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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上渗着沁人的水,它们沁过厚石,漫过冰屑,一滴一滴像溪水似的慢悠悠地蜿蜒着。洞顶那不怎么明朗的光芒,在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
来疆蓬头垢面地拖着比她还蓬头垢面的马桑欲哭无泪。
这家伙,明明伤得那么重,却还要硬撑着说背她出去。这下好了,人还没出去呢。好似她有千斤重的样子,一趴上他那瘦骨嶙峋的背,他就像被她灌了几碗□□一样,二话没说就很自觉的倒地了。你倒就倒嘛,也不吱一声,摔死你来疆姐姐了!
哎呀!说她肥,这家伙重得,她真的拉也不是,背也不是,拖也不是,只好在这儿傻站着,等救兵了。可是,那妖狼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没用!重死了,肥猪!哦,你不是肥猪,你是,你是瘦狗!瘦狗!好了吧!快起来了!别吓我啊你!”来疆泪奔。
没办法了,来疆的医术实在不高明啊。平时没怎么认真跟羽陵爷爷学啊,他的医术在整个仙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了。可她就是不精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支起他的脖子,运了运气,一股热流从她的体内源源不断向他的脖子流去。只希望这能起点作用。
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尽可能的使他的伤口愈合。这口子,少说也有一指深!要不是她醒来得恰到时候,哎!那狼到底什么来头,如此心狠手辣、招招致命!我们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它知道我爹的名字!清林山的妖狼?寻上南暮来了?
胡思乱想之后,黄天不负有心人,那一指深的伤口,好不容易变成了指甲壳那么大。黑洞洞的伤口,有点恐怖,隐约还看得清里面的血肉。来疆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璜玟坠又有些发热了。难道,自己的伤口可以愈合的那么快,是因为这坠子?
“马桑——来疆——大师兄、小师妹!”洞壁在几声模糊的叫喊声之后轰的一声消失在眼前。
来疆感觉,这光强得让她眼睛都快瞎了,比上次马桑到天穴来接她还刺眼。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有人来了!有人来就他们了!没事了!
她觉得一身轻快多了。但,不知怎么,身体就不觉间软了下来。是太累了还是高兴过头了呢?她再一次置身黑暗,不省人事……
来疆醒来的时候脑袋沉沉的,睁不开眼。
老者说完转身欲走。苏免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袂,用乞怜的眼神望着他,隐着悲楚,弱弱地唤了声:“羽陵长老——”
“这——哎,免儿放心,来疆这孩子命大,不会有事的!至于岛主,怕是没个三年五载是好不了的,他得要闭关几年了,伤得太深了……五脏六腑……”羽陵长老,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背手踱步,朝大殿去了。
荆邢续此次伤得委实严重,那图腾虽是没碰到,但毕竟糜海兽这至阴之兽为挣脱囚玄锁吸了他不少阴力,更不说后来那紫玉的反噬让他险些命丧黄泉了。
“来疆污了雪池水,那雪莲再要不得了……”苏免声音有些沙哑,苍唇微启,眉间不免落下几缕尘埃。
“来疆的血……免儿是怕……待我去清理罢。雪莲在鲁峰之巅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下次去多求几株罢。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向任何人提及。”长老一边走,一边挥手,没再回头。
来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从来没听娘这般无助惶恐的语气。模糊中,两滴晶莹的泪滑落耳底,悠悠的、凉凉的……
苏免送走羽陵,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这里不大,也不如大殿华丽,兴许算得上简约清新吧,只有一张朱榻和一方桌台,桌台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桌旁的砚杵下还压着一张一个月前写的字。
来疆闲时喜欢练字,别的法门术式样样不通,字却写得极精妙。那是来疆趁着月色写的,她偷偷地爬起来,像做贼一般流着泪,书着心。
几滴泪不知何时染了墨,凉了心。
“来疆,我的孩儿!为娘对不住你”苏免一下伏在案前哽咽起来,“现下,为娘是真的有些怕了。怕你离开我,怕师兄离开我。难道,为娘真的做错了吗?这是老天给的惩罚?不!为娘不信!不信!”
“不好了!不好了!暮姑姑,您快救救他们吧。岛北忽现巨兽,凶残至极,多名弟子已命丧它手!”一名弟子跪在静宁阁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向阁上的苏免慌忙喊道。
苏免一惊,拍案起身:“巨兽?叫些弟子随我去看看!走!”说着,人已飞离了静宁阁。
岛北浅滩上,玄黑巨兽正在发疯似的狂奔,不时发出沉闷的吼叫声。几名弟子持剑,正步步向它逼近。它一冲上去就扑倒一个弟子,利爪刺破弟子的皮肉,活活地撕掉了那弟子的一条手臂。其他弟子见此情形,不免有些慌乱,挥舞长剑,不住地往后退去。但,那怪物不肯罢休,随即又扑到了另一个弟子身上。
殷红的血顺着涨潮的海水,染红了浅滩。血水在夕阳的映射下,泛起刺眼的光。
那怪物奇长的獠牙上沾满了黑红的腐肉和如斜阳般鲜红的血,玄黑的毛发覆盖周身,
但依稀可以辩出那玄黑毛发下扭曲的人脸。
“呜——泉儿!你们还我泉儿!”怪物张口就开始吼,吓得刚才还在挥剑的小弟子一哆嗦,剑一滑就落在了地上。
“海生!住手!”苏免一眼便认出了这怪物原是海生,她这一掌劈过去,海生一声闷哼便被震飞好远。
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他趴在地上,捂着心肺,喃喃自语:“泉儿,泉儿我的泉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苏免看着这样不狼不人的海生,呆愣了片刻,心中顿生惧怖。这孩子中了狼毒?清林山……
“啊!我要杀了你?你还我泉儿!啊!”海生猛地越起来,一口就要向此刻正望着他出神的苏免袭去。
苏免回过神来,被这突然的一击弄得不知所措,眼看着獠牙就要刺破她的纤颈。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紫光射在了眼前这个不受控制的少年的天灵盖上。海生昏死了过去。
苏免向身后一望,只见一袭玄衣的白胡老者微锁着眉正缓步向自己走来。
“免儿可还安好?”老者伸手扶起呆在沙地里,望着一脸恍惚的苏免,关切地问。
“免儿谢过欧先生救命之恩。”苏免忙上前跪了下去,埋头就是一叩。
“免儿不必多礼,举手之劳,免儿无碍便好,快请起!”
“先生怎知免儿有难?”苏免徐徐起身,望望海生,又望望欧先生。
“老夫的卜法,免儿信不过?”先生捋捋白胡,笑笑。
“多谢先生!”
“那孩子如今身中狼毒,留在南暮怕是会多生事端,也活不长久。老夫算是与他有缘,不知免儿可否交与我鲁峰?老夫倒是很想再要一个徒儿。”欧先生望着海生说。
“这——既然先生与这孩子投缘,能救他性命,这再好不过了,免儿岂有拒绝之礼。”苏免犹豫了一下,但也奈不开欧先生的面子,转身命令旁边的几名弟子,“受伤的,速速抬往医药阁。死了的,抬去西滩,准备海葬。其余几人,把海生送去鲁峰之巅。记住,此事莫要声张,违者按南暮门规处理!”
“不必劳烦,老夫自会将这孩子带走。”老者挥挥袖,“但,老夫在离开之前,必要再奉劝你一句,天命不可违,免儿好自为之。”说完便接过海生,化为一缕紫光,消失在天的那头。
欧先生向来是这般随意洒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苏免站在岛北浅滩上,站在被隐去的莫念林旁,淡然的眼神忽而变得阴挚凶狠起来。
“孽畜!你敢到南暮伤人,他日,我必教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咳咳咳——”榻上的人儿轻咳。
“马桑,你醒了!你还好吧!”彻夜彻夜守在榻前的人儿,赶忙奔到案前,端起一碗热了一道又一道的汤药就折了回来。
“马桑,快喝,喝完!这样,好得快一点。”这两天可真是害惨了勾尉瑶。天天守着马桑,不让任何人接近,亲自照顾他,瞪大眼睛等他醒来,还要一边去热药汤,喂药汤,她可真是分身乏术。
现在,她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他醒来的啊。
“来疆,来疆没事吧。”马桑直起身来,摸摸脖子,推开汤碗,焦急地问。
“不知道”勾尉瑶冷冷地道,气不打一处来。她累死累活寸步不离地伺候他,他一醒来却是问的别人的安危险。
“我问你,来疆怎么样了!”马桑依旧不依不饶。
“你——来疆没什么大碍!自会有人照顾她!”勾尉瑶说着,舀了一勺药就往马桑嘴里送,“这下,你总该好好吃药了!”
马桑再一次推开汤药,皱眉,像个小孩子似的别过脑袋去:“不喝!”
“有你这样的人吗?又畏高又怕苦的!”勾尉瑶说着就给他灌了一勺。
“勾尉瑶——我自己会喝!”马桑一把夺过药碗,咕噜几下,一大碗药汤就已下肚,“给我糖!”
“没有!谁叫你不让我喂了!”勾尉瑶侧过身放下了药碗。
“罢了!我去看来疆去了!懒得在这儿跟你费口舌!”马桑掀开被子,就翻下榻来。
“马桑!你才刚醒!”勾尉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有糖!”
“我要去看来疆!”马桑一下甩开了勾尉瑶的手,转身就要走。
“马桑!你给我站住!”勾尉瑶跳过去拉住马桑的袖子,哭叫道,“你大伤初愈,不能出去!万一染上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马桑无语,敢情,这姑娘是跟来疆和云破待久了,疯病都给染上了!还鬼哭狼嚎!这还是他认识的大家闺秀勾尉瑶,勾姑娘吗?巫神一族的女子,都是疯人!悍妇级别的!
“那个,大师兄,你醒了啊!尉瑶姐姐这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疆和风璇儿来了。
尉瑶见状,连忙拍拍衣裙,擦擦眼泪,徐徐起身,立马回复大家闺秀状:“万俟师姐——刚才不小心绊了脚,摔了一下。风师姐也来啦。”
勾尉瑶走过去,拉起风璇儿的手,温柔地笑笑:“风师姐,请多指教。”
“勾师妹见笑了,是璇儿该向你请教的吧。”璇儿也笑笑。
“来疆!你没事了啊!气色这么好啊!”马桑打岔道,勾尉瑶要不要这样……对他这么粗鲁,对别人……
“我好得很,你还好吧?”来疆眼神一变,嘴角上挑,轻蔑地笑笑,“你看你都瘦了,肉都皱巴巴的了。”说着抬起手就在马桑脸上捏来捏去。哼!报仇的好时机。
“我——啊!你轻点!想把我脖子扭断吗!”马桑拍开来疆的手,一脸嫌弃,“你故意的!”
“马桑!我也是刚刚才能下榻的!好心好意的来关心你,你却狗咬吕洞宾!你脖子快断了?你有没有搞错!你脖子上的那个大窟窿可是我拼死拼活地给你补的!指甲壳那么大的伤口,你痛得跟孙子一样!你瞧瞧,你瞧瞧!明明都完全愈合了好不!”来疆暗爽,故意叉着腰吼了一大通,做着要出手的样子,吼得一干人抬不起腰来,捂着耳朵,面部表情极为扭曲。
“来疆,别闹!大师兄的伤势还未痊愈,兴许是内伤。你也要体谅体谅他。”风璇儿忙跑了过来,拉着马上就要动起手的来疆就落荒而逃了,“对不起啊!晚点再来看你们。我们就先走了。”
额,貌似来疆每次要爆发揍马桑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强行将她拉开。以至于到目前为止,来疆都还没有报仇泄恨过!
马桑,你上辈子去哪个破庙烧过什么高香的啊!
“啊哈哈哈——骂马桑真是大快人心!”来疆笑,眼睛微眯,“璇儿师姐机智!”
“我要不拉你走,你不准真要把马桑打成重伤。人家好不容易痊愈的!打坏了,你赔得起他爹爹吗!”
“不就是,不就是,孟虚山那位主嘛!他们家的狗有什么好怕的!这不有山仲、山季这俩训狗界的神话在嘛,有什么好怕的!”
“啊……那你去试试。师姐……我不拦你!”风璇儿愣了愣,眼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哀伤,嘴角不自然地一撇,忙生硬地打趣道。
“师姐,怎么了?”来疆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止了俏皮,神情严肃地问道,“山仲、山季在哪儿啊?”
“走走走,我们回喝我从鲁峰偷偷带回的莲酒!”风璇儿极力克制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故作轻松地道。
“我总觉得你最近眼中有些疲态,整个人都郁怏怏的,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来疆开口,不住地往后退,说着不顾刚好的伤势,腾地而去,往大殿的方向去了,“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
“来疆!你等等!”风璇儿恨自己的不善掩饰,追了上去。但她却忘了一个道理——纸永远包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