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chapter 40

舒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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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春。

    澜江市, 小雨,气温5c~10c。

    今天是路母忌日。

    路无坷在山上寺庙待了一天。

    从上面下来时俗世已经华灯初上,烟火气扑面而来, 整座城市的灯红酒绿藏在雨雾里, 只剩朦胧光影。

    又是一个光怪陆离在混沌里狂欢的夜晚。

    (此为防盗章,晚十点左右替换)

    路无坷撑着黑伞走在泥泞的公路上,隔着条江, 对面是万家灯火的不夜城。

    阿释电话也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今天电话一整天没响过, 身边要好的人都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公路上空无一人,响起的电话铃声有些突兀。

    她停在路边, 接通电话后手机贴上耳边。

    听筒里传来阿释声音:“下来没?”

    天气很冷,路无坷呼出一口气,面前团起一阵白雾。

    她说:“下来了。”

    “那正好,我快到那边了, 你等我一下。”

    路无坷问她:“你今晚不是有同学聚会?”

    “他们找下家去了,我没跟着,”阿释说,“刚吃饭那会儿功夫够我们叙旧了,再聊下去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就不坐那儿干瞪眼尴尬了。”

    不过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湿冷已经顺着衣领钻进去。

    路无坷问她:“到哪儿了?”

    阿释大概是看了眼导航, 沉吟一下后说:“快了,你就站那底下等我,你那地方没什么人, 待会儿能看见辆车估计就是我的。”

    阿释预估得没错,直到那辆黑色丰田在公路那头出现,这期间路无坷没见着其他车的影子。

    她站在原地没动,默默看着那两束光柱靠近。

    千丝万缕的细雨在光束里淅沥。

    阿释早就看见她了。

    隔着扇挡风玻璃,雨里黑伞下的女人指节白皙。

    她黑发黑裙,唯独一身皮肤白得晃眼,像一朵开在夜里的白玫瑰。

    车疾速驶过柏油路水洼,水花四溅。

    到路无坷附近车速已经放慢,而后缓缓停在她面前。

    路无坷握住伞柄收了伞。

    阿释上身越过副驾座椅,帮她打开了车门:“赶紧进来,外面这雨都快把人骨头吃没了。”

    澜江这种天气最近已经持续了十几天,下不尽的连绵细雨,来势不汹涌,却缱绻得人骨头发酸,赶都赶不走。

    这种天气待在室外就是自讨苦吃。

    路无坷坐进车里。

    阿释扔了杯东西给她。

    路无坷接过,触手温热:“什么?”

    阿释重新启动车子,一副邀功样儿:“刚顺路给你带的奶茶,早上上山到现在还没吃吧,先喝点热的垫垫肚子,姐现在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阿释跟路无坷是大学舍友,严格来说两人不算大学同学,一个学的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一个读的英语,彼此会认识只不过因为大学的时候凑巧分到同个宿舍。

    出了郊区,阿释问她:“晚饭吃点什么?”

    路无坷靠在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

    夜色下,远山高了低,低了又高。

    她沉默着,安静到阿释以为她吃什么都随便的时候,她开了口。

    “烧烤吧。”

    阿释侧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玩意儿了?”

    路无坷视线从车窗外收回,说:“几年没闻过味了。”

    “还以为你这几年在外头能吃惯洋人那边的东西。”

    后视镜上挂了个红色护身符,随车子左右晃荡。

    路无坷视线落在上头,在护身符第四次晃过来的时候,她说:“想吃点接地气的东西。”

    阿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南吃甜北吃咸,澜江这座近山环水的南方城市也不例外,饮食清淡口味清甜。这地方遍地甜食小吃,烧烤在这边算不上地道。

    而路无坷本身口味清淡,不喜沾重口味的东西。

    怎么会突然想吃烧烤。

    但阿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同寝四年,没人比她更清楚路无坷以前上大学没少被人带去烧烤店。

    男生们最喜欢往那种地方扎堆,带上几个女孩儿叫上几打啤酒,胡吃海喝调天侃地。

    那时候路无坷经常被某个人带在身边。

    一晃,时间竟已经过去四年了。

    阿释是本地人,这片儿她从小混到大,这儿哪里好吃好玩她熟门熟路,到市区后左拐右拐,又绕了几条街道,很快停在一家露天烧烤摊前。

    阴雨天,外头支了几个四角蓝色帐篷,店里没顾客。

    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坐在门口,光头,咬着烟。

    看她们两个从车上下来,男人摘下烟头,赶客:“这儿今儿个不营业,找别的地方去吧。”

    不是本地人,操着一口北方口音。

    正拿着手机回消息的阿释抬头。

    男人虽然看着面色不善,但语气平淡,态度不算坏。

    气氛有些凝滞,屋里传来的一声惨叫骤然打破宁静。

    诡异、瘆人。

    门口的男人却跟听狗叫似的无动于衷,抽了口烟,淡淡看向她们。

    “在教训一条不怎么听话的狗。”

    最平静也最吓人。

    阿释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看向旁边自始至终一直很平静的路无坷。

    细雨像轻纱,朦朦胧胧笼罩视线。

    路无坷眼睫很长,上面落了几粒细碎晶莹。

    “哦,”她看着门口的男人,语气稀松平常,“那打扰了,你们继续。”

    冷漠的,事不关己的。

    明明长着一张无害又漂亮的小脸。

    她对阿释说:“走吧。”说完转身拉开了车门。

    等到路无坷坐进车里阿释才反应过来,她眼风瞥了眼男人后才跟着上车。

    回到车里路无坷正趴在车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拨弄后视镜上的红色护身符。

    阿释问她:“你说用不用报警?这话听起来不像在儿戏。”

    路无坷停下拨弄的手,起身靠回座背。

    她侧头,轻飘飘扫了眼窗外:“不用。”

    “沈屹西的人。”

    报警了也没用。

    阿释一愣,登时语塞。

    路无坷却没再说什么,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按什么。

    像是刚才那句话只是谈论了一句天气一般。

    太久没聊过这个人,阿释一时不知道从何谈起。

    半晌只能干巴巴说:“走吧,找别的烧烤店去。”

    路无坷却说:“去你同学聚会的场子吧。”

    “你不吃烧烤了?”

    “去哪儿喝酒不是喝酒,”路无坷说,“还有,从刚才到现在,路上你总共看了十五次手机。”

    阿释:“……”

    “路无坷,你是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吗?”

    “你一直盯着手机看,怪我?”

    “哪儿能啊,我把你宠成祖宗都来不及,”阿释说完稍侧身子,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过你还真说对了,刚吃饭的时候蹭了个帅哥的联系方式,有点看对眼了。”

    路无坷捧场地扫了眼。

    聊天框里密密麻麻的对话,阿释给人的备注是书呆子。

    阿释靠回座背说:“不都说男的一到中年必发福吗,这书呆子怎么越长越好看了。”

    说完大概是人又发消息过来了,她低头回消息。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隔着一扇车窗,时不时能听见小烧烤店里传来的惨叫声。

    路无坷面无表情地听着。

    阿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问:“真去?”

    路无坷回过头,点了点头:“去啊。”

    今天不适合一个人。

    阿释手机扔回中控台:“行。”

    她系上安全带,油门一踩离开了这条小巷。

    引擎声很快消失在转角,烧烤店门口男人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这场聚会阿释大学班级弄的。

    一大波人吃完饭浩浩汤汤去会所定了个包厢。

    车钥匙交给侍应生后,阿释跟路无坷上楼。

    阿释大学读的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班里男生成群,女生没几个。这趟虽然是老同学聚会,但不少人带了家属,人多热闹起来好玩。

    四楼西厅。

    一路上两人擦肩而过几波人,醉醺味和低语声交杂。

    今晚的夜色又不知要醉几双人。

    阿释推开包厢门,里头彩灯流转,碎光斑驳。

    人三两成群,推杯换盏,叙旧寒暄,伴随着台球的碰撞声。

    走廊的光线乍然涌进,很快有人注意到这边,抬手朝阿释招了招,阿释对人笑,把路无坷带进去。

    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路无坷一眼扫过去都是生面孔。

    那人是个留着一头大波浪的女人,问阿释:“刚不是说有事先走了?”

    “你们不都嚷嚷着多来点人?”阿释搂住路无坷肩膀,“看,我这不是回头给你们带了个人过来吗。”

    刚才进门女人第一眼就注意到路无坷了,气质和脸蛋都过于出众。

    只是第一眼没认出来,现在离得近了,再加上以前路无坷和他们班那位风云人物的二三事。

    女人很快认了出来,惊道:“路无坷?”

    路无坷将视线转到面前人脸上。

    见她一脸陌生,女人问:“不记得我们了?以前自动化4班的。”

    机械自动化专业就那么几个女生,都聚这儿了。

    但路无坷确实没印象,半天没从脑里翻出跟这几个女生相关的影像。

    不认识不代表她不可以装,她回了个笑:“好久不见。”

    有人问:“不是听说你后来去了国外,最近回来的?”

    阿释见人有想八卦下去的意思,笑着拦住话头:“是啊,因为太想我了在那边待不下去回来的。”

    说完勾着路无坷肩膀告辞,将她往吧台那边引:“刚上来有点渴,我们先去喝杯酒啊。”

    半路阿释凑她耳边说悄悄话:“跟你打个赌。”

    “什么?”

    “这里头肯定有喜欢——”说到一半,阿释猛地反应过来。

    她原本想说这里头肯定有大学那会儿对沈屹西有意思的人,不然不会连人前任都记得这么清楚,女人是最懂女人的。

    平时一有八卦就喜欢在路无坷耳边提一嘴,差点口无遮拦。

    这次也是因为沈屹西向来不来这种同学聚会,她才敢带路无坷过来。

    她生硬结束这个话题:“没什么。”

    即使她清楚像路无坷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路无坷没说什么,像真的没听懂一般。

    吧台里一个白衬黑马甲的调酒师,两人各自要了杯酒。

    阿释接过酒,说:“我先去趟那边啊。”

    路无坷不用看都知道她要去勾搭谁,嗯了声。

    酒液滑入杯壁,冰凉单调,调酒师倒好酒,酒杯推至路无坷面前。

    她端过,往沙发那边走去。

    女人肩上搭了件宽大的深色西装外套,内里一件黑色吊带长裙,细细的肩带松松散散挂在肩上。

    肩膀清瘦,白皙,胸前却不小,那道沟在黑暗里隐隐约约。

    包厢里人群分散,各自聊得热火朝天。

    路无坷一个人丝毫没感觉到孤独,也没人发现她坐在这里。

    有会音乐的人抱着吉他坐上高脚凳,在大家的起哄下来了首红豆。

    女声干净中不缺风情,像在讲一个故事。

    痴情,缠绵。

    路无坷慢慢喝酒听着。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叫好声一片。

    在这片歌声中,包厢门被推开。

    亮光乍进,路无坷潜意识抬臂挡了下眼睛。

    一阵风裹挟着一道亢奋的男声从门口吹进来:“看我把哪尊大佛给请过来了?”

    紧接着包厢里一阵热闹。

    路无坷放下手,半缝灯光落在她脸上,她微眯了眯眼。

    再睁眼时,意外看到门口的人时愣住。

    背着光,男人插兜站在门口。

    顶着一张游戏人间的脸。

    寸头,轮廓流畅,双眼皮在眼睑上扯出道深邃的褶子。

    皮肤很白,光照下高鼻梁投下一弧阴影。

    他薄唇微挑,垂着的指间夹着根烟。

    路无坷被定在原地。

    男人们哄笑笑闹,说是什么风终于把人给刮来了,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笑了下,说行啊,今晚谁不喝趴下了谁孙子。

    说完像是察觉到屋内一道过于炽热的目光,懒懒掀了下眼皮。

    路无坷没躲开,两人视线毫不意外碰上。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他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纵容和调戏。

    只有生出了棱角的冷淡。

    下一秒,沈屹西冷漠移开了目光。

    沈屹西车队最近拿了个奖。

    一大帮人回来立马搞了个聚会,说是庆祝,实际就是给犯酒瘾找的借口。

    大家笑着聊着在沙发落座,沙发没一会儿就挤满了人。

    “用的什么法子把人给找过来的?班长看不出来你有两把刷子啊。”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高瘦高瘦的:“去趟洗手间的功夫遇上了,平时这人多难约啊,天南地北跑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沈屹西情绪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靠在椅背里,闷笑了声。

    “不来你们还能少喝点儿,这可是为你们操心,还不乐意了?”

    一如既往的嚣张,肆意。

    男人之间的话题几句不离胜负欲,说还真就今晚看看,谁喝少了谁孙子。

    “你别说,凡子,你是没跟屹哥喝过酒,今天这声爷我看你是逃不掉了。”

    沈屹西窝在沙发里,听完只扯唇笑了下。

    他探身拖过桌上的烟灰缸,掐灭了烟屁股:“别把我叫老了,爷你们自个儿留着心里叫,自己喊孙子就行。”

    “靠,真嚣张啊屹哥。”男人们哄笑。

    路无坷就坐在沈屹西对面,流光涌动的暗色下,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多少年过去了这人还是这副德行。

    做什么事都吊儿郎当,像是没什么事能让他上心,别人谈个恋爱都纯情的年纪,他接个吻都沾染情.色意味。

    一身放浪形骸的痞气。

    他从始至终没再看过她一眼,像是从没认识过她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