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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周培在院子里找到正倚着老槐树吸烟的周颂玉,他只比周颂玉小四岁,除却辈分,他依然觉得他与这位长他四岁的小叔叔之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他学不来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尽管他向来自诩早已长大成熟。这样的男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为之折服,着迷。他隐隐觉得周颂玉口中那个打算过年带回家的媳妇儿会是党旗,而且这个想法强烈到不容忽视。
“来一根?”周颂玉递过手中的烟盒,周培从中抽出一根,点燃。
两人相对而立,各自沉默地吐纳着烟圈,心思难明。风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乌云布满天空,一场雷雨即将到来。
周培思索片刻,决定先发制人:“小叔,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遇见过真正让你动心的女孩儿?”
周颂玉盯着他,长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不知是在揣摩他问题的用意还是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周培有些不安地用脚尖蹭了蹭地面,他既期待着又担心着。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周颂玉仍没有回答,周培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这一刻,他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为什么明明提出问题的是他,而后经受考验的也是他?这场心理战,他输了。
就在他想开口说“算了,换个话题吧”的时候,周颂玉却忽然扬起嘴角,对着他说:“动心就是动心,你说的真正动心,是指爱吧?如果我说有,你是不是又想问是谁,或者更直接一点儿,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一个?”
周培被说中心事,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周颂玉彷佛没看见他的窘迫,走到院内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并撇头示意他过来一起坐。
暗自深吸一口气,周培抬脚跟了过去,坐下后仰头闭眼整理了一下脑中凌乱的思路,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我比党旗高两届,我是在毕业的时候才认识她的。她的确很漂亮,但比她更漂亮的我也见过不少,过去虽然也交往过不少女孩儿,但从来没有一次像遇见她这样,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追了很久,追到我底气全无,差点儿就要放弃的时候,她才答应做我女朋友。可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她就去美国做交换生了,就是你的母校,沃顿。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心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她去交换的事压根儿就没和我提过,临走了才通知我,这算什么?我觉得我就像个白痴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可就算这样,我也舍不得跟她分手。”周培有些自嘲地说。
“于是我和她冷战,在她去美国的半年里我故意没有联系她,她倒是主动找过我两次,我没有理她,后来她也就不再找我了。半年过去,我特意偷偷打听了她回国时间,等她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我去机场接她,捧了一大束玫瑰,就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她一见到我,惊是惊了,却没有喜,她说,你怎么会来,我以为我们分手了。当时我真气得想把花扔她脸上转头走人,不过她很快又从我手里拿走花,笑着对问我花是不是送给她的,她很喜欢。我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后来想想都后悔,为什么要和她闹别扭,我自以为很了不得地跟她冷战了半年,自己数着日子煎熬着,人家却以为我们早已分道扬镳,日子过得照样舒心惬意,太可气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她回来后,我决定要好好和她在一起,她也认识到当初自己的错误,向我道歉。和好如初后,我们过了一段甜蜜又难忘的日子,一起去了好多地方,那是我活到现在,感到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光。好景不长,大四下半年她开始忙实习、找工作、论文答辩,我们甚至一周都见不上一次面,我们总是吵架,吵完又和好,反反复复,最后一次吵架,她却冷静地要和我分手,我正在气头儿上,便和她分了。我以为这次吵架不过是和往常一样,没想到她是真的铁了心要跟我分。后来我又不停地换女朋友,比遇见她之前更变本加厉,开始是想刺激她来着,时间久了,她无动于衷,我也习惯了,可笑的是我们居然还做回了朋友,慢慢就成了现在这样。”说到最后,周培变得沮丧起来。
周颂玉耐心地听完周培絮絮叨叨说着他们的过去,烟头已燃尽,将烟屁股扔在脚底碾了碾,“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周培只说:“尽管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连一年都不到,尽管我现在是个混蛋,可我还是爱她,如果这辈子不能和她结婚,那我宁愿终生不娶。”
“你在威胁我?”周颂玉慢悠悠地站起身,“你好像忘了,我不是大嫂。”
周培跟着激动地站起来,“这么说你承认了?你也爱上她了是吗?”
风更加急了,闪电的银光瞬间照亮整个天际,随之而来的便是隆隆的雷声。周颂玉掸了掸袖口沾落的烟灰,转身准备进屋。
“小叔,我没有威胁你,我也不可能威胁得了你。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很爱她。难道你都不介意――”
周颂玉停下脚步,背对着身后的周培,暗沉的声线在天地混声一片中仍旧清晰入耳,他厉声打断:“赌气不是爱,在你成为混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没有资格说爱她。我的确很介意,不过这跟你无关。”
周培愣在原地,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天真地以为一句爱她,一句非她不娶,就会让这个比他强大百倍的男人望而却步,以为他至少会念及叔侄之情拱手相让。他的话让他明白了,他对她,志在必得。
就在周颂玉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大门口的一刹那,周培冲着他的身后,心有不甘地大声说:“我承认我是个混蛋,可你别忘了,你也不比我高尚到哪儿去!这些年,你干过的那些事儿可比我混蛋多了!”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到最后她会选择哪个混蛋――”周颂玉丢下这么一句,随即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屋里走去。
自石头交易完毕已过去一个礼拜,周颂玉那边仍旧没什么动静,皇帝不急太监急,对这块重达几百公斤翡翠毛料密切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谁都想知道这块巨石切开后究竟是赌涨还是解垮,这种感觉就像是浑身被几百条小虫子啃噬着,痒得让人躁动。
党旗的心也被这块硕大的石头牵动了,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赌石了,自从七岁发生那样的事之后――
七岁之前,党国富每年都会带她去几次云南,在腾冲和瑞丽这两座小城之间来回奔走,穿梭于各式各样的石头中间。党国富说她天生与玉石有缘,这样的缘分所代表的第六感在赌石行业中是相当难能可贵的,所以她是老天爷赐给他最大的宝贝。
那时她还小,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渐渐模糊,只记得党国富抱着她每每站在刺耳的切割机前眼神中的殷切期盼和渐露的喜悦,而后他会不停地左右亲她的脸颊。幼小的她不知道那样的喜悦背后所代表的财富,只因爸爸笑,所以她也会傻傻地跟着笑。
她家渐渐从矮小的三间平房搬到新盖的居民楼,然后又从居民楼里搬出来,住进带小院的二层小洋楼,小洋楼住了没两年又换成了欧式高档住宅小区的大别墅。
党国富的玉石生意越做越大,眼红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在七岁那年,她被绑架了,解救回来之后,党国富就卖掉了新搬进的大别墅,转让了所有手中的玉石店铺,带着她们母女俩仓皇逃离般地离开了她自小成长的地方,辗转了许多城市,最后来到江南,定居在那座园林式的古城――苏州。
再后来,党国富将手中变卖来的钱买了套两居室,存了一小部分进银行作为不动产,余下的便投资办了个机械加工厂,一板一眼地干起了实业,再也没碰过玉石。
这几年党国富迷上了黄货,手里屯了不少金子,金砖、金条、金链子,他说他就爱这种金光闪闪。可十几年过去了,党旗再也没见过他眼中露出像看到翡翠毛料中擦出绿时的那种狂喜。
玉石,尤其是翡翠,成了他们家唯二的禁忌。
周培口中那些党国富曾告诉他的话,她想,那天若不是他因高兴喝多了而放下心中所有的防备,是决计不会说出那些深埋多年的事来的,如果酒醒了还能想起自己说过的这番话,肯定得急得跳墙。党旗忍不住摇头,他们家老党就是这么的可爱而暴躁。
党旗再回想那天面对那块巨石的情形,似乎只有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不停鼓动着耳膜和片刻的意识空白,她也不知道“喜欢”二字是怎么从她嘴里蹦出来的,难道这就是党国富所说的和玉有缘?磁场的相互吸引和碰撞而产生的共鸣?太匪夷所思了。
现在,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必须承认,她对那块石头开出来的结果充满了强烈的好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希望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
手机铃声乍起,她甩甩头,是家里打来的。刚念叨着党国富,这么快就来电话了,算心灵感应吗?
“旗旗,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爸让我打电话问问你,回不回家过?”妈妈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隐隐还能听见党国富在边上责怪的声音,大概是怪妈妈当下就把他卖了,恼羞成怒了。
党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妈妈,替我转告国富同志,明天我还得上班,最近假请得有点儿勤,再请领导要发飙撵人了,所以就不回去了。”
党妈妈笑笑,“你这孩子,就知道会这样,那你明天记得叫几个朋友一起热闹热闹,别忘了吃面条,蛋糕也要买。哎,你干嘛――”
“你让我跟她说――喂,是我。啊,我跟你说啊,你那什么工作乘早辞了算了,一个人在北京呆着起什么劲?赶紧给我回来,这里好山好水好小伙,什么都不缺,也省得你妈妈整天在家惦记你,没事就在我耳边叨叨。”党国富的电话里谆谆教诲,煞费苦心。
党旗揉揉太阳穴,“爸,你又来了……北京挺好的,我喜欢这儿,我知道你想我了又不好意思说,还非拿我妈说事儿,别害羞了,我也想你们。中秋节我会回去陪你们一起过的,你要实在太想我了,也可以来北京看看我,或者干脆带我妈一块儿搬北京来得了,不过估计你们也不愿意。”
“知道不愿意还说?北京那地方是人呆的吗?张口说话就进沙子,我看你脑子就是进水了。跟我说话的时候别带着一口不伦不类的京片子,听不惯。还有啊,别在你妈面前一个口一个国富同志,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
“国富啊,你是有多讨厌北京啊?就算你仇视情绪这么高,首都人民依旧热忱欢迎您。”党旗坏笑着说道,可以想见她爸此刻的表情是有多么的扭曲和无奈。
党国富又训斥了几句,也没问她还有没有话要和妈妈说,直接把电话撂了,党旗一时哭笑不得。
明天就是她生日了,时间过得还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