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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有塔,塔分四层,除了阁主亲传弟子外人不可入塔。
一层是剑阁阁主淬火之用的匠炉,炉宽三丈九尺,高六尺,通体用灵山寒石垒造,炉上接烟囱可将炭火燃烧时的烟气尽数排出,灵山寒石乃是灵峰山南脉一浅山坳中独有之物,寒石未经分割时重千钧高十数丈本是青石被地脉滋养被寒风蹂躏极为坚硬。
初代阁主一剑斩去山坳矮峰,将矮峰分割成万块一尺见方的平整石块,燃烧千株雪山寒松炙烤寒石,雪山寒松本就极其耐燃一旦燃起温度极其炽热,炙烤了七天七夜原本坚硬无匹的灵山寒石被高温烧的稀疏脆弱。
再其最为脆弱时以外力强行压砸,成型后放置于雪地中,来回往复三月时间将万块方石炼成三千块方砖,淬火炉便以寒石方砖堆垒,任是如何高温炙烤,寒石不毁。
灵峰西脉有一数丈高梧桐古树,相传曾有凤凰栖于此树,凤凰浴火涅槃时引来天雷大戒劈中树干树上虽无明火却温度摄人,初代阁主历时三月才将这古树斩断,运回淬火炉中,点燃之后终年不熄,到如今以持续百年直至近几年才火势稍淡。
又以丈许宽灵峰玄铁铸造铁砧,辅以一人高矮的风箱,便是如此才有诸多神兵出于此地。
塔中二三层都是藏兵阁,阁主独居塔顶,塔顶有一静室,静室内极为简洁,四壁通体灰黑,静室中只有一袭蒲团,一老者盘坐于蒲团之上,一把赤红色方形铁锤放在身旁一侧,铁锤通体赤红色,锤锋上尽是磕碰锛凿的痕迹,锤身有烈焰云纹,云纹中赤芒熠熠,似要升腾出来一般。
老者身穿麻衣身材矮小,但极其魁梧,特别是左右双臂,筋肉隆起似要冲破麻衣一般,脸上尽是分明的坚毅棱角,肤色黝黑深沉,连鬓的络腮胡子,一头黑白斑驳的头发高高挽起横插一铸铁长针,一双眸子紧紧闭合,鼻孔喘息似风雷呼鸣一般,每次呼吸起伏,赤红方锤上的云纹便随着亮起,将这阴暗静室照耀的极为明亮。
当代匠神薛庆天盘坐于此,双眼微微闭合,矮小身躯随呼吸跌宕起伏,似睡未睡似醒不醒,薛匠神以在这静室酣眠三载,三载时间数不清武林豪侠拜访剑阁,匠神却一人未见,剑阁也整整三年未曾锻造一把兵刃,并非匠神倨傲,全因三年前那醉揽东风的石不年。
这世间闲来无事的文人多,武人也不少,起初时是些市井武人闲散墨客为天下武林扯出一张榜单,用榜单排列这天下谁人第一谁人第二,但这类榜单几乎没什么用处,不过是一些好事逞能之辈的酒后谈资,这榜单越传越多越传越怪,就有那初出茅庐的年轻武者想找寻几条终南捷径好一举成名,这按榜挑战的事便时有发生,因一榜上席位血溅三尺者不在少数。
这本是稀疏平常的江湖事没什么好言语的,可难就难在这榜单却并非一份,今日李书生醉酒撰写一份李氏的天下武榜,明日那张游侠兴起撰一份张
氏的世间第一,一来二去之间这榜单越来越多,也不乏心智闭塞的武者为各种榜单奔波只为扬名立万在这江湖上谋取一份立足之地。
眼看着江湖越来越乱,榜单越来越多,有天下文枢之称的笃和院便索性出面规规整整的撰些几份榜单,其中有号称囊括天下武道大家的天玄十首,也有那集合天下文人墨客的儒林选,还有份评价天下人容貌的龙凤双仪,男儿如龙仪女子如凤仪,算是为天下好事之人添了一份酒后谈资。
其中天玄十首称之是尽揽天下高手,但只有少数立于巅峰之人才知这榜中并不全部,多少聚首不出独座孤山隐士不得人知,也有人不爱上榜,更有那笃和院的清流士子不齿与伍的妄逆之辈。
其中一袭黑衣醉揽东风石不年便是其中一人,天玄十首五年一榜,十年前这石不年榜上有名,那黑衣男人夜入中州笃和院,一双古锏院中敲碎圣人石碑,划去榜上姓名破空而去,天下读书人无不口诛笔伐,当朝首阁大学士笃和院学首墨太虞压去士子呼声,称‘既是无缘,便不入榜’改榜除名抹去那石不年的名字。
十二年前,石不年得一双千年古锏于泰岳岱山玉皇顶上醉揽山间罡风,以山罡接连破去七太玄一归元一战成名,三年前石不年一身黑袍凌乱破碎,嘴角有血于月夜亲访剑阁,不曾硬闯于山门外静候七日,薛匠神为其亲开山门。
石不年手中双锏乃是千年前凌烟二十四公之一秦翼国所得天外之物,锏长两尺二寸四棱见方,称凹面金锏,通体鎏金色共重一百二十八斤,内中空暗藏铜球,并非取人性命残人肢体的凶器,属君子之兵,秉公无私之心方可得其精髓。
凹面金锏中右锏被人断去一寸三分,此物乃是天外陨铁锻造,常人无法补,因此石不年亲赴灵山剑阁,拜求薛匠神,剑阁匠神薛庆天以寒石炉中百年不灭之桐火熔锻凹面金锏,半月时间金锏断处才有熔化之意,又半月,薛匠神以凡铁入陨铁,以天内补天外,才算为凹面金锏补齐缺处,可就因为这一月时间,原本浸燃百年的凤临桐火险些熄灭,原本炉中汹涌火势消失不见,只剩郁郁寡火,自此灵山剑阁三年不锻兵,三年不待客。
那一月里薛匠神心神耗费严重,于塔顶静室闭关两年,今年夏日出关,见炉中桐火有复燃之意,不敢在做消耗,终日深居塔顶打磨意境,平日不来打扰的义子薛翦于静室外恭声请安。
静室内雷鸣般的喘息停了一瞬算是应允,一袭青衣的薛翦躬身而进,见义父打坐不敢多扰简洁道:“父亲,门外有客至,应该…”
说了一半薛翦欲言又止,平日里不言语的薛匠神悠悠醒转,声如洪钟道:“应该什么?”
义子薛翦被突如其来的洪亮声音吓了一跳,紧张道:“应该…应该是龙岩寺那金刚僧人张鼎一,魁弟…魁弟不是夺了…。”
薛翦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蝇虫鸣叫一般
低沉。
匠神薛庆天不禁被徒弟的嚅喏德行气笑,叹气道:“不就是夺了那魔剑,还至于你这般惧怕?七尺男儿立于天地间应不惧天地不惧鬼神当顶天立地而站气冲霄汉,你若有你魁弟一般胆色便好了,你这嚅喏气概何时能撑得起这剑阁。”
薛翦听闻不敢言语,只是将头埋得的更低,薛匠神也没心思跟这不成才的徒弟多费口舌,问道:“鼎一和尚有何话说?”
薛翦壮着胆子答道:“并未言语,只是在山门外静候。”
匠神又问:“你觉得你魁弟惹祸了么?”
薛翦摇头,“不知。”
匠神听闻没好气的骂道:“惹了就是惹了,没惹就是没惹,什么叫不知?”
匠神骂完也觉心疼,柔声劝解道:“这次是他惹祸了,但无论惹了什么错,他都是这剑阁的人,都是你的兄弟,惹祸担着便好了,不得怨恨,不得出卖兄弟,你可懂?”
薛翦沉声应答:“儿子明白了。”
“你魁弟去找那金登云了?”
“去了。”
薛匠神来了精神,转身问道:“谁胜谁负?”
“江湖传闻,长安城天降异象,未分胜负。”
薛匠神听闻不由得爽朗大笑,神采飞扬道:“好,他娘的,谁敢说我老薛没儿子,老子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神气,翦儿的铸兵天资比为父还要高,魁儿跟那天玄第三不分胜负,这天下谁人能有如此子嗣?”
爽朗笑完,匠神又欣慰道:“夺了也就夺了,闹了也就闹了,兄弟惹祸兄长去担,兄长担不了当老子的去担,当老子的担不了那就他娘的不管了,今日我剑阁对不住龙岩寺,就算那张鼎一毁了我剑阁,我等也不可托你魁弟后腿。”
薛翦一躬到地,恭敬说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一代匠神薛庆天缓缓站起身子,矮小的身躯眺望着东南方向,缓缓说到:“好,既然我剑阁理亏,我亲自去迎那张鼎一,这金刚僧发难便发难,想出手便出手,你等不可动手,若为父丧命于鼎一和尚棍下,你自当重整旗鼓,振兴剑阁,若振兴不了,便下山寻你魁弟,告诉他老子的遗命,让他不可报仇,是当老子的理亏欠人家,死了就死了。之后你便当个普通人安稳一生便好了。”
薛翦听闻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父亲。”
匠神薛庆天轻抚义子头发,眼中悲戚横秋,叹气道:“以后不要哭了,你如此软弱如何能教好我孙子?”
剑阁山门外。
被积雪覆盖的金刚僧人张鼎一感受着方塔塔顶的气机,停了口中经文,眼皮微抬,望着那高耸山门默然不语,座下赤罗象感觉主人醒转,悠悠醒来缓缓站起四肢,将身上积雪抖落,望着山门方向,长鼻扬起,哞哞鸣叫着。
(注:凹面金锏,凹:wa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