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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答应了罗暮雪,陆芜菱就认真花了两天时间,把荷包绣完了。
这个荷包是个玉白色底子,陆芜菱给他绣了一些同色云纹,在下面绣了一点山峰和青松的顶,看上去倒是有点与众不同。
这些云纹,山峰松树没有人物动物那么难绣,倒是没怎么暴露她绣工生疏,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的,繁丝直赞“意境好,极配姑爷”。
然后,陆芜菱便准备开始完成承诺,给罗暮雪做衣裳,
她挑了一匹银灰色的提花绉纱缎,如今天气热,虽然她做这件可能需要较长时间,不知道到时候气候还合不合适,却还是选了较为轻薄的料子。
努力努力,应该还是可以尽快完工的。
她领着繁丝和这里原本就有的一个叫淡月的丫鬟,一起在绣楼的炕间裁衣裳。
陆芜菱虽然不喜女红,对于衣裳裁剪还是会的,“咔咔咔”便下了剪子,其间受到了繁丝和淡月的一些委婉指摘,不过陆芜菱还是比较顺利便完工了。
于是本来要读书的时间,她坐在窗前缝着,一针一针,格外考验人的耐心。
繁丝陪着她,看了忍不住道:“姑娘,我来缝那些看不见的针脚吧……”
陆芜菱没有答应。
罗暮雪回家的时候,看到她低着头,在窗下缝制的样子,雪白颈项微微弯着,宛如天鹅。
他一下子便觉得这屋子里黑楠木灯笼格窗棂透进来的黄昏昏沉的光芒仿佛有一种陈久的馨香,弥漫在室内,仿佛室内的家什人物都慢慢变成精细的象牙雕刻,合着外头夏日傍晚的余热,和晚风渐渐带来的沁凉,草木叶子在烈日蒸晒下一日,氤氲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伴着玉簪花的香气,说不上来的味道,却会被深深记到记忆里。
至死难忘。
罗暮雪走进来,走到她身边,陆芜菱才发觉,抬头发现脖子发僵,罗暮雪一只手便罩住她后颈,轻轻替她揉,道:“天暗了,莫要伤眼睛了。”
陆芜菱莞尔而笑,举起手里衣裳邀功:“可好看?”
罗暮雪瞥了一眼那银灰色轻薄料子,道:“好看,穿来想必暖和。”
陆芜菱站起来,略展了展腰,抱怨道:“累着呢,做件衣裳确实不容易,好在选的提花料子,倒是不用另外再绣什么了,要不真是费劲死了。”
罗暮雪失笑道:“正该让你知道知道辛苦呢。”说着动手替她收起,略正色道:“近来恐要有动静了。”
陆芜菱一怔,手里顿时僵了。
她虽然知道罗暮雪是武将,而且是真刀实枪干出来的,上过无数次战场,但是往常并没有什么感觉。
包括上次他要出征,陆芜菱当时正忙着恨他呢,又何尝会去替他担心?
何况对于一个不曾到过边疆的闺阁小姐来说,出征意味的是十里长亭,是临别祭酒,是豪情万千,是“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最多也不过伤感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可就连这伤感也是不真切的。
因为和自己无关。
这次,她心竟然狠狠一沉。
然后便似被压着什么东西,透不过气来,半天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那我该赶赶工了,得赶着你走之前,把衣裳做完。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
罗暮雪道:“却也不好说,最近太子同四皇子拼了一次,直隶军几乎都覆没了,四皇子虽说略占上风,也死了两万多人,大皇子殿下觉得时机不错了。……衣裳实在不成等我回来再给我吧,这几日想带你往边疆走走,这里虽然离大漠还远,但也有戈壁草原,我同他们讲一声,趁这几日带你去看看,往日应承了你的。若是这次得胜,恐要直接进京,到时候使人来接女眷,便不知何时方得携你同去了。”
陆芜菱心里也颇为欢喜去看看异域风光,只是被离愁和担忧压在心上,却是一时不得展颜,以至于晚饭用得也不甚好。
罗暮雪颇为利落,跟她说完之后,第二日便去安排了,下午回来通知她准备行李。
大皇子也非常人尽其用,虽然罗暮雪同他请假请得十分理直气壮,大皇子想了想,道:“那便给你三天时间,顺便带着人去巡边吧,否则你们轻车简从,也不安全。”
罗暮雪怔了怔,无奈答应了。
大皇子说的也非全不在理。
陆芜菱自然只能带着繁丝伺候,罗暮雪领了两千人巡边,也算是领着军队的,不能带太多行李。
只是尽量挑选了柔软的垫褥,易带的盥洗用具,几乎没带首饰,衣裳也没有带很多,倒是怕路上没有可吃的,各种腌制的食物带了不少。
次日早上出发了,陆芜菱和繁丝坐马车,一个多月前逃回途中被罗暮雪带着骑马,伤好多天不曾尽好,她虽不曾抱怨叫痛,那伤处看着也颇令人难忍,罗暮雪这次自然也不敢让她再骑马了。
繁丝虽是丫鬟,却也是原先在陆府的大丫鬟,也是金莼玉粒、娇养长大的,上次受罪一点也不比陆芜菱小,陆芜菱不吭声叫苦,她也不敢作声而已,这次有马车坐,也不怕颠簸呕吐了,总比骑马强。
两人坐了马车前半,后半车厢便是她们的行李。这次去,连运一路补给的粮草车都没几辆。
为何呢?
因为西安府一路往西北,除掉本地普通百姓的田地,大部分都是屯田。
这些屯田由低级士兵来进行,他们可以利用不打仗的时候来种田,这些田地,原来都是荒地,只要分给他们耕种,开垦出来耕种之后,连续三年都能交足租子,就归他们了。
但是这些田的田租是要交三成的,这三成由上头的将领,当然主要就是大皇子和程家来收取,也是大皇子的一项重大收入。
而他私下会将这些屯田分封给手下重用的大将。
比如说罗暮雪。
他名下受封屯田有两万亩,也就是二百顷,这些田地并不是归他,而是田租收益归他。这些一年便是不少收入,远远超过他的俸禄。
而西北军无仗可打时,是没有俸禄的,他们必须去屯田,自己种植粮食,练军,行军,打仗时都俱有俸禄,因此西北军的军饷便要低一些,所以朝廷也对军队屯田乐见其成。
屯的田不过是比普通税略高,比正常租地要便宜多了,士兵们大都是农民出身,所以也是乐意为之。
本身有一定军饷,所以粮食大多数人是吃不完的,这些余下的粮食,也是大皇子统一收购。
屯田区有卫所,里面粮食充足,所以,罗暮雪带着人巡边,是不需要随军携带多少粮草的。甚至连住处都有。
因此这一路,陆芜菱比起逃回来时,要舒服得多。
走了一天,不曾看到一点黄沙草原,尽是无边无际的田地,绿油油的,看着十分喜人,这里不同江南,地方小,总是有村庄水塘河流可见,而是大片大片,除了这绿绿田地什么都看不到,连起伏都少。看着颇为神奇。
这附近正是罗暮雪受封的屯田,于是指给她看,到远处哪里。
罗暮雪又道:“我初从军时,还没有屯田制,大约我十五岁左右,大皇子来西疆历练,才正式提出来的,对朝廷不过说以此养军,反正朝廷每次拨粮饷是少拨了不少,因而乐见其成。只是屯田官的职务,总有各系人马想往里安置。”
陆芜菱道:“大皇子殿下甚有治国治军之才。只是屯田制不是开朝以来便有的吗?”
罗暮雪微微诧异道:“这个你也知道?
本朝开国时候的屯田制实则上就是驱使士兵去种田,种田所得,全归军队朝廷所有,士兵们改吃多少拿多少,全无变化。危急时尚好,但承平日久,士兵又不是奴隶,又要打仗又要种田,自己还一无所获,一点好处也没有,谁肯好好干呢?所以建国后,屯田制便名存实亡,一年那么多屯田出不来什么东西,许多地都慌了,直到大皇子殿下提出细则……”
陆芜菱笑道,“那你可曾种过地?”
罗暮雪颇为骄傲,“我那时虽是十五岁,已经是军官了。自然是不种田的。”
又往西北走,终于走到一处戈壁,确实是黄沙碎石漫漫,极为壮观,为陆芜菱平生仅见。
但她更喜欢草原,这里的草原稀疏,没有她逃亡路上看到的东胡人的草原丰美,然而蓝天白云,绿野如海,确实美不胜收。
罗暮雪不时带她骑会马,在草原上纵马疾驰,风声大得听不到身边人说些什么,他们俩人纵声大笑。
这样的生活,陆芜菱觉得实在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