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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认栽
那日之后, 沈瑜嘴上虽没提, 可心中却始终分神记挂着这件事, 怕一个不妨闹出什么事情来。
但出乎意料, 竟没有。
这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毕竟以她对那两位的了解, 可不像是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消停的人。
执戈办事干净利落, 宋予夺说不许再有任何消息传到沈瑜耳中,他就真没让任何人知道,悄摸地将这事给办了。
月余, 仍旧没什么动静,沈瑜也就先放下了,毕竟她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去料理。
至于点青手中的绸缎庄, 半月前已经重新开张。
她改进了宫中的方子, 着人赶制了两种布料,一是价格较为昂贵的扬花锦, 另一个则是价格较低的方绫。再加上噱头做得够足, 倒是在京中带起了一阵风潮。世家贵女们喜欢那华丽的扬花锦, 而百姓则纷纷购买价格低廉但质量也好的方绫, 宋记绸庄的名头也传了出去。
单这半月的利润,已经抵得上过去一年。
沈瑜这是初次亲自做生意, 稳妥起见, 还是决定先征询一下点青的意见。
“茶楼食肆?”点青听完她的想法后, 诧异道,“你怎么会想起来去做这个?”
先前沈瑜说要做个小生意, 点青还以为是开个小铺子,差使个伙计照看照看店面就算了,却没想到她竟是这么认真要去正经做生意的。
沈瑜语焉不详,并没多说其他,点青愣是没想明白她这么折腾是图个什么。
“想做就做了呗,”沈瑜手中捏了杆笔,抬眼笑道,“你就说说,我这主意可行与否。”
她不想说,点青也就没再追问,将她方才所说又认真地思量一二:“你都已经计划好了,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单做茶楼食肆,怕是一时半会儿挣不到多少银钱。”
这个道理沈瑜也明白,毕竟她这刚开张的小茶楼,银钱多的贵人们是看不上的,而寻常百姓,会上茶楼去饮茶的,就寥寥无几了。
毕竟这饮茶可跟丝绸布料不用,后者是必须的,可前者却不是。
沈瑜道:“这也是我先前的顾虑。只不过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找店面,恰巧碰着个合心意的,倒是另有些眉目了。”
点青好奇道:“哪里的店面?”
“在通义街那边。”
听到这地名时,点青先是一愣,还没能反应过来。但细想之后,霎时明白了沈瑜的意思,眼神一亮:“是国子监附近!”
沈瑜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含笑道:“是了。”
起初,点青并不看好沈瑜开茶楼的打算,可如今只听她提了这么一句,立时就改了主意,越想越觉着这打算不错。
“像这等茶楼,寻常百姓是不大会去的,可对于那些个读书人而言,却是个好去处。”点青揣测着沈瑜的想法,快速说道,“只是像那些有名的茶楼又过于昂贵,寻常书生是没那个闲钱去的,他们又是一贯有些清高,不想跟贩夫走卒到街头的茶摊去,就只能不上不下地吊着。如今你若能将茶楼开到通义街去,布置得风雅些,价格再放低些,他们必然是乐意去的。”
因着近来都在料理绸缎庄的生意,所以点青对于这些事情异常敏锐,随即又道:“再有,一旦这些国子监的书生时常过来,适当制造些噱头,也就能将茶楼的名气给推出去了……”
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沈瑜含笑听着,最后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那如今再问,你觉着是否可行?”
“自然是可行的。”若不是手中有绸缎庄的事情走不开,点青都恨不得替她去办这件事了,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也亏你怎么找到这么个合适的铺子的。若没这个铺子,这法子怕也就行不通了。”
沈瑜道:“也是凑巧碰上的。那铺子的原主家中出了些变故,急着脱手变现,可那铺子到底是通义街的,于我来说价钱仍是贵了些,但也勉强能承受,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先付了定金,等明日就去结清拿地契。”
因恰巧寻着了这个铺子,她先前定的计划都得重新来,包括银钱的分配还有后续的许多问题,所以连夜盘算了,拿来同点青商议。
如今点青这反应,就已经证明了这事的可行,沈瑜便没准备再犹豫。
当日过来宋家之时,太后是让花嬷嬷给她备了份嫁妆的,有衣裳首饰,也有一些银票,算是她的私房钱。到宋家以后,又有月例,寻常也没什么大的花销,所以她那笔银钱至今也没动过。
如今却是要尽数用在这生意上了。
虽仍旧有些风险,可沈瑜愿意去试一试。
“何必要再等到明日?”如今正是午后,点青看了眼日头,笑道,“倒不如今日就去拿了,免得夜长梦多,那原主再改了主意。”
沈瑜沉吟道:“我已付了定金,他总不至于如此吧?”
“这可说不准,”点青撇了撇嘴,她近来做生意可是什么事情都见识过的,“为了点银钱,有些人可是什么都能做,出尔反尔算得了什么?你若是真看中了那铺子,也就不要再拖下去了,今日就去拿下。”
说完,她又感慨了句:“阿瑜,你就是性情太好了,什么人都信。”
通义街那铺子虽好,可价格到底不是谁都能立即拿出来的。那掌柜能寻着沈瑜这么个爽快的,也是如蒙大赦,向沈瑜讨了定金去解燃眉之急,满口应承着说这铺子就给她留着了。
沈瑜并没多想,可被点青这么一说,却又拿不准了。她兀自犹豫了会儿,最终点了头:“那好。”
她以往料理宋家的生意,大都是查查账,再根据掌柜的汇报来斟酌,鲜有这样事无巨细亲自去做的时候。点青有些不放心,便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就也陪你去一趟。”
沈瑜原是没顾虑太多,因着她付定金给那原主时,他可是感激不已,拍着胸脯打包票,就差起誓了。沈瑜以己度人,觉着不过拖个一两日,应当不至于有什么变故,可却没想到竟真被点青给言中了。
沈瑜与点青下了马车,一进门,就迎面撞上那位李掌柜带了人下了楼,边走还便陪着笑,向那人介绍着这铺子的好处。
那客人身着锦袍,看起来很是年轻,通身并没什么多余的饰品,只腰间悬了块和田玉,识货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李掌柜一抬头见着沈瑜,直接愣住了,原本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见着这模样,沈瑜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与李掌柜约的就是明日结钱拿地契,可他今日却还在带人看铺子,又能是何居心?
沈瑜心中有些恼,可这铺子至关重要,她不能拱手让人。所以并没戳穿,神色如常地笑道:“李掌柜,这事前日我已经与你约好了,定金也付过了,今日特地来结清银钱。你的地契可备好了?”
被直接撞破,李掌柜也尴尬得很,抬手抹了把汗,东拉西扯着,可到底也没说要去拿地契。
沈瑜抿了抿唇,她倒还能忍耐着,可一旁的点青却是看不下去了,直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定金都付给你了,难不成你还想反悔?”
她一语道破直接戳穿后,李掌柜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两手一摊,苦着脸向沈瑜道:“这位夫人心中也应该有数,我这铺子可不止先前那个价钱。若真按那价钱出手,才是贱卖,亏大发了。如今我也只是想按市面上的价格,将这铺子卖出去罢了。”
他这话乍一听也没什么毛病,可实际上却是胡搅蛮缠,背信弃义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点青就愈发地恼了,拧着眉问他:“难不成是我们逼你低价出的不成?明明是你自己急着用钱,好不容易找到人来接手,还巴巴地求定金去救急,怎么如今就又要反悔了?”
这事的确是李掌柜不占理,他也不跟点青去争辩,只咬死了道:“夫人若还是想要这铺子,就得多加些银钱,总不能让我亏大发了。若是不要了呢,我赶明就把定金退给您。”
他这是索性脸都不要了,就要银子。沈瑜看着他这无赖的神情,再想想当日他求了定金,拍着胸脯担保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点青气性大,向沈瑜低声道:“大不了不要这铺子了,我们另找旁的。”
可沈瑜却没应,她看中了这铺子,就算被摆了一道,也不想放手。毕竟若真能拿到这铺子,能带来的利润是不可估量的,她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就改变主意。
“你想要多少银子?”沈瑜问道。
李掌柜先前那话是说来让她知难而退的,却没料到沈瑜竟然真会忍着气来再问,怔了一瞬后,眼珠转了转,报出个价钱。
见沈瑜眉尖一挑,似是要质疑,他又随即指了一旁的那位锦袍客人:“这位报的可就是这个价钱。”
李掌柜这么一指,沈瑜才注意到原来这位“和田玉”竟还没走,而是背着手颇为悠闲地四下看着,仿佛还在考虑这铺子一样。
方才瞥了眼,沈瑜只注意到了他腰间悬着的那块能轻松将这铺子买下的和田玉,并没顾得上细看。如今才发现,这位也算得上是眉目舒朗,通身带着些贵气,并不似寻常的商贾。
点青也发现了锦袍客没走,稀奇道:“难不成你还准备买这铺子?”
若是换了旁人,听到她们跟这李掌柜的一番争辩,只怕早就走人了,才懒得掺和这种事情。点青试着想了想,若她是这位锦袍客,只怕还要觉着李掌柜背信弃义实在不妥,恼他已有买家还要再带自己来看铺子。
可这位偏偏没有,而且看起来,对这铺子还兴致浓厚。
面对点青的质问,锦袍客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是啊。”
他神色自若,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点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的争论你也听到了,可还是要买?”
“是,”锦袍客勾唇笑了,“这事儿是你们与他的,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点青:“……”
她被这人的理直气壮给噎住了。
沈瑜也有些无言以对,但她也清楚,这人所说的确是事实。
在商言商,他既是看中了这铺子,只怕还庆幸着李掌柜是个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人,不然哪轮得到他来接手?又怎么可能为了几句争论就放弃。
可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却还是有些气人。
“成,我认栽。”沈瑜难得被人这么摆了一道,心中虽气,但还是忍了下来,“就按你说的价格来。”
见沈瑜这反应,锦袍客看向她的目光反而多了点称许,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未必受得了这份气,她却是理智压过了情感。
只不过称许归称许,他还是开口道:“若是如此,那我便再加五十两。”
沈瑜:“……”
她也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抬眼直视着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点青却是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如此,如此……”
可话说到一半,却又卡了壳,不知道该骂他什么才好。
“姑娘何必生气,在下也不过在商而言商而已,”锦袍客却仍旧坦然的很,目光清明,“先前的事,是你们与这李掌柜的纠葛,便是要算账,也是你们的事情。我从始至终只是想拿下这个铺子,并没要针对你们的意思,你们也不必恼我。”
点青脸都红了,沈瑜抬手拦了她一把,舌尖在齿列扫过,心中拿定了主意。
“既是如此,那我就再加五十两。”沈瑜似乎是赌气一样,说道。
李掌柜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也没出声,就站在一旁看他两人相争。
锦袍客眯了眯眼,好心劝道:“你争不过我的,还是趁早收手吧。”
沈瑜自然清楚这个道理,毕竟单他腰间悬的那块玉佩,买下这里已是绰绰有余。可她并没让步,反而固执的看向他:“那你尽管加价就是。”
因她戴着面纱,只能看着她微皱的眉和晦明不定的眼神,锦袍客叹了口气:“五十两。”
“那我就再加一百两……”话说到一半,沈瑜对上他了然的眼神,突然就泄了气,改口道,“算了,这铺子就让给你,也不必按着我哄抬的价钱来算,这铺子不值,最初那价格才算是公正。”
说完,她就要转身要走。
点青急急忙忙地跟上,疑惑道:“阿瑜,你这又是做什么?”
及至上了车,点青又问了一遍,沈瑜方才答道:“我刻意哄抬价格,无非就是想让他多出点钱罢了。可后来又觉着没意思,他并不缺那么点钱,不过是白白便宜了李掌柜,我犯不着去置气。”
点青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人实在是忒……可气了。”
可气归气,她们也知道人家做的没什么大错,故而虽满心憋屈,可却也无计可施。
“这事怪我疏忽,轻易就信了李掌柜的话。”沈瑜平静下来再想这事,仍旧有些懊恼。
点青安慰道:“罢了,等再看看有没有旁的合适的铺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沈瑜回到房中,桌案上还放着她用来写生意规划的信笺,如今却是都废了。便让青溪收了起来,算是眼不见为净。
信笺倒是收起来了,却没料到,等晚些时候,她竟又见着了添堵的人。
宋家那位一直在外做生意的三爷回来了,过来修齐居这边探病,沈瑜并没露面,只是透过开着的雕花窗向外看了眼。
宋三爷身后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白日里将她与点青闹得气结的那位锦袍客。
沈瑜下意识地磨了磨牙,问青溪:“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