人真的就像来疆说的,比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还要可怖,马桑这样想着,手心里攥了一把滚烫的汗……
“大师兄!”苏免赶到的时候,正看到荆邢续手托南暮冥盘,直直的往林中南暮冥盘阵芯处栽去。
荆邢续隐隐约约听见了这不真切的声音,他以为他已经下了地狱,出现了幻觉,免儿怎么会这样撕心裂肺地叫他的名字呢。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是留给万俟莫岭的吗?呵,不重要了。地狱里听到的东西,再像真实的,它也不是真实的,幻听罢了,梦罢了。
南暮冥盘从他的手心脱离,悠悠地升上了半空。一望无边的月色下,没人会注意到此时的天边晃过几缕银白的光影,似一阵魅风从南暮上空划过。
苏免一下冲了过去了,以最快的速度从这边移到荆邢续坠落的地方:“大师兄!”苏免害怕起来,她害怕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亲人,“不要!”
她死死的抓住了他向上翻飞的衣袂,像抓住一根扯着风筝的丝线。她拼尽全力的控制下落的速度,努力拉着他偏离阵芯。若要触碰了那个图腾,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咚——”一声沉闷的声响震痛了她的神经。“嗡——”一瞬间,全天下归于死寂。
刚才,她抓住他的衣袂,死死地抓住,然后迅速的移到了他背后,她抱紧他的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时间太短了,她来不及运法让他们落地的速度变得平缓。唯有这样,她才能保证他不会受到伤害,她知道,因为她,他这一生,活得很累。她只希望她在乎的一切都要毫发无伤。因为,除了他们,没什么是再值得她留恋的了。
漫天的红光轰然一声尽数凝于悠悠飞升的南暮冥盘中。月光下,南暮冥盘散射出刺眼的血光。南暮冥盘阵已破,众弟子皆被那巨光震得心肺具裂,鲜血从他们口中涌出,暗红的血落在地上并没有凝结,而是顺着一条条红丝的牵引源源不断地汇入阵芯。
“哄嗡——”地底的糜海兽已经完全苏醒了。海水像被烧开了似的,咕噜咕噜直冒泡。涨潮了,南暮像一艘孤独的游船幽冥般左右摇晃着在与风浪抗击。远方的浪,一浪高过一浪,滔天巨浪翻然而至,重重地击在南暮岛外的透明屏护上。
“这……海生,这浪!”身在南暮最北端的勾尉瑶被这陡然袭来的轰鸣声惊到了,拉住海生的袖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没事的,会没事的。”海生呆呆地仰望空中的圆月,呢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勾尉瑶没听清,又问:“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海生晃过神来,眉梢深处不经意间划过一缕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南暮岛不会被水淹了吧?”因为耳旁的水的冲击声越来越大,勾尉瑶放高了声调,大着嗓子喊。
海生摇摇头,定定地望着随时都可能冲破屏护的巨浪,转过身若稚童般迷茫地望着勾尉瑶:“会没事的,会没事,不,不,不是这样的!他们说会没事的啊!”
他蹲下身来,双手捂着头一个劲儿地摇晃:“不是这样的!”
“海生,海生,你怎么了!”勾尉瑶抬手想要把他扶起来,却见他脸上长出了一根根纤长的玄色的毛发。一眨眼,他周身被那黑得发亮的毛发裹得严严实实。她不住地惊叫起来,转身想要逃跑,却被一只长满毛发,刺得人发疼的手抓住。
海生猛的抬起头来,龇牙咧嘴的望着她,喉中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那白森森的尖牙在这惨淡的月光下,似乎还悠悠地闪着白光。
勾尉瑶叫着,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控制自己的恐惧,对他吼:“海生——海生——”
勾尉瑶知道,这个青面獠牙、目露凶光的怪物绝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海生!绝不是!海生的眼睛很清澈。
海生愣了愣,目光不再那么骇人。勾尉瑶发现自己的猜想正确。海生应是中了妖狼的暗算,因为什么原因被它控制着。勾尉瑶冷静下来,她望着海生:“海生!快醒醒!不要连累了整个南暮!”
海生用手撑着头,眉头深锁。“懦夫!是泉儿的性命重要还是南暮岛重要?枉费泉儿对你这个懦夫的大恩大德!”耳边嗡嗡地响起这句让他头痛欲裂的话。
他直起身,站起来,仰天长啸,“呜——”声音里充斥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愤怒与怨恨!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间被满眼的月光染成了血红色。他舔舔尖牙,一伸手就掐住了勾尉瑶的脖子。
勾尉瑶喉咙一阵刺痛,然后簇拥而来的窒息感让她狂乱的使劲地抓他的手,挣扎着想要逃离。想说的话卡在喉咙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海生把她提到了空中,泛着萤光的眼睛直盯着她,对着她邪魅地笑:“勾尉瑶,你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你遇了到海生,和他一起在竹林里找来疆和马桑,一直……”
“哄嗡——”一阵高过一阵,一声厉过一声,糜海兽要挣脱南暮冥盘的束缚了。南暮的屏护已经支离破碎了。真不知道,南暮还能坚持多久。
海上已没有辽辽的水雾,取而代之的是来势汹汹的巨浪。海风不再柔和,而是夹杂着暴雨呼啸而至。整个南暮被包围在巨浪之中,飘摇欲坠……
后山禁林中,鲜血汇聚到冥盘阵芯慢慢凝结,一根根丝线,一条条血虫,它们蠕动着,从林子的四面八方向阵芯游去。整个禁林爬满了让人作呕的血虫,一圈圈,一层层,潮水一般,血淋淋地朝着阵芯扭去。一瞬间,甜腥味铺天盖地。
那一堆堆的血虫,重新在冥盘阵中爬成了一个暗黑的图腾,一个代表死亡的毁灭图腾!那跟取南暮冥盘时出现的那个滕一模一样。
血虫好像一群蛀蚁一般,在图腾上啃噬着什么。渐渐的,阵芯处的土地开始松动,四周的树木倒了一片,禁林开始慢慢地往下陷去。
糜海兽“嗡哄”的叫着,震动愈来愈强烈。那让人耳膜发疼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黑暗的长廊深处,幽灵般慢慢向你逼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