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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侯陈午和馆陶长公主的夫妻终于当到头了??
听到这消息的官宦人家和勋贵家族中人的反映……至少,在表面上看来都显得相当平淡。
多年两地分居,各过各的,连儿子娶媳妇这样的家族大事也只由一方出面操持——双方感情之薄弱,昭然若揭。会彻底分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虽然分属‘情理之中’,但转过身去,当大家族的家主长老们议论起这桩皇家婚姻的决裂时还是议论纷纷。
按汉帝国上层习惯,到那种地位身份上,即使再没感情的夫妻通常还是会选择维持现状的——毕竟,有三个子女牵扯着呢!
于是,
很多相似内容的谈话在各处豪门大宅深处相继发生:
‘就这样恩断义绝啦??谁知道这幕后……到底是为了啥?’
提出这问题的多半是某个在族中颇具地位的贵妇。女子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没女人愿意离婚,即使尊贵如皇家的公主;因此,离异背后必然有其它原因。
‘或者,是因为陈午在外头又添了许多庶子?’
某男人用很不屑的口气说——女人啊,就是善妒,哪怕大汉公主也不能例外,个个小肚鸡肠。
‘就为庶子?’
贵妇表示五分疑惑和五分遗憾。如果真是因庶子庶女的问题,长公主就很难逃脱非议了——高门大族,哪家不是庶子庶女一大群?又碍得着正室什么?
‘庶子嘛,还……不打紧,’
某个长老凑过来插话:‘关键是堂邑侯那些庶子都是和夷女生的!’
‘夷女?!!’
贵妇们惊呼,震惊到无以名状。
和夷狄女人厮混,还生下孩子——是多么堕落、多么骇人听闻的丑闻啊!!!
‘嗯哪,听说是南边那些部落族长送的,都是些能歌善舞的夷女……狐媚妖姬啊!’另一个长辈叔伯拳头敲着膝盖,摇头不止:‘堂邑侯也太不知自爱了,来者不拒,夜夜笙歌,还搞出那么多杂种……’
老先生做满脸痛心疾首状,可惜说话的语气让听者十分不确定他到底是在为堂邑侯的放浪形骸而愤怒,还是为自己没机会插一脚分一杯羹而懊恼高校风云录。
中老年贵妇们交换着眼光,面上藏不住的鄙薄之色。
在高门大族看来,庶子女的确算不上什么,但是‘血统混杂’就绝对是大问题啦——是关系到家族传承的真正大事!
‘听说,听说……’年纪最小辈分最浅的某侄媳妇怯怯地发言:‘夷女生的那个庶子不知被谁教的,竟然跑去长公主家登门要认亲……’
‘呀!’一屋子的人半惊叹半幸灾乐祸——大胆妄为啊!那可是帝国长公主的官邸啊!别说小小的庶出了,这屋子里绝大多数人想进都没资格进啊。
‘被拒后,’侄媳妇继续往下说:‘就守在路边,等馆陶主的公子女公子。终于被他堵上馆陶翁主,还把小翁主给推下台阶,听说摔伤啦!’
‘太无耻了!’孙媳妇侄媳妇们义愤填膺。
‘杂种就是杂种!’白发贵妇表现得简直比长公主都愤怒——她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回娘家拿点东西竟然要受丈夫小妾生的庶子的冷眼。
“‘邪花’入室,家门不幸……堂邑侯陈家,以后的麻烦大了!”诸位长老长辈唏嘘不已,纷纷同意。
……
坐在正中的家主一锤子奠定了家族讨论会的基调:“古语云……以贱凌贵,取乱之道!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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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长安城的舆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馆陶长公主家的生活稳稳地继续着。
长公子陈须和妻子在帝都各处聚会宴席上频频露面,社交活动欢欢实实。二公子隆虑侯陈蟜照旧家里宫里两头忙,除了在皇帝舅舅手下打工之外的时间,基本全用在陪伴怀孕的妻子上了。
年纪最小的阿娇翁主比较可怜,为了配合长公主离婚正义性的需要,极为无奈地卧床不起——摔伤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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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丽和的中午,
坐在大床上百无聊赖长吁短叹的馆陶翁主很吃惊地迎来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贵客——胶东王刘彻。
看由六个内侍合力抬进来的休闲窄榻和榻上肤色略带苍白的彻表哥,阿娇翁主不由得不提心吊胆:“从兄……近期,可安康否?御医有何言?”
大汉胶东王靠在榻上哼哼哈哈,语焉不详;胳膊抬起来,摇两下,与表妹意思意思打个招呼;然后,有气无力地命内侍们把休闲榻放到和大床齐头并行的位置上。边上,胶东王的亲信张内官自然不忘代他家主人回答翁主:他家大王听说表妹受伤了,卧床了,十分焦急,所以不顾自己病体未愈,带病来看望阿娇妹妹等等。
她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来个感激涕零?
——阿娇必须承认,听到的当时是蛮感动的;但……是!
仅仅半刻钟都不到,胶东王就显出原形了!
阿娇靠在床头,无奈地瞅着对面榻上‘嘎嘣’‘嘎嘣’大啃干果的胶东王表兄,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无用女王。
胶东王刘彻卧床休养的日子可比她长多了,也真材实料多了——误中毒物,伤及内脏,按理该禁食干果零食的。他不呆在王邸休养,被人抬进宫来是因为担心她的伤势?
哎呀呀,诶呀呀!
瞧瞧看他吃吃喝喝这劲头——感情是来解馋的呀!
“阿娇呀,汝有所不知哦……”
胶东王刘彻一边享受着长乐宫里各种美味小吃,一边和表妹抱怨太医院的御医。话说太医管他,可比狱卒管犯人更严厉;这个不许吃,那个不准碰,规矩多得比坐月子的女人更繁琐——他这段日子,过惨了!
“此言当真??”阿娇被逗得‘咯咯’直乐,边笑边问他从哪里晓得女人做月子要守的规矩?皇帝舅舅给胶东王指派的王太傅不可能传授这方面的知识吧!
刘彻冲表妹“嘿嘿”地乐,反问他怎么就不能知道?
他家姨母——王夫人——每次生孩子,他大姐阳信公主回回殷勤伺奉于床前,什么细节不精通。大公主照顾完姨妈后,回来还和两个妹妹南宫缑邑介绍经验,姐妹三常常热烈讨论,他全听在耳朵里了……这些年王夫人怀孕三次,他听了三次,全记到心里去了。
“上帝!”
阿娇仰天无语——这算不算歪打正着?不晓得皇帝舅舅如果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眨眼间就消灭了干果和糕点各一盒,刘彻放下两层装的食盒,喝一口端木女官亲手端进来的热饮料,吧唧吧唧嘴,眼睛瞟向阿娇床头的点心盒。
落地屏前伺立的甄宫女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主人。
“不可!”阿娇断然拒绝。
稍微解解馋也就算了,再多就不行了——太医说不能吃,肯定有‘不能吃的道理’,还是要听太医的。
刘彻扁着嘴,可怜兮兮地瞅着表妹妹:“阿娇,阿……娇,阿、阿娇……”
阿娇汗毛都竖起来!
明明是又高又壮的男生,偏偏要学小女孩撒娇,给人的感觉何止是奇怪,简直堪称‘诡异’——比较起来,她宁可与原本那个趾高气扬、有时候毫不知收敛到引人讨厌的刘彻表哥好好打一架。
一个要求,一个不让……
端木女官的通报横空而来:“翁主,大王……骊邑公主至!”
‘骊邑?石公主表姐来啦……’
阿娇从床头探出半个身子,绕开遮挡用的金纱障往外头望,就见珠帘外,石公主表姐的侧影正在转身……后退?
‘咦?怎么没进来就要走?’阿娇莫名其妙,放声召唤:“从姊?从姊?”
被发现了!
内侍眼疾手快,先一步拨开珠帘……骊邑公主无奈,只得慢腾腾转回身,慢吞吞走进来,和兄弟还有表妹相继见礼,眉宇间带着丝隐约可见的不情不愿。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意犹未尽味蕾没得到充分满足的缘故,胶东王一开口就带着些火药味:“骊邑阿姊……不欲见阿娇乎?”
“非也!非也……”
石公主当然摇头。不想见阿娇,她跑到长乐宫阿娇的套房来干什么?不是搞笑吗?
“如是……”刘彻大王皮笑肉不笑:“骊邑阿姊所不欲见者,乃……寡人乎?”
这话就更不对劲了鸾凤飞升最新章节。
皇家子女就算骨子里再拿对方当假想敌,也断没当面说出来的道理——四周那么多宫女内侍,随便哪一个传到父皇耳朵里,就等着被收拾吧!
骊邑公主忙不迭地予以否认:“非也!!弟君,弟君……何出此言?”
作为主人的阿娇翁主看不下去了,开口为好表姐解围:“从兄,骊邑从姊当无此意!”
张牙舞爪的老虎马上转化成‘咕咕噜噜’的猫咪,抱着甄宫女新呈上来的温补饮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石公主还是不放心,偷偷瞄异母弟弟两眼,等确定刘彻不会再发作之后才和阿娇说道:她是特意来看阿娇的,妹妹受了外伤,虽然先头派来打听的人都回说不严重,但到底不放心,想着还是亲眼瞧瞧的好。其实早就想来,奈何换季时节母亲染了风寒,又叫太医又张罗吃药的,耽误到现在才动身。
馆陶翁主笑着宽慰石公主,不住解说腿上的伤只是小问题,根本无需那么多关注。
两个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正和睦,冷不防刘彻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姊,石美人有收养幼弟之心?”
“呀?”
阿娇一愣,掉头去看刘彻——什么意思?
胶东王从犀角杯上方向表妹抛了个媚眼,然后紧盯着石美人的公主,凝声道:“今宫中之大事,一则中宫,二则项氏子……”
现时,内宫中表面固然还平静,实际早已暗潮汹涌。石美人的偶染风寒,不会也是与此有关吧?
‘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这么快?’馆陶翁主阿娇闻言皱了皱眉头,选择直接问骊邑公主:“从姊,汝母果有此心?”
石公主脸色微变,顿了顿,末了,轻轻道:“无。阿母无心收养幼弟。”
“无?”刘彻勾起嘴角,飘悠悠地道:“石美人之二子早殇,至今膝下无男……”
胶东王用一种阴阳怪气地语气一句接着一句叙述着。其实真有此心也无可厚非啦!谁不知道别说皇宫里头,就是普通人家的后宅内院,有没有儿子傍身都是质的区别。
阿娇也是在宫里长大的。
即使刻意与皇帝舅舅的后宫内务保持距离,但耳熏目染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对后宫女人意味着什么?
‘难道骊邑从姊不是来探病,而是来为……石美人收养小皇子……打前站的?’压抑住心头突然涌起的阵阵不快,但馆陶翁主还是很客气地询问骊邑公主石美人是不是有了过继养子的打算?
若真有这心思,她陈娇可以代向皇太后祖母那里问问,想来成功率还是很高的——石美人出身世家,教养优良,在宫中朝中的风评都是极好;本身又生育过,有照顾婴儿孩童的经验。
刘彻冷笑两声。
骊邑公主脸一下子红了。
咬着嘴唇,石公主很是信誓旦旦地说道:“阿娇,彻弟,吾母并无此念。”
似乎怕两人不相信,骊邑公主又赶着加解释,自从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相继不幸夭亡后,母亲石美人开始认为自己在‘子嗣’命定福薄,因此甚至绝了求子的念头家门幸事最新章节。连亲生的儿子都不想了,何况是领养的儿子?
“如此呀……”
阿娇也不禁唏嘘不已——石美人生了四个,活下来只有石公主一人,成活率也实在低了些。
“如此,”
胶东王刘彻先学了表妹一句,然后半真半假地调侃异母姐姐:还好石美人没这想法,否则宫中恐怕要多事了——王美人,石美人,梁美人,三个‘美人’;李良人,徐良人,两个‘良人’;再加上卓八子,杜七子等这些低级宠妾……那么多后宫抢一个皇子,还不闹腾上天?
“王美人?”
石公主别的没留意,仅听到胶东王的生母就惊悚了,惊疑不定地问异母弟弟刘彻:王美人都有亲生儿子了,还想再收养?
胶东王堆起满脸的笑点点头,似乎很自豪的养子:“吾母……愿为皇父分忧。”
老实说,王美人的竞争实力超强——毕竟三个公主加一个皇子,四个孩子全部活蹦乱跳放在哪儿,抚养经验丰富且成活率百分之一百的优良典范啊!
“咕……”石公主愣了片刻,然后,抚着胸口坚定地声明:
没想到喜欢小皇子的人这么多,还好她家娘亲从没起过□的念头,否则,东争西抢的,岂非烦恼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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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公主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走的时候明显有些匆忙,连胖兔子都没多搭理,还回绝了一起进餐的邀请,与平时大为不同——以前石公主来长信宫找阿娇,最起码搂着兔子玩笑上半天,开心了干脆过夜明天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象今天这种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人的现象,属于仅有。
因此石公主表姐前脚才离开,阿娇就开始埋怨胶东王表哥干嘛摆出副夹枪带棒、存心找茬的模样,使骊邑表姐都坐不住?
刘彻从自己的休闲榻上站起来,挪到阿娇妹妹的床沿,再踱着官步绕卧室转圈,嘴里冷冷哼着吐槽——谁让这段日子吃的苦,都拜那女人所赐!!?
阿娇噎住,稍可想明白为什么,叹口气轻轻为石公主辩解:“从兄,骊采邑从姊……其时……确不知情。”
“不知?”刘彻嗤之以鼻,接着改成破口大骂:“蠢物!蠢物!!”
要不是那个蠢丫头把倒霉鱼缸带进长乐宫,他怎么会中毒??连累他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光是言语上敲打敲打,他实在很宽容了好不好?
“阿……啊……”在表哥的怒声中,阿娇用袖子遮住小嘴,文文雅雅地打了个哈气。
见表兄在屋子里转上瘾了,暂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阿娇翁主拖过只长款软枕,歪上去,舒服闭上眼睛:‘算了算了,管不了,由着他去……好困!’
等刘彻兜过几圈回来,竟然惊愕地发现表妹阿娇人靠在枕头上,早已昏昏然欲睡然,压根没在听他在说什么。
“阿娇……阿娇!”少年藩王不甘心地去摇女孩的肩膀。
“嗯……”阿娇迷迷糊糊地伸手,推开,转个身,接着睡。
半挽的秀发散下来,如一副黑绸般铺满半个床头。珍珠白的上襦的交领有些开了,露出一截红玉珠颈链;玉珠子绯红绯红,和女孩皎洁柔嫩的雪肤一映衬,灿若天边的云霞。石榴红绫被上的金线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丝丝缕缕的金光,象有生命一样将门女的秀色田园。
不知为什么,先前的怒火突然冷却了。
心,莫名其妙地静下来。
暖暖的、朦朦胧胧的倦意,温温柔柔地包围过来——没有抵触,没有反抗,只有心甘情愿地归顺!只有主主动动地缴械,投降!!
‘大概……昨晚没睡好?’
无视宫女们惊讶不已的目光,刘彻揉揉眼睛,很自然地倒头躺到床上,随手拽过只硬枕塞到脑袋下面——和阿娇肩并肩,头靠头。
闭上眼睛,侧过身,顺着熟悉的清香凑近些再凑近些……
近到鼻尖都能感受到那万千柔丝,刘彻消停了,也满意了,半梦半醒地笑:‘哇!真舒服啊!’
阳光从糊了双层淡黄倩纱的高窗上照下来,室内的一切似乎都洒上层薄薄的半透明的柔晕,说不出的祥和、宁谧……
宫室中,宫女们愣愣地,都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良久,相互望望,终于决定还是当什么都没看见——安全点,还是装柱子,扮瞎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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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外的长廊上,长公主扶着大腹便便的薄皇后笃悠悠走着。
内官看到姑嫂两个过来,刚想通报,被薄皇后摇手阻止。
宫女们默默地掀起纱幔和珠帘……
“近日,建陵侯之孙……”馆陶长公主和薄皇后絮叨着近期长安世家中的最新趣闻,到门边是退后半步,请皇后先行。
皇后进了屋子,没走两步就停下了;随后,扶着隆起的腹部,低了头闷闷地直笑。
“皇后?”走在后面的馆陶长公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上前来看。没想到正见到卧室正当中的黄花梨大床上,两个孩子头靠着头,肩并着肩,睡得正香。
‘搞什么!’
长公主见是这景象,顿时着了恼;立起眼睛,挽袖子就要冲上去。
薄皇后一把拦住:“阿姊!”
“皇后,汝观之……”
长公主指着两个小家伙,气急败坏——都这么大了,做事还那么不着边际,一点分寸也没有。
“阿姊,无需如此,”
薄皇后特意压低了语音婉转相劝,同时还不忘揪着长公主的胳膊使劲儿将大姑子往外头拽。
中宫皇后身怀国嗣,怀的还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馆陶长公主再骄傲也不敢在这时候让薄皇后有任何闪失。结果就是,纵然体力比怀孕的弟妹好上一大截,即使千不甘万不愿,刘嫖长公主还是被柔弱的薄皇后‘请’了出来。
待得回到门外走廊,扶薄皇后站稳当了,长公主叠声埋怨弟媳妇干嘛拦着她教育孩子?虽说众目睽睽不担心真出什么丑闻,但总不好放任不管,毕竟都不小了。
薄皇后回头望望,
眸光流转,笑得分外温柔惬意:“阿姊,阿姊!两小无猜,何其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