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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已经在寝宫躺了足足三日,他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又加重了不少,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简简单单翻个身都要靠太监宫女帮手。
若是意识不清醒到也还好,可他偏偏意识清醒的很,每晚沈灵玉都会来看他,与他说起今日朝堂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做了什么决策,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沈灵玉说,林将军想要辞官归田,他下旨批准,他还说,九王爷想回到封地青州,他也下旨准许了。这些都是老皇帝绝不准许的,可是沈灵玉竟是毫不犹豫的放他们走了。
老皇帝想要开口痛斥沈灵玉,可却咿咿呀呀说不出一个字,沈灵玉见他如此滑稽,竟然勾唇笑了笑,而后安抚般轻轻拍着老皇帝的肩头,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皇爷爷,姑姑说您老了,脑子也不清醒,日后这天下便由我来替皇爷爷操持。”
一道灵光闪过,老皇帝突然恍然大悟,紧着他便觉得一股滔天怒气涌上心头,气火攻心之下他竟是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而后气若游丝的拼命喘息。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沈顷绾设的局!
老皇帝之所以会如此中意沈灵玉,不是因他聪慧,仅仅是因他年幼好拿捏,他没有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野心,如此乖巧懂事,也因为年幼没有资格也没人敢扶持他抢皇位,底下那些大臣也会乖乖闭嘴,不必整日在他耳边催促他早立太子,惹得他厌烦。
如今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老皇帝才终于静下心来想明白一切,其实从一开始沈顷绾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甘心被他要挟,才出谋划策替他除去了那两个蠢蠢欲动的儿子。
沈顷绾不动声色的筹谋布局,她何止是将自己当做棋子,就是老皇帝也是她手中的棋子,她早就在被老皇帝看中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开始着手筹划一切。
她需要二皇子和四皇子互相制衡,所以她先除去了旧太子,她还需要一个人稳住他们二人,而这人只有老皇帝能胜任,所以她殚精竭虑的替老皇帝续命,看似是被老皇帝胁迫,实则这也是在她计划之中。m.
在老皇帝的授意之下,她引得二皇子和四皇子明争暗斗,让他们对彼此愈发忌惮厌恶,让他们都想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而后在恰当的时机推波助澜,让二皇子以为自己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于是他在匆忙之下起兵谋反。
最后她以自己的生死为饵,再逼一直忌惮于她的四皇子出手,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除去他们二人之后,老皇帝才是沈顷绾最后的目的,她甚至还给了老皇帝料理烂摊子的时日,好让他平复叛乱留下的内忧外患。
四皇子给沈灵玉的香囊有毒,她说她是后来才发觉,可真的是如此吗?
如今老皇帝中毒已深,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而沈顷绾真正想要扶持的沈灵玉,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储君,毫无意外也是晋国日后的君主。
沈灵玉是被沈顷绾亲手□□出来的,他性子沉稳果决,虽然小小年纪就心机颇深,但比起二皇子四皇子,甚至比起老皇帝都更加合适坐拥天下。
沈顷绾曾说过,如今的晋国需要得不是穷兵黩武开疆扩土,而是需要一个守成之君,而沈灵玉就是她费尽心思一手□□出的守成之君。
一切的一切,都是沈顷绾设的局,偏偏这还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更可怕的是,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外,几乎没人察觉这场叛变之中有沈顷绾的影子,没人知晓她做了什么。
现在才想明白一切,老皇帝已是追悔莫及,倘若一切能重来,他绝不会让沈顷绾回京城,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恐怖了,若有一日她突发奇想也想当皇帝,恐怕沈灵玉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
沈灵玉望着老皇帝涨的通红的脸,和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恐惧不甘,突然有些鄙夷厌恶,旋即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有几分怅然向往:“在孙儿眼里,只有姑姑那样的人才是孙儿心之所向,倘若能有姑姑三分本事,孙儿便心满意足。”
说罢他不在理会老皇帝,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从一旁侍奉的小太监身旁走过时,他还沉声撂下一句话:“照看好皇爷爷,倘若不然...”
那小太监被吓了一跳,他望着眼前这位只到自己胸口的小殿下,只见他神色肃然目光灼灼,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帝王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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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头正盛的林将军辞官归田了,这个惊天消息犹如一颗巨石砸入了动荡的湖面,让人措手不及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不久前林将军才获封护国公,这世袭贵胄一品爵位是多少为官之人想都不敢想的,他居然舍得在此时辞官归田。
举家搬迁可不是一桩容易事,将军府的婢女侍从还有那些物件一并都要带走,马车从城门口排到将军府门前还装不完,一车车的往庆州运去。
搬迁一事林思慎懒得管,任由老夫人和柳卿云操持,她日日躺在鎏光阁的云榻上不出门,成日睡醒了看看书倒头又睡去,活像是这二十几年来没睡过似的。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在等什么,只见她整日昏昏沉沉没精打采。
林思慎当初一想到哪日父亲倘若能辞官归田,一家人都归隐田园,就心生满足,可这日终于来了,她还是半点开心不起来。
那日她说了那般决绝的话后,沈顷绾就黯然离去没再来寻她,林思慎失望透顶,又一次觉得自己被沈顷绾骗了,说什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到头还不是为了她的天下。
明明已经做好打算,可林思慎却几乎没有想过,自己这后半生倘若再也见不到沈顷绾该有多么的了无生趣。当初信誓旦旦的说退隐之后要阅尽天下春色,自在逍遥的四处玩乐,可如今她却打不起半点精神。
什么阅尽天下春色,她无非是想那人一直陪伴在身旁罢了,如今人都不在了,这天下春色也黯然失色了。
可这并非林思慎的选择,而是沈顷绾自己的选择。
天下天下,去他娘的天下,不管如何她今日就要一走了之,她就不信日后沈顷绾不会后悔,待到沈顷绾后悔来寻她,她定不会再心软放她进门了。
林思慎躺在云榻上越想越觉得心烦,索性闷头将自己盖住蜷缩在锦被之中,正兀自神伤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柳卿云吆喝着几个侍从推门走了进来,没等林思慎冒头,她就吩咐人将云榻给抬走。
林思慎只觉得云榻突然悬空,她急忙掀开锦被,死死趴在云榻上,惊的花容失色:“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卿云叉着腰一脸喜气洋洋:“做什么?咱们该回庆州了。”
林思慎怔了怔,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才几日,咱们的物件就全都搬空了?”
柳卿云满脸不在乎:“不急用的物件日后再慢慢搬就是,庆州老宅什么没有,咱们人先过去再说。”
林思慎坐起身来,轻咳一声道:“要不,还是搬完再说吧...咱们好歹在将军府住了这么多年,想必娘亲也有些不舍...”
柳卿云闻言好气又好笑,她反问道:“是我不舍还是你不舍?”
话音落下,柳卿云让侍从把云榻放下先出门等着,而后待他们离开后,才正色盯着林思慎道:“慎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着什么花花肠子!”
林思慎有些心虚的耸了耸肩,垂眸轻声嘀咕道:“我能有什么花花肠子。”
柳卿云可没跟她绕弯子,盯着她的神色径直问道:“你是不是在等沈顷绾?”
果然,一听到沈顷绾的名字林思慎脸色顿时变了,她偏开头去,苦涩笑道:“我与她桥归桥路归路,我等她作甚?”
柳卿云长叹了口气,她坐在林思慎身旁,拉着她的手道:“虽然娘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娘看得出来,只要她不在你就跟丢了魂似的。你二哥的事,这次两位皇子谋反的事,你什么事都瞒着娘,可娘不怪你,娘知道你这是为了娘好。”
见林思慎一直偏头躲着,柳卿云索性捧着她的脸强行转了过来,盯着她的双眸继续道:“娘只在意一件事,也只认定了一件事,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娘通通不在意。”
柳卿云说这番话虽然无意,但确实也是是替沈顷绾说话,林思慎听进了心底却更觉心酸,这几日她平静下来好好想了想,沈顷绾虽然用尽手段,但的确尽了全力保住将军府,没有让将军府受到半点波及。
只单凭这一点,她的气就消了大半,她有怨言,但也许沈顷绾好好与她解释一番,大不了再让她多气段日子,等她想开了,自然而然就会原谅沈顷绾,谁让她非这个坏女人不可。
可如今不是她不肯原谅沈顷绾,而是沈顷绾...不愿与她离开京城,沈顷绾既放不下天下,又想让林思慎陪在她身旁。
林思慎无论如何也舍不下沈顷绾,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依旧还是这般在意沈顷绾,在意到倘若没沈顷绾在身侧,她便觉得天底下再没什么能让她欢颜的事了。
林思慎忍着鼻酸点了点头,她看上去是那般委屈不舍,可目光却分外坚定:“娘,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那就离开吧,只不过这一次,我不想再妥协了。她倘若能随我一起走,自然再好不过,可她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