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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烛初上,月光如水,微风吹过之际,贵客们也陆陆续续的开始盈门了。
用过晚膳之后,酒肆依旧显得平常,那对面及隔间的雅致包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随着阁间角落的沙漏显示着时间的消然流逝,张嫣等的都有点想要离开了,但是见张偃的兴致依旧很高,又想到之前与他同时定下的主意,随即也就打消先行离开的冰头,将视线往这间酒肆内望去。
就在这时,酒肆底层突然亮出烛火,入眼的则是几条人工摆出的、类似于弯弯曲曲的小溪流。而小溪流中,则纷纷流动着一只只木质杨帆船,船中放着杯杯佳酿,一旁还分别搭配着各种鲜艳的花朵。
随着笙乐渐渐响起,人声也渐渐鼎沸。
这是曲酒流觞,据说在殷商时期,后宫帝王常以此与众臣工一乐,张嫣一直有所听闻,却没想到,今日能在酒肆里亲眼看到。
每当载着酒盏的木船漂至身旁,那人必须执起酒盏,或是投双倍酒钱饮下,或是当场作赋、或者吟诵一些著名佳句则可以免费享用。当然,也不拘一定要如此文气,若是大胆,哪怕当场舞一段、唱一曲,也是可以的。
渐渐地,一些自诩为风流雅士或者喜欢新奇之人,越围越多。
张嫣看着看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如此娱乐之下,有些人的即兴发挥,还真的挺有意思,尤其是她看到有一男子,当场将袖子挽起,拿起一旁的红皮双层白面鼓,直接陶醉般的边拍边唱时,她不禁咧嘴开怀的笑了开来。
难怪这间酒肆客流如去,长安城中酒肆能有这般创意的,真是让张嫣都不得不佩服这间酒肆幕后老板,到底是何许人也。
“怎么样?阿姐觉得可还有趣!?”张偃黑亮的双眼,看着笑得很是愉悦的张嫣,脸上带着一抹满足与小人精模样道:“若是阿姐不告诉阿母,阿弟还有好些花样可供阿姐闲时消遣。”
“阿弟是在诱惑阿姐,还是在威胁阿姐?”张嫣回头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张偃‘人小鬼大’,同时也感叹无论古今,环境果然塑造人,何况是生在这个时代的贵族男孩儿,不但具有这个时代贵公子的吃喝玩乐的特色,对于男女之事也是早熟的很。要不然,张偃这才将满十三岁,阿母已经开始有目地的为他物色身边姬子,并且也不止于只与其她贵妇嘴上讨论张偃婚事,甚至开始陆续走动相看。
“呵呵!”张偃闻言,不好意思的垂首,用手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阿弟哪敢。。。哪敢啊!”
张嫣见他尴尬的样子,只笑不语。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些脚步声,张偃连忙起身,蹑手蹑脚的快步靠近门口,悄然留意外间动静,因是移门,他小心翼翼的从事先就备好的门逢中往外张望,好似做贼一般,张嫣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张偃身上,见他回过头来时一脸疑惑,不由用口形相问:“何人?可认识?”
张偃朝她摆了摆手,然后又做贼心虚般的蹑手蹑脚往她身边返回,低声道: “甚怪啊!阿姐与
我在此望着酒肆门口多时,却是未见有何人往这处雅间上来。可是,为何那阁间内已经有人,而且已经开始送酒与吃食了呢?”
“阿弟之意,适才那些脚步声,是送食的酒肆当垆与送食之人!?”张嫣也开始觉得奇怪了:“那若是之前阁间无人,这些人是从哪儿、又是何时上得二楼雅间的呢?”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掌柜的声音,恭敬且有礼,还带着讨好道:“公子友人前来探访,小的先行禀报,是否相见?”
两人再次目光相碰,眼中均有疑惑,同时张嫣又一次觉得,这一家酒肆实是行事谨慎。
“可报上名姓?”张偃当下提高音量问道。
“是陈家公子!”掌柜于门外回道。
“陈家公子?”张偃喃喃不过一会儿,就记起此人,因为曹那日中伤张嫣所对之人即是陈买,张偃连带着对他本来印象也不怎么好的,可是那一日未央宫接风宴,张偃特意留意了曹与陈买,他见陈买行事低调,不似曹咋咋呼呼,也从不与其他贵公子凑在一起多嘴多舌品评其她贵女,所以张偃也就在心中对他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相当于之前负分,之后正分,一负一正,两相抵消而已。
“可是曲逆候陈平之子?”张嫣小声与张偃确定。
“阿弟觉得,应是他!”张偃小声回答张嫣之后,再次提高音量问道:“哪家陈公子?”
“大行治礼丞,陈买。”一如当初听上去清澈似泉水,略带着笑意、也不乏含着郑重之意的声音响起。
也不论张偃是如何想的,张嫣在心中已经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同时也想起了上次月光下,相对有一会儿的男子,还有就是,陈买的家中老子为他上门提亲求娶她。
这算是什么情况?
偶遇得知?还是故意为之?
若是偶遇,他又如何得知,张家姐弟在此?
若是故意,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无论如何,陈买的胆子倒是不小,皮也挺厚的!
张嫣眉眼中尽带着好笑的神情,而张偃见张嫣没表示反对,也就起身开门让陈买进来。
随着门开,好似一阵清风吹过,门外大步跨进来的男子,一身青色直裙右衽、窄袖长袍,头发梳起,却没有任何配饰与帽冠,整个人显得十分清淡素净。
清朗俊秀的面目,始终含着笑意,进门不过一步,就十分有礼的与张家姐弟行礼。然后依照张偃所说,依礼入塌跪坐。
“此间酒肆花样繁多,佳酿以含桂花香为佳,不知翁主与世子,可有尝试?”温和之声相询,虽是意外之客,却没给人一种唐突的感觉,反而随着他的述说、以及顺着他往阁间外酒肆内望去的眼神,而隐隐感觉有一种期待感。
“那些新鲜玩耍花样虽有些眼馋,却是不便上前,不过,陈公子所说的佳酿。。。”张嫣含笑大方回道,只是在说到佳酿时,门外又有动静。
这次不等跪坐端正的三人起身,掌柜就在恭敬的相询后,直接开门,使人端上了青玉质地似一朵盛开的莲花酒器,而在木质托盘中摆放的则是梅花形酒盏。
一股浓香适宜的桂花香顿时飘至阁内,于各人的鼻尖处若隐若现却久久不散,直到佳酿端至眼前,那撒着花瓣、清澈见底的的酒水,让人感觉十分有美感,也不自禁的给人添加了一种饮用的欲望。
三人随意聊了一会儿,因为也不算相熟悉,话题自然于开始时,离不开谈论现下所在的酒肆,还有长安城最近几年的变化。
对于张嫣对酒肆的赞赏,陈买除了淡笑以对,一直闭口不接。
而对于长安城近几年的变化,以及有哪些趣闻,陈买那清澈低沉的声音娓娓述来,倒也别有一种亲切感。
张偃基本上在心中给他定义为清雅淡泊,是个十分难得的男子。
张嫣已经饮了几杯桂花佳酿,脸色微红的手执着酒盏,随着陈买的目光再次看向门外,第二拨端着果品的人到了。
这些果品,虽然对于张嫣来说不算新鲜,但是在这汉朝来说,还是十分难得的,而且,陈买明显就是事先做了准备,那些果品不但难得,最关键的是切片、切块所塑造出的各种花式形状,以及精雕细刻出的各种动物造型等,色彩不同、林林总总的摆满到了张嫣与张偃面前的桌案。
尤其是张嫣的桌案,琳琅满目的果品,色彩纷呈、配上用精美酒盏呈着的桂花香绕鼻佳酿,直映衬着身穿嫣红荷叶边广袖外裳、墨发长至腰际、花季般灵秀、眼神半透着氤氲,此时已经半依在榻边靠枕的少女,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相得益彰之感,也使张嫣更加显得秀丽、富足与贵气。
抬眸正对上陈买清朗含笑的欣赏目光,张嫣礼貌的回以浅浅一笑,以示感谢!
但是。。。张嫣的心里十分清楚,这是赤果果的讨好!
对于这种。。。男子对女子大胆示好招数之一的讨好方式,她一点儿害羞的感觉也没有,相反只余下浑身上下的别扭与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的心理变化。
被淡淡酒气氲染的张嫣,她自以为有礼规矩的笑容,落在了陈买的眼里,则是随意慵懒中添了几许妩媚。他的心中的那根弦仿佛被眼前女子撩拨了一下,那余音在心中一直萦绕回荡。
眸色加深,陈买渐渐有些嘲讽自己,眼前少女才只有十三岁而已,难道是自己不曾娶妻、久不至欢场碰触女子,落下了什么不良心态!
不过,他向来如此,心中若是不想,定然不会出手,心中若是想要,就断然不会松手。
人生本就匆匆,喜欢就要争取,何必考量如此之多,徒增烦恼而已!
想着,他回以张嫣一笑,仰头再次饮尽杯中酒。
一旁的张偃见陈买看向张嫣的表情,联想起刚才至现在的情景,到底身为男子,再笨也清楚陈买此举与此时表情意味着什么。
毕竟是自家阿姐,张偃平日里的识人、辨人标准当下急速调整,心中开始觉得这陈家公子并没有之前所认为的清雅,今日他的举动明显就是刻意为之,这也未免太会安排了,难道是因为家中阿父并没有爽快答应陈家的求娶,所以就亲自出马,想一举拿下阿姐的芳心!?
张偃顿时脸色有些跨了下来,道:“陈家公子怎么知晓我们在此?”
问得好!问出了张嫣正要问的问题!只是,张嫣设想了他无数的答复,也暗自想道他可能会说谎,若是说谎,她倒是想听听他又如何圆了自己有备而来!?
可是,陈买的答复却是让张嫣姐弟俩都愣神了半响。
“这家酒肆是我在外所营。平日不常露面。”陈买笑着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无所谓的笑道回答:“只是,听闻今晚贵客挺多,掌柜寻了我来,听他的大概描述,我猜着定然是翁主与世子。虽然心绪难平,却想着不便打扰两位清静,倒没想到,直至晚膳时分,翁主与世子都极有兴致未曾离开。遂不由厚着脸皮前来讨好。”
说完,陈平当没看见两人的惊讶,带着些调皮的意味,眨着眼睛道:“可要替我守秘,知晓此事者可是不多。”
陈平的模样,突然让张嫣想到了现代里那句经典广告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那。。。”张偃回过神来之后,第一个就想到了借机解惑,当下问道:“对面阁间贵人已至,可我与阿姐均不曾见他们自楼下前门进入,难道。。。”
“正是!此间酒肆于小巷处还有暗门,专门供给那些不想让人知晓行踪之贵人行走。”陈买见张偃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着回道:“世子不居于长安城,自是不知,若是觉得好奇,待要离开时,可吩咐掌柜引路。”
“若是贵人皆知,那不还是要泄露行踪?”张偃想了想,还是觉得疑惑,既然不想让人知道行踪,可是暗门就算开在小巷里,若是有人非要知道,只需派人守着,那还怎么达到不让人知晓的目地呢!?
“世子所言甚是!”陈买不置可否道:“只是,那小巷内外该如何清理闲杂人等,非我所考虑。”
“噢!原是如此!”张偃想通之后,恍然点着头,然后不满之意顿消,还带着一丝钦佩的神色望向陈买,并与陈买两人碰杯互饮。
而张嫣对于年岁相差近八岁、似友人般的畅饮、并且开始闲谈的的两人,也觉得随意就好。
本来,来此酒肆就是消遣,等至现在要看贵人是谁也是无聊所起的念头。
既然陈买能带来欢快,且他是此酒肆的主人,一会儿问他便知,何必拘于一时谨慎似间谍般的、时刻关注外间动静呢!?
却不知,张嫣全身心放松的同时,隔间刘盈与曹所挤的包间,正被低气压围绕。
亮膛烛光印衬下,就两个男子安静相对而坐,没有一丝交谈的话语,唯有呼吸声,一声声的传入曹的竖起的耳朵。
“陛下!”轻声、试探、小心翼翼的轻唤。
沉默以对!
没有搭理!
于是闭嘴,继续发愁!
时不时的,曹都要往刘盈那儿瞅瞅。
对于刘盈端坐至那儿的模样,曹似是有所感悟、又似是懵懂不解,但是他却十分确定,此刻安静仿若云淡风清的陛下,已经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气,莫说曹想不太真切,连刘盈自己也不是完全搞得清楚。
总之,他就是胸中堵着口莫名的郁气,不能发作,也好似。。。没理由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