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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还没反过来, 邵洺却有些不耐地推了她一把,径自向院中走去, 正巧与闻声出来的吴盈撞在一起。
邵洺帷帽被撞歪了, 急忙忙扶正,怒道:“这便是你府中的下人?怎地如此不懂规矩礼数?”
吴盈眼角微红,神情冷肃,颇为鄙夷道:“要说礼数,这位公子, 吴某这么多年未见哪家的男儿私入外女宅院的!”
清平连忙分开斗鸡似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邵洺一摘帷帽, 冷笑道:“原来是乐安吴家,高门豪族久闻大名,今日一见, 大人果真是簪缨之家出来的!”
吴盈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仿佛是在掸去令人生厌的东西,她眼神阴郁地扫过邵洺, 道:“原来是邵家四公子,久仰大名, 果真是不同凡响。”
清平头痛的要命,吴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邵洺,也不知是听未听见他方才在门口讲的话,她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拂袖离去, 走前轻蔑的看了一眼邵洺,低声道:“不知所谓,成何体统!”
待她离去后,邵洺已经被气的脸都红了,他狠狠瞪了一眼吴盈离去的放向,咬牙切齿道:“无耻之徒,他人走狗!丢尽了世家女的脸面!”
清平只好将他请到厅中,邵洺几个深呼吸后才平复了情绪,坐在桌边郁郁不乐地扫了眼四周,见屋中陈设简陋,并无第二人居住的痕迹,才放了心,道:“这里这般破烂,你不如快些走吧。”
他话说的莫名其妙,清平有些疑惑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洺手摸着帷帽上那串鲜红的珠子,有些犹豫道:“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细说,你也......还是不知道为好。”
午后阳光洒满院中,有风吹来,将院中草木吹的哗哗作响,树影参差不齐,落在台阶下方;远处天空湛蓝无际,白云如棉絮淡然飘过,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妥。清平猜他是知道了什么消息,隐约觉得是件大事,她沉默一会,才道:“多谢公子前来告知。”
大概是她有些过于平静,邵洺十分不解,道:“你不走?这次吏部考核,你有机会回京。难不成你要留在云州,这里有什么好的?”
清平有些疲惫地撑着自己额头,刚走了一个吴盈,又来了一个邵洺,两人偏偏都与她有几分纠葛,不能不明不白的应付过去。说来也有意思,吴盈先前劝过她,如今邵洺也是这般说辞,她勉强打起精神道:“留在云州没什么不好的,我已经习惯呆在这里了。”
邵洺显然有些意外,低头不知想了什么,道:“无论怎样我话已带到,李大人,离去或留下都在于你,我不会凭白无故来蒙骗你走。”
他神情有些萧索,起身戴上帷帽,低声道:“此地已非太平之地,邵家商队后日便要启程回闵州,你多多保重吧。”
他来去匆匆,清平静坐了一会,却无论无何也定不下心来。台阶下树影渐渐倾斜,在日光中慢慢移上台阶,她手在桌边轻轻叩了叩,但却想不明白邵家离去的缘由。
明明互市之中利益巨大,如今谁都不愿轻易放弃口中这块肥肉,更别说此时正是和谈之际,眼看着就要迎来繁荣期,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她心中掠过深深的不安,错综杂乱的思绪中,她莫名想起楚晙来。
和谈的结果究竟如何,楚晙又如何了?
她漫无目的绕着桌边走了几圈,还是决定回古城看看。
春天傍晚的古城沐浴在灿烂的夕阳下,璨蓝的天空已有泰半近是墨蓝的夜色,云霞被染成火焰般瑰丽,一望无际的原野在落日的余辉中更显辽阔,不知谁家有炊烟袅袅升起,又消散在晚风中。偶有雁群从天空尽头飞过,几只野牛散漫地走在戈壁滩上,悠闲地在乱石中寻找草食。
马蹄踏过溅起尘土,并未破坏这闲适宁静的画面,而是迎着落日余晖,如离弦之箭般向古城飞去。
清平到达古城时已经入夜,她本想直接去王府寻楚晙,转念一想,还是先去了安平府衙,想去孙从善那边打听些消息。
没曾想孙从善居然还没回来,她便等了一会,便去了和谈当日所在的官衙外等候。
她刚刚到那里就听到人声喧哗,卫兵列队开道,里面的人似乎刚刚出来。眼见西戎使团的人离去,她拿着腰牌进了大门,还没踏入内院便听到有人在争执什么。
言大学士与身边一红袍官员争的面红耳赤,极其愤怒道:“视家国律法为儿戏,将祖宗基业这般拱手与人,秦大人,回京之后,你敢对你今日所说所做负责吗?”
那人慢条斯理道:“言大人莫要这般急躁,我自然是无愧于陛下的,这些东西都已经交由姜州牧,三郡郡长,以及使团的诸位大人看过了,怎么能就算我一个人的责任呢?”
言慕韵指着她道:“好!好!好!你好的很,待陛下的旨意下来,我倒要看看到这忠奸如何去定!”
“堂堂亲王竟然还要亲自去西戎王庭取和谈文契,秦大人,你真是好胆色啊!”
那人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如此能得我代国与西戎百年和平,信王殿下此行去算是大功一件,言学士,我还真不明白了,你再三阻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听说秦大人师从严首辅,今日得见,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呐!”
言慕韵说完便甩袖子走人,那人显然也被气的不轻,在院中骂了几句,清平听的模模糊糊,但其中“信王、亲自去西戎”便令她心神大乱,还想靠近再听仔细些,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拖到山石后面,她想挣扎,恰巧言慕韵气喘吁吁地走过,她霎时便不敢动了。
等言慕韵过去后,那人才在她耳边道:“别出声,跟我来。”
两人从后门出来,走在院子间狭小的道路上,清平抬眼看了看楚晙,她还穿着隆重繁复的朝服,金玉束带,紫纱轻笼外袍,耳畔明珠垂落,衬出华贵雍容的姿容。
清平不知怎么开口,楚晙拉着她的手慢慢走着,道:“你刚刚都听见了?”
于是她点点头,停下脚步看着楚晙:“殿下要去西戎,这是为什么?”
楚晙看着她有些凌乱的鬓发,伸手为她别好,道:“是的,西戎使团此番提出的要求便由如此一条,要我亲自带领使团前往西戎王庭,去取由长老会十族亲自签署的和谈文契。”
清平握着她手的力度紧了紧,脸色有些难看。代国与西戎交战数年,百余年前的仇怨还未曾消散,任谁都能知出使西戎绝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当年言慕韵怎会历经坎坷,八年才得以归国。楚晙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没什么,去了取到文书便回来的。”
清平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松开她的手道:“我方才听言大学士说要等圣上下旨......千金之子不坐危堂,殿下身为王爵,怎能冒如此之大的险去做这种事?”她越想镇定,越是语无伦次,“朝廷中也不是没有人了,六部都有人在!为什么要你去——”
她的话戛然而止,楚晙笑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一种原因。”
“我身负密诏,需向金帐求取命丹。”楚晙搂过她,手轻轻拍在她背后,清平这才发觉自己颤抖不停,连牙关都在打颤,她声音极轻,在她耳边问道:“......一定要去?”
楚晙轻缓地拥着她,眼眸深沉,一点点将她抱的更紧了些,道:“是。”
清平紧紧回抱住她,好像她是一片云,稍有不注意,便会在晚风中被吹散。
小巷寂静无声,楚晙拉着她走着,两人手紧紧交握,掌心被汗浸湿了也不放开,清平只盼着这段路能再长些,再长些......她从未这般祈求什么,如今却要如虔诚的信徒般,将未见未闻的神都挨个求遍。
她人如游魂,脚步迟钝,如有千斤之逾。春夜的风柔柔地吹过她的脸,却如同十二月的霜风,让她觉得格外寒冷。她望着前面重重夜色,心好像也渐渐停止了跳动,好似真是个游魂。
但事不如人愿,终是到了巷口,楚晙带了她出来,原来这是一处市集,人来人往,尚有小贩商贾来往。她如同魂魄归体,三魂六魄将肉身震的嗡嗡发响,痛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楚晙将她带上马车,清平却挣脱开她的手,从车上跃下。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能笑的出来,是破釜沉舟后生出的无畏无惧,事情已经坏到了顶点,再无退路可言,不如想想怎么往前走,才能走出一条新的路来。若是自怜自弃,那更是无用之极,她眼中映着市集阑珊灯火,犹如春夜中漫天繁星。她伸出手去,楚晙便俯下身去拉她。但她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那吻轻如羽毛,她道:“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日更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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