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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白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梦里梦到了很多事情,杂乱无章。
他梦到妈妈从冰箱里拿出蛋糕,点上生日蜡烛;梦到爸爸在满桌子的文件中翻找着资料,忙忙碌碌;他梦到夏未知在幽静的窗台边反复唱着那首歌;梦到白洛芮张开手掌,手心里有白色的花瓣……
然后他意识到,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也许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人们死了以后,意识就会凝固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好人还是坏人,摒除掉一切恶念,只留下美好的记忆。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抱着他,好像在哭着叫他的名字,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栀子花的那种清香。
他感觉自己耳边好像响着闹钟的铃声,可是眼睛睁不开,身体也无法活动,他不想去上学,只想着能够赖一会儿床。
他在心里说,“司司,不要吵,哥哥好累,让我再多睡一会。”
他的嘴唇应该是动了动,可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绵不绝的痛意像是潮水把他淹没。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恢复了一丝神志,好像是躺在一张床上,身边有什么滴滴作响。
身体很疼,头也很疼。
他努力睁开双眼,外面好像有着光,又像是被浸染了浓墨,让他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形状,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眼前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光源,他伸出手想要把那东西拉下来,手一动,就牵到了旁边的仪器。
然后他听到有人说:“病人醒了,快去叫医生来!”
“医生!医生!”
身边一片嘈杂,他可以听到有脚步声,然后有人走过来,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有人用什么东西照了照他的眼睛,他觉得眼前应该是有刺目的光线,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双目却根本无法聚焦。
他张了张嘴巴,想问自己现在在哪里,胸口撕裂般地痛,吐出来的却是气音。
“你伤到了肺叶,可能暂时发不出声音。”有个声音问他,“眼睛看不清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
“视神经被积血压迫,随着恢复,可能会逐渐好起来的。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咬紧了牙,伤口还有些痛,但是能够忍耐。
那个声音又说:“不管怎样,醒过来就是好消息,通知市局那边,还有病人家属。”
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大脑的原因,开始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越是近期的事情越是想不起来,反而是那些陈旧的记忆不停被翻了出来。
最初的两天,清醒的时间很短,后来时间逐渐变长,他的眼前也开始出现变化的光影。
顾知白花费了一段时间才记起来,计划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
他好像是在车库遇到了邵金庭,然后枪声响了,当时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邵金庭就是为了杀他而去的,所以每次扣动扳机,都没有留丝毫的情面。
第一枪好像射中了胸口,第二枪是小腹,最后的一枚子弹射入了头部,他好像从那以后就失去了意识。
过了几天,他才终于可以如常说话。
随后有警方来问他一些事情,他们问他的问题很杂,关于郑淮安的,关于组织的,关于他遇袭当晚的。
他从警察的口中证实了郑淮安被捕的消息,一切应该是顺利的。
他早就知道,陆司语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那些他留下的钥匙,打开那些匣子。
他也逐步把他所知的情况,以及过去留存的证据告诉了他们。
审问大概持续了几天,他努力理清自己脑中的思路,可是他实在是伤重,有时候昏昏沉沉的,会遗漏一些细节,只能一点一点进行补全。
一切应该是向着好的方向变化着的,到后来,顾知白终于可以在小护士的帮助下慢慢坐起身,也可以慢慢食用一些流食,然后他发现,这家医院的伙食,简直好到过分。
结束了……
十九年前,伴随着龙进荣的那颗子弹,他好像就此坠入了一场噩梦,就算是竭尽全力也无法醒来。
现在,又是有子弹穿透了身体,他却觉得自己回到了尘世之中,获得了新生。
这么久的时间,像是一个轮回。
南城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省局,也惊动了一些省领导,上峰下令严查此案。
郑淮安被捕三天后,重要证人顾知白终于醒来。
根据他的供述,整个案件的全貌得以呈现,那座巨大冰山在水下的部分,终于让人获知。
让众人惊讶的不仅是郑淮安为首的团伙涉案之多之广。更为关键的是,这次的案件还牵扯到了一些市里在任以及前任的领导。
便是那些人,一直给那些罪恶充当了保护伞。
宋城腾下了手头的工作,也从省局过来,亲自进行案件的收尾。
下午两点,忙碌的南城市局之中,宋文急匆匆地拿着一叠资料从顾局的办公室出来,他低着头翻看着资料,就被人叫住:“宋文,你现在去哪里?”
宋文一听着声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自家老爹,他扬了下手里的逮捕令:“去抓嫌疑人归案。”
宋城问:“逮捕令都申下来了?”
“目前根据顾知白的供述,涉案人员的逮捕令都下来了。”宋文道,他手里的逮捕令一共十几份,有富商,有政要,还涉及一些高层领导。这么多的人,估计要分数次分别抓捕。
宋城看了看摆在前面的第一张,认清了上面的名字,皱眉道:“秦释那里你也敢去?”
秦释虽然在七年前已经退了,但是毕竟是这些人之中最高位的,他的门下和各种关系更是遍布南城各处,这是一颗硬石头。
宋文道:“我不去谁去?再说了,有什么不敢?逮捕令在手,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去抓过来。还有他的儿子秦来,也要叫来询问。”
宋城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万一起秦释不配合呢?”
宋文扬眉:“拘捕的话,那就按照规矩办,条例里写得清清楚楚,我按规章办事。”
宋城道:“你就不怕打起来不好看?”这事情听起来就有上热搜的潜质。
宋文笑道:“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宋城一时被他呛住,他这里生怕宋文稚嫩吃亏,没想到这混小子这么理直气壮,叹道:“你啊你啊。”
傅临江在楼下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来看看情况,一看宋文和宋城站在走廊里说这话,忙叫了一声宋局,然后转头对宋文道:“宋队,车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宋文道:“那……宋局,我先去了哈。”
看宋文就要往楼下走,宋城嗯了一声。
结果宋文没走出三步,又被自家老爷子叫住,宋城叹了口气快步跟上道:“一起走吧,我去给你撑撑场面。”
至少省局局长在,对方不敢造次。
宋城和宋文一起下了楼,整个抓捕的队伍气氛都有些诡异,那些普通的警察没见过省局长亲自出动的,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于是宋文和宋城上了一辆车,傅临江当了司机。
不多时,警局的几辆车到了一处别墅区,从林荫道开进去以后不远,就看到了一栋三层的小别墅。这一处就是秦释的住宅了,在别墅前,有个百来平的小院,里面做了精致的园林景观,只有窄窄的小路通往门口。
宋文先下了车,院子外面的木门虚掩着。
傅临江问:“宋队,我们要一起行动吗?”
宋文道:“等我进去看看情况,先礼后兵。”
宋文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往里走,他以为院子里没有人,走进了院子才看到有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站在树下修剪着花草。
他快步走过去,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证以及批捕材料,“秦释,你因受贿罪包庇罪等多项罪责被批捕,麻烦你配合警方工作。”
那老人头也没抬,提醒道:“年轻人,我这院子里种的兰草,你若是踩了,那就要按价折算了。”
宋文从陆司语那里了解过一些,知道脚下的花价格不菲,他把警官证收了起来道:“这么珍贵的兰花草,您种了一院子,那看来,更值得查查了。”
他之前听了顾知白所说的事,知道当年就是眼前这位老人让519案停查,如果不是他,也许真相早就水落石出,后面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和事端。
而且,便是眼前这个人,坐收渔翁之利,给郑淮安的恶行提供了便利,让罪恶在南城蔓延滋生。
宋文对这样的人,打从心里看不起,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面。
老人的身体依然未动,他用手里的草木剪修剪下了枝桠上的一根树枝,“小伙子,我的花还没修剪完。”
宋文道:“还要麻烦您快点。”
老人哼了一声,仍是没有看向他,“修剪是个精细活,可是快不得。”
宋文听了这话皱眉道:“您也知道树若是长歪了需要修剪枝叶,人还不是如此,有这修剪花的时间,不如正正自己的品行。”
秦释的动作一停,近来南城的事情弄得这么大,他早就听到了风声。只是他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牵连到了他。他的手里拿着园艺剪微颤,终于转头看向宋文,似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支队长就敢顶撞他。
宋文不敢放松警惕,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做好了准备,如果老人反抗的话,他会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左手去夺那把园艺剪,右手去锁他的手。
宋文还没动,在他身后宋城的声音响起:“秦头儿,孩子们都是按令做事的,为难他们没有意思。我们近期在调查一些案件,省领导都很重视,还希望你能够配合调查。”
秦释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拍了手上的土,他抬起头来看向宋城:“这十八年来,我一直想着这一天,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来把我带走。”
他心里清楚,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这些年,他从郑淮安那里没有少拿,这栋别墅里,就有半数的家产来源不明。
现在他早已退了,虽说百年之虫死而不僵,但是一旦到了这一步,想要翻身就是难了。
看他垂下了双手,宋文走上前来,给秦释的手上戴上了手铐,随后进行搜身。
宋城道:“秦头,谢谢配合。”
老人又抬起头和宋城说:“宋城,过线的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宋文扭着秦释的肩膀,手上的力加重了一分,在他看来,这样的错是没有理由,不容辩驳的。
宋城看着他道:“秦头儿,我记得,当年我入警局的时候,你作为领导给我们讲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作为一位警察,最重要的是坚守正义,忠诚履职。’这么多年,我一直牢记这句话,这八个字。现在,我把这句话送还给您,作为人民公仆,这八个字同样重要。”
几位警员把秦释押上了车,宋城和宋文上了来时的警车。
解决掉了秦释,宋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他们给敌人的最后一击。
这场战役,他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其他需要逮捕的名单宋城看过了,都不足为惧,按章行事就好。只不过案件牵扯的人数众多,只怕还要动荡一段时间。
真相将会大白,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车辆缓缓发动,驶出小区。
宋城忽然想起什么问宋文:“陆司语呢?”
宋文解释道:“他哥哥刚醒几天,他暂时停职自省,现在在医院。”然后他怕宋城严厉,加了一句,“您放心,都是按照规章办的,危重病房只开放下午两点到六点,他就是守在外面。”
按规则,现任警员的亲属犯罪,陆司语也需要证明自己与犯罪行为无关,更是不能当面探视。
宋城的重点却不在此,压低了声音问:“你没去看看?”
“顾知白那边吗?”宋文解释道,“之前是我和叶筝去问的口供,有录像也做好了各种记录,只不过顾知白好像眼睛受了点影响,认不出人,他还挺配合的。基本问到的都答了,还主动供述了很多信息。”
宋城目不斜视,直视前方:“我的意思是,你要多做做陆司语思想工作,案子结了,你得问问他是不是还愿意留在市局。”
宋文:“……”
他反应了一下才懂了宋城的意思,大概是当年他没有把吴青留下来,成了一块心病,看了看开车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傅临江,他小声道,“我下了班过去……”
宋城嗯了一声:“顾知白的安全问题你也要安排好。”
宋文点头道:“您放心,那毕竟是警方目前最重要的证人,用的是市局里最为精英的警力。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下午的病房里,换好了药,拔下了输液的针头,小护士拉开了围着床的蓝色帷幔。
顾知白适应了一下照射进来的光线,他判断,自己每天挂的药水中应该有活血化瘀的成分,果然如同那医生所说,开始的几天视觉受限,随后随着时间推移,眼前逐渐看清了一些。
那些光影让他有一些回归人世的感觉。
然后顾知白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所在病房里,有一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走廊,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外面的一个身影上,尽管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却一眼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帮他拔去输液管的小护士看他看向外面,眼睛有了一丝焦距,知道他的视力有些恢复,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开口道:“那个经常来的是你的家属吗?他每天都亲自给你带饭过来……”
顾知白一下子明白了,在他看不到的那几天里,陆司语应该就默默守在那扇玻璃前,看着自己。
他点了一下头说:“是我弟弟。”
小护士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警方的犯人,可是这些天接触下来,她觉得眼前的男人隐忍而温暖,他不愿意麻烦她们,总是礼貌待人,她实在对他厌恶不起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犯罪。
小护士忍不住又说:“你刚醒的那天,你弟弟就来了,一直站在外面,我们告诉他了,你一时视力受损看不到,可是他每天都会坐在那里很久,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怎么劝也劝不走。还有啊,你每天吃的食物都是他带过来的,他专门去问了大夫你现在能够吃什么,做的可用心了……”
顾知白低低地应了一声。
毕竟他现在还是警方的嫌疑人,陆司语作为他的弟弟,一名现役警察,是应该回避的。
他既无法进入病房,也无法和他见面说话,可是他一直在那里。
小护士收拾好了东西拿出去了,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了顾知白一个人。
他和陆司语的目光有片刻相触。
陆司语站起了身,立在了玻璃窗前,他的左手按在了玻璃上,似乎感觉这样,就离着哥哥近了一步。
顾知白也从床上抚着扶手站了起来,他走得很慢,紧咬着牙,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刀子在挫着胸口,但是他的步伐十分坚定。
眼前的画面从模糊,逐渐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顾知白的心里清楚,并不是他的视觉完全恢复了,而是因为他太过思念他了,太过熟悉他了。
他的记忆自动把那些模糊的光影逐渐具象,绘成眼前清秀的男人。
他曾经把他抱在怀里,教着他学会说话,他曾经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喂他零食,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过他的照片,看他长大,也曾和他作为敌对,面对面而立……
最终他站在了陆司语的对面,两个人相隔一步之遥。
顾知白伸出右手,他们的掌心隔着一面玻璃,触碰在了一起。
手的温度暖了那面玻璃,他们似乎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陆司语的嘴唇动了动,玻璃隔音,但是顾知白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字是:“哥哥。”
真是隔了许久的两个字,一个久违的人,一个久违的称呼。
顾知白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他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出了一颗星星。
陆司语把两只手抵在玻璃上,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玻璃上画出来的星星,他似乎可以感觉到,那颗星星透过他的指缝,发出的光亮。
陆司语的眼眶湿了。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倒回过去,从头开始,但是他们会有无数可能的未来。
他们就那么对望着站了一会,直至有护士进入病房,让顾知白去卧床休息。
陆司语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她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好,那个……对不起,今天的探视时间到了。”
小护士有些为难地看了一下手表,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了。她实在是不忍心赶他走,但是很快,这一层都要锁门了。
“谢谢,我明天再来看他。”陆司语说完话没有太多纠结,他回身收拾好书包,里面有之前盛放食物的保温桶。
走廊的尽头,宋文迎面向他走来,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书包,背在肩膀上,“我刚去主治医生哪里问过,听医生说,你哥哥的视力恢复一些了,伤情也在逐步稳定。”
陆司语嗯了一声,“他今天认出我了。”然后他又问宋文,“抓捕顺利吗?”
“挺顺利的,还要多亏你哥哥提供的信息。”宋文看陆司语不时回头看着病房的方向,宽慰他道,“放心吧,他吃的都是你带来的食物,晚上这一层有六名警员看护,我刚和他们打过招呼。你哥哥在一天一天好起来。至少他的污点证人身份,得到了警方和检察院的认可。”
“谢谢你。”陆司语知道,最近宋文为了顾知白的事情一时在忙前忙后,也知道很多事情他都在帮他争取。
“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宋文说着话伸手去探他的手指,把陆司语的有些凉的手拉在手中。
顾知白伤好后,会转入看守所关押,随后等待这一系列案件的审理,到时候法律会给他最终的判决。
陆司语任由宋文牵着他往医院外面走,他小声道:“我知道,过去是哥哥在暗中守护着我,现在,轮到我守护哥哥了。”
顾知白做的坏事会付出代价,但是他做过的正确的事也不应该被埋没。
他会请最好的律师,竭尽全力给哥哥一个最好的未来。
寒冬总会过去,他们会迎来新的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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