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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阿岳的烦恼】
穿过黑漆漆的院子,中年大姐打开了房子的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屋内灯光亮起,童希贝打量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的客厅,白色墙壁,深色地板,摆放着古典风味的木质家具。房子装修得古朴雅致,能体现出居住者是有一定年纪、阅历的人,屋子里摆着的装饰品都是中式风味的,连着落地台灯的灯座都是一把琵琶的形状。屋里点缀着许多植物,沙发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幅水墨画,是梅花,边上题着一首诗,童希贝还没看清,就被阿岳拉着手往楼梯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说:“希贝,你先跟我上楼。”
在自己家里,他的行动不再拘谨,走得也快了一些,只是右手仍是在前方探着路。阿岳摸到楼梯扶手,就带着童希贝上了楼,童希贝不敢多问,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走到三楼,阿岳打开一间房门,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还有点事,房里有水和点心,你自己拿,等一下我上来找你。”
童希贝知道阿岳家里人有事要谈,自己在场肯定不方便,应了一声就要进屋,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突然伸手拉住了阿岳的手臂,有点忐忑:“阿岳,这是谁的房间呀?”
阿岳笑起来:“是我的房间,你随便坐,觉得累的话睡一会儿也行。”
童希贝松了一口气,看着阿岳慢慢地走下楼梯,她进了房间,关门开灯,突觉眼前一亮。
阿岳的房间面积很大,起码有三十方,带着洗手间和阳台,房间风格和整幢房子完全不一样,色调很冷,家具很少,而且都是奇形怪状的,阳台的落地移门边摆着一组橙黄色的沙发,鲜艳的颜色搭配在房间里,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给整个冷冰冰的房子增添了些许暖意。
阿岳的房间里几乎没有装饰品,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画,童希贝看着那几样创意家具,觉得那都是自己在概念家居展上才见得到的东西,像自己这样的小老百姓无论如何都不会搬回家,童希贝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用到这些怪怪的家具。
阿岳这个人果然深藏不露,艺术家就是艺术家呀,童希贝在心里啧啧感叹,见到这样的房子,见到他的家人,又见到他未来世界般的房间,她越发觉得阿岳身上有许多谜。
她果然还是不了解他。
童希贝放下包,打开空调,在房间里晃悠了一圈后,找了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沙发并不软,靠背的造型却极符合人体工程学原理,童希贝累坏了,这时候一坐就觉得舒服无比,那沙发还能转,她脚一踮地,沙发就灵活地转了起来,她伸着两条腿,觉得很有趣。
玩了一会儿,童希贝看看表,已是晚上11点半,阿岳他们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先回宾馆呢?但是阿岳说还要来找她。算了,反正宾馆就在边上,童希贝靠着沙发背,想着先眯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岳回到房里的时候,房间里一片寂静,他叫了两声:“希贝,希贝。”没人回应。
阿岳仔细地听,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他循着声音走到沙发边,手掌触到了童希贝的发,他的手渐渐往下,就抚上了她的脸颊,阿岳心里叹气,知道她睡着了。
他俯下/身子叫她:“希贝,希贝。”
童希贝终于悠悠地醒过来,看到面前阿岳的脸,她觉得很安心:“你回来啦?”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懒洋洋的语气,阿岳竟有一些失神,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说:“困了吧,已经很晚了,我带你去客房休息。”
童希贝一愣,她想,她等了他那么久,他却只是叫她去睡觉,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又一想,不对啊,这次过来,其实是她有话要对他说,她看时间,居然快到凌晨1点了,抬头看阿岳略显憔悴的脸色,童希贝知道这时候的确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她只得说:“不用去客房了,我的行李都在宾馆里,就是你们小区旁那家汉庭,我去那儿睡。”
阿岳皱眉:“那么晚了,不要过去了。”
“没事儿,就一点点路。”
“不行,这里很偏僻,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真没事儿啊。”童希贝眼珠一转,笑道,“要么你送我过去。”
阿岳怔了怔,微微一笑:“那我怎么回来?”
童希贝就等着他这句话,厚着脸皮拉住他的手摇晃,说:“我再送你回来咯,或者……就不要回来了。”
听着她撒娇般的语气,阿岳有些哭笑不得:“希贝,不要闹了,我累了,今天你先去客房休息,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童希贝知道这玩笑开不下去了,也知道阿岳不会放她一个人去宾馆,只得乖乖地跟着他去了客房。
客房就在阿岳房间隔壁,童希贝发现已经有一套洗漱用品放在了桌上,甚至还有一套未拆封的女式睡衣,连内裤都有。阿岳没再说什么,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叮嘱了童希贝几句就离开了。
童希贝很失落,觉得自己辛苦一天的所得几乎是零,她也不多想,打开空调洗了个澡,抱着被子就去见了周公。
阿岳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洗手间,摘下墨镜,褪去衣裤,他站在盥洗台前洗净双手,抬起头来。
他自然看不到镜中的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发了一会儿呆,他开始做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摘除义眼片。
阿岳摸过自己的眼睛,不戴义眼片时,他的右眼眼眶摸上去和左眼很不同,眼皮松弛,眼窝微微凹陷,他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很怪异,对于容貌,他并不在乎,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眼睛而吓到别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比如他的母亲。
阿岳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他不想再让父母伤心,于是就决定,除去睡觉时,他一定要佩戴义眼片,并且戴上墨镜,因为这样的自己,看上去会更像个正常人,不会勾起他们的伤心事。
现在的他,能为他们做的事已经少之又少,这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慢慢地做完一切,最后,他抬起头,给两只眼睛滴了几滴眼药水,眨了眨眼后,摸索着进了浴室。
洗完澡,阿岳躺到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想了许多事,许多人,四年多了,那些人的声音还是很熟悉,可是他们的容貌已经渐渐模糊,似乎躲进了他脑中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世界上那些最平凡普通的事物,都只成为了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似乎垂手可触,实际却远在天边。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样东西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雾,令他仔细想,才能想起一个大概。
还有颜色,那么那么多的颜色,现在也都变得支离破碎,他曾经对色彩最是敏感,但是现在的自己,眼前却只剩下了一种颜色——无边无际的黑暗。
连一丝光,都无法再感知。
阿岳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他想起那个女人,此刻正睡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回家时,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很吃惊,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在楼下和亲戚谈话时,他也会偶尔走神,猜想着童希贝来的原因。
直到她拉着他的手,带着些娇憨的口气说:我再送你回来咯,或者,就不要回来了。
他才意识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阿岳又想到了姑姑岳吉文对母亲说的话:“弟妹,你要快些做决定,哲文的病拖不得了,我是建议他做手术的,虽然医生说成功率不高,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医生都说了,不做手术,他只能存活2个月,做手术的话,起码还有一线希望呀。”
章黎没有答话,阿岳坐在母亲身边,接了口:“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毕竟手术失败了的话,我爸就没了。”
岳吉文有些不满:“我不知道你们还要考虑什么,小亮,你爸会生这个病,你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你当初不听你爸的话,他会病得那么重吗?现在……”
“不要说了!”章黎低喝一声,紧紧地抓住了儿子的手,身体颤抖,“不关小亮的事,现在我们谈的是哲文该怎么治疗,以前的事,都不许再说了!”
“咳,你们呀……”
岳吉文还要开口,她的儿子王宸峰立刻按住了她的手:“妈,别说了。”
他抬头看了眼阿岳,阿岳的面色并没有起什么变化,只是伸手搂住了母亲的肩。
岳吉文瞪了章黎一眼,闷闷地不再开口。
她的丈夫老王瞧着形势不对,立刻说:“其实弟妹和小亮再考虑一下也是没有错的,只是,现在还有其他的问题,哲文的画廊规模虽然不大,却也被我们宸峰经营得有声有色,上次听弟妹说要卖掉画廊,我觉得这个事情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毕竟宸峰在画廊里投入了许多心血,画廊有今天的成绩,他也是功不可没的呀,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大一笔钱接手画廊,大家都是亲戚嘛,谈钱也挺伤感情的。我知道画廊本来应该是小亮接手的,但是小亮的情况……经营画廊确实是不太方便,而且小亮也一直志不在此,所以我想,弟妹啊,不如画廊就由宸峰继续经营下去,每年,我们给小亮一笔钱就是了。”
一番话说完,阿岳感觉到母亲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心里自然知道姑父的意思。
父亲岳哲文已经60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他名下的黎明画廊都是由表哥王宸峰在打理,两个月前,岳哲文突然病倒,病情还极速恶化,家里乱成一团,除去姑姑,小叔叔岳仕文一家也在觊觎着岳哲文的部分资产,坐在一边的年轻男人就是小叔叔的独子岳池,他在岳哲文的裱画工作室工作。
他们都是一样的口径,岳哲文的独生儿子岳明亮双目失明,什么都做不了,与其把岳哲文辛苦经营的事业转手他人,不如由他们接手,每年给阿岳和章黎一笔钱,也能保证阿岳生活无忧。
在他们眼里,如今的阿岳,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章黎自然不肯答应,她咬紧牙关,只说岳哲文的心血要么卖掉,要么就要传给阿岳。
所有人都不置可否,章黎自己也说得没底气,她也不舍得岳哲文辛苦几十年经营起来的裱画工作室和画廊转卖他人,可是她知道,如果真的将这些事业交到亲戚们的手里,未来是不敢保证的。
尤其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残疾了,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如果亲戚们以后耍赖翻脸,不给他钱,那阿岳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啊!等她去世以后,他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守着这样一幢房子,过完余生?
阿岳知道母亲的顾虑,但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说:“姑父,现在真的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爸爸的病还有希望,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也在医院待了一晚上,都辛苦了,我觉得大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妈妈先考虑下我爸手术的事,改天再聊。”
岳吉文不满意:“今天小池也在,我觉得大家聊一下不是正好么,我们还不累。”
阿岳面色一凛,沉声说:“可是我妈妈累了,她在医院陪了爸爸一整天,要休息了。”
王宸峰见阿岳面色变了,立刻劝自己母亲:“妈,小亮说得对,咱们先回去吧,改天等小舅舅在了,大家一起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几个人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告辞出门。
岳池和阿岳的关系还不错,他拍拍阿岳的肩,说:“你好好照顾大婶娘。”
“嗯,开车小心。”
阿岳送走客人,走回客厅,只听见章黎在那里低声啜泣,他坐到母亲身边,把她搂到自己怀里,说:“妈,别担心,有我在呢,爸不会有事的。”
不说还好,一说,章黎的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了。
阿岳轻叹一口气,紧了紧手臂,心里又做起了计划。
转回思绪,阿岳又在床上翻了个身,父亲的病很让人担心,家里的事也挺棘手,母亲这段时间身体状况和精神越来越不好,他有些苦恼,这些事都还没解决,现在,又加上一个从天而降的童希贝。
阿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摸到床头柜抽屉里的烟盒打火机,默默地抽起烟来。
作者有话要说:呃……会不会稍微有点复杂,其实这只是小插曲,不是主旋律,小小地宅斗一把,哈哈~~很快就结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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