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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始为学,六岁读诸子,八岁通辞赋,十二岁名扬天下,自问寒暑十余载,手不释卷,五经之义,史传辞赋,朝学而夕温,勤学而不敢一日倦怠,随阿舅习练骑射,游历边关,阿兄以为何如?”
郑纬娓娓而道,平缓,低沉,然而一字一句,却是无比清楚,有力地刺激着郑经的太阳穴。
尤其最后一句话,郑纬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郑经。
只是却不待郑经回应,好似也不需要郑经回应一般,移开眼,声音絮絮,又带着几分嘶哑,“阿奴自记事以来,三更灯火眠,五更鸡鸣起,可不是为了像阿耶一样做名士闲人,也不是像十八从叔这样著书立说,更不是像五叔公那样做个田舍翁。”
说到这,微微顿了顿,“二叔公位列三公,外祖父权掌中枢,阿舅,一为一郡之长,一为九卿之一,至于郑氏所结姻亲,莫非清望,阿奴又为何不能?”
“天下事态未明,怀揣声望才学,大丈夫何愁无立足之地,无出头之时,而今北地四分,南方一统,当日既已结怨于鲜卑贵族,时至今日,阿奴亦不悔,但亦不愿从此自绝仕途,一生困于荥阳,况且,汉之正统衣冠,存于江左,南边大楚朝廷方是正朔所在,凭籍荥阳郑氏的名望和姻亲故旧,若去建康,假以时日,阿奴未尝不能立稳足根,凭胸中才学扬名立万,得偿所愿。”
直到郑纬把最后一个字说完,郑经的表情已经完全呆滞了,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他一直知晓,外祖父和阿舅躬亲教导阿奴,也一直知道,阿奴十二岁名誉天下,离不开真才实学,更能了解,身为男儿,志存四方,希望能建一番功业,青史留名。
只是不曾料到,阿奴的胸中之志,功名之心,不比他少半分。
他以为他很了解阿奴,却原来不过是皮毛。
阿奴自小聪慧,不会走路时,便已会握笔。
许久,郑经才恍过神来,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阿奴,一房之内,自来嫡长子和幼子守家,于父母长辈膝下椒水承欢,所以我才想着你留在家里也好。”
郑纬摇头,“阿稚既为嫡长子,又为幼子,两样都占全。”
郑经轻叹道:“阿稚到底年幼。”
只听郑纬低着头,沉吟半晌,“阿兄,如就此放弃,恕弟实不能舍,亦不甘。”
“让我好好想想,你先好好养伤,这事上,我会和伯父商议,但是娶阮七娘的事上,无论是阿耶和伯父,都不愿毁了两家几代情谊,你好自为之。”
郑纬忙地应声,“阿奴听阿兄的就是了。”
“你听阿兄的?”郑经不敢太过相信地看了郑纬一眼,却是起了身,“好好养伤。”
他坐在这儿,郑纬也是无法安心歇息,便先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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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瀚和阮遥是天黑时分,方回来的,只是两人都已喝得人事不醒,听说能回来,还是仆从抬着上了马车。
不知喝了多少酒,两人直到第三日中午才醒过来。
一前一后,迷糊地睁开眼,阮遥从榻上起身,先意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到你家里来了,我们不是在三皇山的茅草屋里喝酒?”
郑瀚却又阖上眼,根本不费精神去想,大喊了声老苍头。
苍叟守在外面,早就听到动静,就是怕两人醒来,找不到对方发火,故而,才没把阮郎君安排去客院,这会子,听到自家郎君的唤喊,苍叟忙地高声应唯,也不带僮仆,先自己推门进去。
入眼,便是两位郎君一坐一躺,皆坦胸露腹,巾帻凌乱,面容憔悴。
“怎么回事?”郑瀚只问了这话,依旧未动,
苍叟忙躬身回道:“前两日,家里出了点事,大郎派人去三皇山请了两位郎君回府一趟,当日,二位郎君正在喝酒,说让送信的人稍等,后来,老奴见两位郎君都喝醉了,便用马车,把两位郎君送回来了。”
“你这老家伙,倒是越来越放肆了。”阮遥轻哼一声,“别啰嗦这么多,先让僮仆准备水来,我要洗沐。”
“早已在隔间准备好了,老奴让僮仆领着阮家郎君过去就好了。”
阮遥瞧了苍叟一眼,下了榻。
离开后,郑瀚微微起身,拿了隐囊放在身后,又重新靠躺下,眼睛却是睁开了,“说吧,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这回苍叟虽自作主张,但郑瀚了解,苍叟从来不是自作主张的人。
苍叟见了,遂上前把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都一一说的。
郑瀚听着直摇头,“七娘可是已无碍?”
“七娘已无碍,只是再不愿意提前事,急着要回去,卫娘子也要走,不过,让主母给留住了。”
“我和子远醒来的事,暂时别对外说,先让我们俩弄明白再说吧。”郑瀚嘱咐完,又问道:“那阿奴呢?”
“五郎躺在床榻,暂时还下不了榻。”
郑瀚听了,心里却是急了,轻哼一声,“阿大倒是狠,他小时候,我和他伯父,也不曾这样打过他。”
他是从来不愿动手打孩子的。
这话,苍叟不敢吱声,心里却免不得嘀咕,大郎君和二郎君是从未这样打过大郎,主要是大郎君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养在膝下的侄子,疼爱有加,哪里舍得,而二郎君根本就不怎么管教孩子,但是从前的老郎主,教训起长孙来,可一点都不手软,他犹记得,有一回,素九寒天,郑经穿着单衣,挨了板子后,跪在祠堂里抄写家谱。
后来,还是大郎君夫妇和二郎君夫妇齐齐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才把郑经给放出来。
只是郑瀚琢在自个儿心里磨着,能让郑经下这么狠的手打郑经,想必不单单只一件事,遂又问道:“问过没有,阿兄什么时候能回?”
“还要过两日,听说京口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