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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婉定亲了?”
春光明媚的,这一日,夷安正拿着一卷书歪在软榻上闲看,听见夷柔有些纠结地进来与自己说这个,微微一怔。
她想起从前的时光,那温柔可爱的少女远远地看着宋衍的眼神,欢喜柔然,如今轻轻一叹。
也好。
各自嫁娶,各自幸福罢了。
“听说定的是同安王府的二爷。”夷柔也觉得有些可惜,只是听说同安王府对这门亲事很上心,世子妃恨不能三顾茅庐,新城郡主摆足了款儿方才允婚,实在是给足了脸面。
况若是罗婉自己不愿意,谁也逼不了她允婚。
心里虽可惜,然而手帕交有了美满的姻缘,夷柔也希望她过得更好,此时与微微颔首的夷安轻声说道,“我只望,她把旧事都忘记,好好儿过日子。不然,”她想到宋衍的冷情,便叹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道,“我就觉得对不住她。”
到底是她的哥哥,辜负了这样的可爱的女孩子。
夷安却看的更明白些。
若宋衍有心,这婚事未必成不了,不过是落花忧,流水无情。
“我也望他们过得好。”夷安沉默了片刻,将书放在一旁,眉目清淡地说道,“如此,也好。日后远着些,听不见咱们的信儿了,总会忘记的。”
罗家兄妹,她只望都能忘记从前,寻到更好的人,过更好的日子。因想到这个,夷安精神一振,与夷柔笑道,“阿婉定亲,这是喜事儿。咱们两家府里也走动,当年,”她轻声道,“在山东郡主对咱们姐妹没有不好的,这都是情分,就算如今疏远了,也不该冷淡。”
当然,只怕日后要疏远了。
夷安不愿意往人家的心里插刀子。
“你说的,正是我要与你说的。”夷柔便笑了,看着夷安身后的床头,小小的七皇子趴在小桌子上抓着小毛笔一脸认真地描红,都不往姐妹俩这儿看热闹的,便与夷安说道,“叫我说,什么都不如给个好姻缘。”见夷安颔首,她便轻声道,“给金银首饰,都不如赐婚来的体面。”若有赐婚,罗婉的亲事便更高了一层,日后在王府里也立得更稳当些。
夷安很少听夷柔拿主意,此时也觉得好,便笑道,“等我入宫,与姑祖母说去。”
“阿婉下了帖子请咱们说话儿呢。”夷柔见夷安微微一怔,便皱眉道,“叫我说,咱们送了信儿也就是了,不必……”她握了握夷安的手,难掩忧虑,轻声道,“你如今与王爷相处得不错,不要再生出什么波折来。”
从前罗瑾的事儿叫夷柔如今想起来有些不自在,当初多喜欢罗瑾与夷安要好,如今夷柔就有多头疼,恨不能谁都不认识罗瑾。见夷安忍不住笑了,不由拍了拍妹妹的头嗔道,“别因了这些,倒叫你们生出嫌隙来。”
男子什么都能忍,只是这有个从前很不错的还心存爱慕之心的好朋友,叫夷柔想着,是不能忍的。
“他都知道。”夷安温声道。
对面的宋家三姑娘脸上表情变得特别地精彩。
“什么,什么叫都知道?”夷柔吞着口水,一脸天塌了的表情问道。
“他知道阿瑾。”夷安见姐姐开始翻白眼儿,心中叹息了一声,想到萧翎从未说过这些,目光便温和了些,说道,“我欠阿瑾一句对不住,说完了,日后就再也不会牵连了。”对于这少年的深情,她想还是要当面与他道歉。
“这叫王爷知道,可怎么办呢?”夷柔绞着手指有些忧虑地说道。
“是他叫我去的。”夷安想到萧翎那张清冷的脸上生出难得的愧疚时的模样,便摇头说道,“他知道,所以才求我与他最后道别。”
萧翎出人意料是个心软的人,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夺了罗瑾的姻缘,其实叫夷安说,若没有赐婚,或许日子久了,自己与罗瑾成了婚事也并不是不可能,况对萧翎的愧疚很觉得心疼,不愿这青年背负这些,因此听了他的话,想到那个据说吐血了的少年,便低声说道,“我不能,叫他揣着对我的留恋过日子。”
既然斩断,就彻底一刀两断,叫他从这场无望的感情里解脱。
夷柔实在不明白这两口子究竟是个什么脑子,却还是叹气着点头,告诫道,“万万不可生出别的来了。”
有个这样的妹妹,真是叫人折寿。
姐妹俩说着悄悄话儿,一旁七皇子已经停笔,数了数桌上的纸张,看了看自己的字儿,很得意,眉开眼笑地抱着描红从床上艰难地爬下来,滚到了夷安的身边,很献宝地将手上一叠的描红放在夷安的手上,叫道,“安姐儿瞧瞧呀。”
他挺着小肚皮,很顺溜地爬上了外甥女儿的腿,见萧翎不在,顿时胆儿肥了,眉开眼笑地扒着夷安的脖子,把肥嘟嘟的小脸蛋塞进夷安的脖子里咯咯笑。
夷安也不管,看着手上的描红,见虽然虚浮,也没有几个写得好的,然而一笔一划都十分认真,全没有敷衍偷懒,心中感慨,摸了摸他的头,在他期盼的目光里温声道,“舅舅写得很不错。”
“还远远不够呀。”七皇子摇了摇身后看不见的小尾巴,却板着小脸儿说道。
夷安也一笑,抱着七皇子走到桌边,握住了他的小手,一点一点地写了一个大大的“炜”字,见七皇子瞪大了眼睛,不由笑问道,“舅舅知道?”
“这是小……舅舅的字呀!”七皇子眼睛放光,急忙松开了夷安的手,自己在纸上认真地些自己的名字,自得其乐,夷安这才转头,见姐姐正看着七皇子目光温和。
“与太子比,七殿下真是……”夷柔都想说,太子简直没有一个地方能看的。
“叫舅舅好好儿学吧。”夷安又将一侧的书打开,指着上头的话与七皇子讲解,见他努力听,点头,又寻了字帖来叫他写字,这才出了屋子。
因罗婉下了帖子,因此姐妹俩禀了有些不快的大太太,便往新城郡主府上去。
才一进府,就见府中仿佛是十分喧闹,不知多少的下人在忙碌,外头车水马龙,许多的车进来,夷安见了这似乎是有人要回的模样,不由疑惑。
虽然府中杂乱,然而罗婉却亲自过来,含笑迎了夷安与夷柔往后头去,见了外头的那些人,罗婉也不避讳,脸色有些冷淡地说道,“知道我定亲,父亲……送了人回来。”
她看着有些苍白消瘦,然而精神却很不错,见夷安夷柔的脸上都有愧疚,急忙迎了两个女孩儿入自己的房中,命人沏香茶,便指着屋角一个袅袅生烟的白玉香炉笑道,“闻闻,这还是你从前匀给我的,确实是好香。”她顿了顿,见夷安不说话,便温声道,“我明白你们的心,只是你们,也会明白我的。这婚事,若我不愿意,是做不成的。”
言下之意,却是这婚事是罗婉自己愿意的了。
“那是个什么人?”夷安突然问道。
罗婉一怔,见夷安的眼中在发亮,仿佛要问个明白才能放心,心中一暖,只想这些时候,到底是有一二好友的,便温声道,“我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过是那时,她也不愿母亲高攀王府的几个表哥舍出自家的脸面,也知道舅母的不愿,因此从不在此事上心,后头又跟着父亲往外地去,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辗转,当初的记忆也消散了,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真的有一个人,从小把她记在心底,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有他在,我想,我能重新开始。”罗婉释然一笑,与夷安轻声道,“有他在,我就安心。”
“他能等这许多年,也是有心人了。”夷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罗婉抿嘴笑了,目中有些暗淡,只做不见,指着外头笑问道,“罗大人送了你的嫁妆回来?”
新城郡主还是心中有芥蒂的,不然也不会称病不叫姐妹俩拜见,不过此事说起来也不知该怨谁,因此夷安夷柔心中倒是没有不满。
“嫁妆送回来,却不是给我的。”罗婉并不想与两个好友生分了,此时说开了,彼此心里头敞亮,顿了顿,便脸色有些漠然地说道,“不是母亲心眼儿小不见你们,而是,”她微微皱眉,看着外头的婆子下人,冷漠地说道,“父亲送了我的两个姐妹回来,说是与我一般的年纪,我都定亲了,这两个也很该嫁人,因此送了人与嫁妆一同回来,求母亲给寻个好人家儿。”
“外室女?”夷安心中一跳,急忙问道。
罗婉点头,想到那两个如同花朵般娇艳美丽的外室女,眼角就生出了冰冷来。
这府中,说是郡主府,其实也不过是罗家的宅子,新城郡主厉害些,两个女孩儿不肯叫进门,然而这些东西却不能不留着。
到底是这些年罗大人在地方上的民脂民膏,新城郡主又不是傻瓜,做什么要把钱财丢出去呢?
留给闺女做嫁妆多好。
“那两个如今呢?”夷柔在一旁听了,只觉得荒唐透顶,顿时说道,“外室女,这是比庶出还要低贱的东西!怎么能这样,这样大咧咧地就叫人认下呢?”
她见罗婉颔首,显然也很不快,便冷笑道,“莫非是想强买强卖?太想当然!这京里,是咱们的天下,你放心,”她与夷安对视一眼,便与罗婉认真地说道,“这京里头有点儿身份的人家儿,谁不认同安王府与咱们呢?只咱们一句不喜,这姐妹俩就要做白日梦!”
“我从来不担心这两个在京中出头。”罗婉忧虑地说道,“母亲秉性刚烈,我恐气得紧了,身上不好。”
她的那个父亲防贼似的防着她的母亲,恐新城郡主加害他的血脉。有外室儿女之事竟从不往府中告知,这一出来就跟石头里蹦出来两个似的,年纪与罗婉一般无二,怎能不叫人气恼?
至于两个外室女,确实妩媚妖娆,却从不在罗婉的眼里。
京中看重身份,可不是这样出身的人就能出头的。
打量着长得好就能出头?做梦去吧!
“这两个不在府中?”夷安便问道。
“叫母亲一人一个大耳瓜子抽出去,哭哭啼啼往祖父祖母的府中去了。”罗家在京中也是世家大族,罗婉想到祖父祖母,便摇头道,“祖母最重规矩,就算留下这两个,大宅门儿里,生死都不作数的。”
懒得说这两个叫人生厌的姐妹,罗婉笑道,“前儿这两个大刺刺地来了,就见着了表哥来给母亲请安,竟觉得表哥天神一样了。一个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等着人扶,一个身段儿柔软唱起了一段曲儿,叫人看了确实心中生怜。”
“妖精!”夷柔最看不得这个,顿时骂道。
“表哥赏了她俩碎银子,说很好听,要这两个摁手印卖身,送到三表哥处去给三表哥解闷儿。”罗婉说到自家表哥一脸恶霸嘴脸的做派,就忍不住掩嘴笑了。
“卖身契?”夷柔嘴角一抽,心说这是往奴婢上算,急忙问道,“这不是误了你三表哥?”
“三表哥前儿刚刚往云南去了。”罗婉便叹道,“那不是块善地,三表哥也是去拼命的,二表哥如何能不心疼呢?”
同安王府二爷特别利索,见了两个美人儿与自己眉目传情,顿时心中大有触动,想到京中明媚,弟弟却在吃苦,好生不忍,想着美人儿难得,顿时就要摁了卖身契做了自家的奴婢,生死都在手里,就命人拖着两个哭喊的美人儿往车上,要连夜送出京叫弟弟早日开心点儿。
想着两个妖精尖叫连连,不是本家来了人,真的要被拖走,罗婉目中就温柔了起来。
因这些,她愿意再相信一回,相信她还是能幸福的。
人总要往前头看,从前的旧事悉数忘了吧。
“活该!”夷柔听得美目潋滟,抚掌笑道,“这样的人,才配咱们的阿婉。”若是叫两个美人迷住了,还成什么亲!
“罗大人难道不知郡主性情?”夷安嘴角含笑地听着,此时却微微皱眉,与看过来的罗婉说道,“这样有信心地送了外室女入京,难道不担心?”
新城郡主那样彪悍,剁了两个都有可能。
“父亲要回京了。”罗婉冷笑了一声,轻声道,“仿佛是地方这么许多年,也觉得吃了太多的苦,因此求了祖父在京中转圜,如今想要回京。”她顿了顿,难掩复杂地说道,“父亲,想入詹事院。”
见夷安皱眉,她也低声道,“我想着此事不妥。太子……”她敛目轻声道,“詹事院素来多出太子的属臣,太子如今不是很好,有事儿难道陛下与娘娘会埋怨太子?自然要算在谏言不利的詹事院身上,这哪里是好差事呢?”
况叫罗婉想着,太子与薛皇后这样不睦,父亲日后夹在中间,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神仙打架,小鬼儿倒霉。
“不如太仆寺。”夷安沉吟了片刻,自然是不愿罗婉因罗大人闹个抄家什么的,便说道,“司马政,属兵部,这是肥缺儿,又没有什么闹腾的,罗大人出回京中,看清眼前,再寻高位,更好些。”
骤然高位,京中那都不是吃素的,回头一口就能把人咬下来,那就是涉及生死的事儿了。
‘你说得对。“罗婉听夷安全心为自己着想,目中一亮,握住了夷安的手轻声道,”你放心,这都是我想出来的,没有你的什么事儿。“
“忠君就是。”夷安轻声道。
“我只想着,你为咱们家已经做的很多了。”罗婉眼眶红了,与夷安抬眼一笑,有些哽咽地说道,“造化弄人,你并不欠谁的,日后,别这么实心眼儿了。”
不是因心中愧疚,夷安这样谨慎的人,如何会说出这些话来呢?想到与夷安无缘的兄长,罗婉顿了顿,便与她笑道,“你放心,哥哥他已经大好了,如今只摩拳擦掌要博个前程呢,他也想着,仿佛是叫你心中记挂了,有些不安。”
这少女说出这话的时候,刚刚走出一间书馆的罗瑾,对上了目中也微微吃惊的妍丽青年,露出了诧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