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年

过雨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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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他的高兴还来不及显露出来,她却又说:“你若安不好,周正泽,我就把你当鞭炮点了!”

    周公子输给一个手机,自然恼羞成怒:

    “徐起霏,一个手机而已,你至于吗?”

    她脸色认真:

    “至于。”

    他忍不住搬出陈年旧事:

    “你以前不也直接把我手机扔马桶里冲过吗?”

    那是她最不愿提的一段过去,她一直理智地任它淡去,不说、不想、不执着,相忘或是再遇都能拿出冷静优雅,可是他不放过她,竟然还这样吃了亏似的提起来,她脑中涌起一阵热浪,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是,我是扔过你手机,可是周正泽,那个时候我是你未婚妻,你却当着我的面和她甜言蜜语,我没把手机直接砸到你脑门上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你现在还有脸——”

    除夕的夜,爆竹声此起彼落,又有鞭炮炸在不远的地方打断她的话,她清醒一些,陡然觉得自己再说这些真是发了疯,不由强自压下了那口气:

    “算了,我是扔过你手机,那我不要你赔了,现在我们两清,这样总可以了?”

    她要冷淡处理,他却闲闲一句又挑起事端:

    “怎么可能两清,你是故意扔的,我是无意扔的,怎么能混为一谈?”

    “这么说倒还是我欠你的了?”她本来已经转身,却仍忍不住回头,“周正泽,两年没见,你的脸皮厚度倒是与日俱增,明说你到底想怎样?”

    自重见以来她一直叫他“正泽”,那样亲密的疏离,荒凉得让人心悸,而这几次的“周正泽”连名带姓叫得咬牙切齿,听来却踏实舒坦得多,他咳嗽一声,一本正经:

    “也没什么,你既然知道欠,还给我也就行了。”

    她气到笑出几声来,看几眼他那要笑不笑的样子,恨声道:

    “周正泽,你是故意找茬来的吧!”

    “吵什么吵,是谁大过年的站在我家窗户底下闹,还让不让人看春晚了?”他还没答话,一把大嗓门却从一楼的窗户里面吼出来,直吓了两人一跳,她这才惊觉吵到一楼的陈婆婆老两口了,那最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她刚要道歉,居然周正泽先开了口:

    “陈婆婆,对不起,下来捡东西呢。”

    她诧异看他,他轻描淡写笑笑:

    “下午碰到,阿姨介绍过。”

    她依稀记得他下午来了之后就再没出过门,可是哪里有功夫去深想,只压低了声音息事宁人:

    “我不想和你争这些弱智问题,我可以还你一部手机,但你拿到之后立刻走,从今往后再不出现在我面前,如何?”

    他居然爽快点一点头:

    “好,不过我等不了太久的,明天之内就要。”

    她倒没想到会这样容易,只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还想看你多久吗?”

    再回去,徐妈妈正笑吟吟等着他们,几个易冷的菜又都端进去热过了,周正泽不住口地赞徐妈妈手艺好,徐小姐和他同桌哪里有胃口,早早便搁了筷子,一顿年夜饭吃完她帮妈妈收拾碗筷进去,终于有和她独处的机会,她不禁埋怨妈妈擅作主张,徐妈妈低声说道:

    “起霏,你还埋怨我,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瞒着我,以前和丁磊的事不说,和正泽闹成这样也不说,甚至两年前跑到巴黎那么远的地方也没和我说一个字,后来瞒不住了还不告诉我原因,我一提正泽就要挂电话,只叫我不能说你在哪里,你是我女儿,你那么说我肯定帮你瞒着,可是他……唉,我看他也挺不容易,我瞒了他那么多次,这次实在不忍心——”

    “妈,我和他早没关系了,他随便在电话里说两句你就不忍心,甚至让他堂而皇之住到咱们家里来,人家看到了会怎么想?”

    徐妈妈叹一口气,轻声说道:

    “起霏,你们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两个都快要结婚的人,还有什么误会不能当面说的,你就当是看妈妈的面子,好好和他说说吧。”

    她爸爸过世得早,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极好,她真搞不懂妈妈怎么会这样偏帮周正泽,然而也不忍心拂她的面子,况且反正也说了他明天走,因此立刻敷衍了两句:

    “好好好,我会和他好好谈的,这样总行了吧。”

    洗了碗照例是围在客厅里看春晚,春晚也照样是舞台炫目节目一般,徐小姐笑点高,并没觉得那几个小品有多搞笑,倒是徐妈妈笑得前仰后合的,周正泽也在笑,和徐妈妈讨论得很热烈,她记忆中他从来不是这样一个主动热切的人,先说他绝少会花时间正经八百坐在那里看电视,即使有那么一两次她死乞白赖地拉着他坐了,他似乎也只会和她讨论哪种节目的投资报酬率更高,哪会看得如此投入。她冷睇他几眼,他察觉了,眼风往她这边扫一扫,隐隐藏着一丝坏笑,简直是多年前刚刚认识的那个样子,她看一眼也觉得脑门疼,索性只盯着电视目不斜视。

    徐妈妈一向睡得早,今天团圆日子已经多坐了一会儿,可过了十点再捱不住,自己便先去睡了,进房间前还悄悄给女儿递一个眼色,徐小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徐妈妈一走,客厅里的气氛便更见尴尬了,她专心看电视,他冲一杯桔汁递到她面前,她眼睛动也不动:

    “不想喝。”

    他笑: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桔汁的吗。”

    她哼一声:

    “人总会变的。”

    “也是,人总会变,”他的手上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本相册,翻开一页向她笑,“你看你原来笑起来多可爱,现在总板着脸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当然是她家的相册,里面贴着她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她眉毛刹那间竖了起来:

    “你怎么随便拿别人家里的东西?!”

    他倒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怎么是随便拿,阿姨给我看的。”他自顾自翻得认真,“起霏,真的,你上学那阵比现在漂亮多了。”

    她劈手就去夺,他往后一缩,却有一张照片掉了出来,他捡起来看一眼,突然愣在那里,轻声道:

    “我不知道还有这张照片。”

    那竟然是一张他们的合照,她轻轻咬一咬牙,他当然不知道,他从来讨厌拍照,那时他们高调在一起的新闻甚嚣尘上,妈妈打电话来问,她和妈妈坦白了他们的恋情,妈妈想要看看他,那天他们一起买东西,他正和老板说话,她牵着他便偷拍了这一张,照片中的他浑然不觉,她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如花,照片随后洗出来寄给了妈妈,她早忘了这一件小事,却不想妈妈一直珍藏,还引出了现在这一刻的尴尬。

    他大概真是心情复杂,以至于她轻轻一抽也将照片夺了过去,她动作很快,刷刷两下已经将保存了两年的照片撕作了碎片,她挑起眉毛笑一笑:

    “我妈总喜欢留着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他看看碎片又看看她,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她无心辨识,只冷冷强调:

    “你答应过的,我赔你手机你明天走人,不要出尔反尔。”

    他的情绪似乎还没有调整过来,只望着她说出两个字:

    “不会。”

    她不想再纠缠,拿过相册,和他皮笑肉不笑:

    “我困了先去睡,你自便吧。”

    次日是初一,小县城的习俗,初一上午各个单位学校个体联合会都要出一个节目游街,有舞龙耍狮的,有踩高跷打腰鼓的,也有扮作神话人物或是装饰了花车巡游的,浩浩荡荡一行人各显神通,所到之处人群夹道挤得水泄不通,中间再兼了不少卖吃食和小孩子玩意儿的,当真热闹非凡,是很多大城市都不曾有的浓郁年味儿。

    这天上午家家户户都要去看游街的,似乎不下饺子似的在人群中煮一煮便算不得过年,因此所有的店铺都是不开门的,好容易等到下午,徐小姐在街上转一圈儿,移动联通电信都是不开门的,两个手机专营店也休假,周公子的笑已经隐在了眉毛尖里,然而她到底是本地人,转身又折进超市,小县城的超市虽然不大,但她清楚记得手机肯定是有卖的,结果到地方一问,一个营业员笑哈哈说道:

    “这里的手机卖不过外面的店,一年前就改成卖菜的了。”

    她胸口闷气,然而却不服输,又凭着记忆找了几家店,要么休假,要么改行,要么干脆已经关门大吉了,她转来转去转到天黑居然真没买到一个手机,他已经明目张胆笑出来:

    “如何,老天都帮我。”

    她气极:

    “不是说今天之内吗,十二点之前买到都作数吧,这里买不到,我不会打车去其他地方买吗?”

    她真去拦车,他立刻拉住她:

    “你非要和我较劲吗?”

    她执意招车,只说一句话:

    “你要说到做到。”

    他只将她的半边身体都死死扣在怀里,咬牙切齿说道:

    “徐起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做得到!”他顿一顿,声音却又软下来,“原来昨天我才知道,真的很难忍下去,所以才会做和你一样的傻事,你是故意,我怎么可能不是故意,就算你现在摆一家手机超市到我面前来,我也不可能再让你走掉了。”

    他倒真敢承认了,她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笑得冷然嘲讽:

    “你是来开玩笑的吗,周正泽,依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担不起你这句‘故意’,就算是曾经,恐怕你也不会故意吧。”

    “那你认为曾经我会怎样?”

    “曾经?”她嗤鼻,“曾经只是一个笑话。”

    “曾经我是误会你,也有很多事没处理好让你很难受,”他终于有这样一个机会对她说出来,他说得缓慢,仿佛每一个字还都带着当时也未对谁说过的迟疑和彷徨,“我应该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应该好好和你谈,不让你事事都要一个人,可是……我以为你伤害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和她的冲突,那是第一次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是办得很好吗,你说推迟婚礼——”

    “是,我说推迟婚礼,”他音量陡升,打断她的话,“可是只是推迟而已,那个时候她刚刚失去爱人孩子,我只是不想我们的婚礼刺激到她。”

    “你只考虑她,从来没有考虑到我!”她早学着淡漠和忘却,可是他非要撕开那个伤疤,非要逼她记起,非要逼她来吵这迟来的一架,她的声音尖利盖过了他,“周正泽,你喜欢她,跟我说分手就是了,何必拖泥带水地折磨,你把你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那一套拿出来,何必弄得我那么狼狈?”

    “你走得那么潇洒,狼狈的那个人是我。”

    “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怎么可能狼狈?”

    “有情人终成眷属?徐起霏,你才是我承诺过婚姻的那个人。”

    “原来你还记得,可是那又如何,婚姻不等于爱情,而你承诺过的婚姻,还是败给了你梦寐以求的爱情。”

    “是败给了我自以为是的判断和回避,”他纠正她,眼睛抬起来,眼中的光辉陡然似灼灼燃烧的花火,“徐起霏,我不会承诺没有爱情的婚姻。”

    她居然一时词穷,有人在放烟花,寂静那一刻只有一天的烟火绮丽璀璨,在漫天五光十色的烟火下说着爱情,似乎从来是情人们最爱的调调,可是他们都忘记了,烟花美丽却不长久,刹那光华后留下的只是一片清冷夜空。

    她眼眸闪动,终于又笑起来:

    “两年了,我们居然还在这里讨论爱情和婚姻,真是可笑,你说爱情,什么叫爱情,无论对错好坏总能毫无理由地相信,这应该才叫爱情吧,周正泽,我不知道你一再纠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你觉得亏欠,那就不必要了,我不稀罕;如果你还有其它什么目的,也请你就此打住,我的确不想再和你们折腾了;如果真是你所谓的什么爱情,”她眼梢往他身上一拂,嘴边的笑陡然嘲讽,“你那样的爱情也我不想要,况且,死缠烂打这一招最烦。”

    他极少给人这样下不来台,似乎从来只有一个她,当然,他也极少这样厚脸皮地对谁死缠烂打过,也似乎只有一个她。他没想到她会说烦。两年了,有些事他一定要做,有些话也一定要说,他并没有丰富追女人的经验,吃饭看电影那些老一套肯定用不到他们身上来了,于是只剩一招从她那里学来的死缠烂打,她对丁磊用过,对他也用过,他误会她那时候,他们闹到不欢而散,可是她还是厚着脸皮到他办公室蹭吃蹭喝,制造无数的偶然无数的机会,他明明那样气她,甚至可以做到冷静克制漠然面对,但是坦白说来,却也从来没觉得烦过。

    自她走后,他好像在碎片般的梦境中和她这样吵过无数次,像最初那时,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她装不出人前那副妩媚优雅的样子,牙尖嘴利刻薄狠毒的本性展露无余,他明明生气,可是好多次却笑醒过来,如今终于有这样一刻,她没在他面前做出漠然平静的样子来,依旧牙尖,依旧刻薄,可是这些刻薄直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却仿佛又让他坠入了那些需要酒精麻痹才能入眠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