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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临海, 一到冬天又阴又冷,还没暖气。加上最近寒潮袭来,感冒的人特别多, 医院里护士推着病患到处窜,难得一点儿冬阳, 照散一点儿阴冷病气。
住院部病房三楼307室窗台站着个男人在看院子, 他中年, 浓密的头发没理,略长,胡子拉碴, 有点儿皱纹, 但幸而五官底子好,到有种雅痞老绅士的气质。
谢声推开病房的门, 就见封叔站在窗户那儿往下看。封叔虽然四十好几了, 但岁月眷顾个子高的帅男人, 风霜沉淀出另一种深沉的风度,不过……谢声觉得“狗改不了吃屎”, “疯老头”年纪越大越流氓,穷酸都挡不住他装逼的气度!
瞧他那样儿,生生把病号服当做高档西服的范儿来穿,烟夹在指头缝儿里, 看晃眼了还以为抽的雪茄呢!
谢声长手长脚慵懒地斜靠着门,戏谑地笑了一会儿,等封必沉思够了, 他才松开双臂和交跨的小腿,走过去,拿走他指间的香烟,随手杵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真抽不死你啊?肺和肚皮上的刀疤不疼啊,老流氓?”
封必瞟他一眼,笑意冷冷:“臭小子,漂亮女朋友没了天天找老头子撒火呢?”
“谁说我女朋友没了,桥桥肯定想着我呢。不过,嘶……被你这破事儿一耽搁,还真指不定没了!老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烧热的铁,你这陈年馊水一泼,全冷了。”
两个多月前,封必的老仇家追上门,发生了点儿冲突。封必本来就有肺病,腹部受了刀伤,幸好谢声恰好回来,救了他,不过谢声也受了伤。谢声朋友遍地,前录像厅老板、现在一起投电影院的股东合伙人给谢声介绍了s市专家,说是治肺病的老医生,谢声就把封必转了过来。
“那有什么难……女人嘛,回去哄哄就回来了。实在回不来,大街上多得是,什么样儿的没有。”封叔背靠着窗,睨着谢声,“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意思就是,你特么要真牛逼,什么妞儿都任你选。”“阿声,记住没?”
谢声收捡着衣架上的衣服,规规整整叠好,闻言冲封必掀了掀眼皮,“得了吧,假书生老光棍儿,少说点儿侮辱斯文的话……”
“嘁!你这臭小子,不就看了点儿书,见识差老子十万八千,逼格倒是上来了哈?”
说到这儿,周溪和夏瓷姐弟进来,闻言不禁低笑。
“封叔,你这也太埋汰声哥了,声哥这几个月文化修养那是突、飞、猛、进,生意也有声有色!影院装修完工,试营业第二个月,咱们这会儿回去正好赶上新年贺岁档!”“而且声哥打算盈利到年底,就投新公司。”他冲谢声竖了大拇指,”声哥,你老厉害了!”
封必嘁声,十分不屑,刚才烟没抽够就被谢声给截了,嘴里有点儿痒,又摸了一根出来。
“芝麻绿豆的小生意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唉~”封必摇头。
谢声抽抽嘴角,掷过去支花儿,刚好拍掉封必的烟,封必忍着气儿与他对视。父子俩都在冷笑。“疯老头,这么多年我都没揍你,你说我耐心得多好?”
“小子,我熏陶你做人道理这么多年,没让你交学费都是你造化赚了~”
周溪噗嗤,差点笑出来,背过身跟夏瓷小说:“声哥学费可交得不少,不,应该是生活费,封叔的生活费……”谁不知道,这么多年,封叔全靠谢声养着。
夏瓷忍俊不禁,随后正色敲弟弟脑袋,比了个口型:“别瞎说!”
“父子俩”说话流里流气没个形状,谢声虽然有时外向善社交,但真实个性偏冷,最后懒得多废话,任封叔絮絮叨叨。
封叔“之乎者也”夹杂流氓话,犹如咖啡就大蒜,高雅与低俗杂糅。
小辈几个收捡了病房的东西。
床头的小桌很整洁,只有一支剩一半儿的红酒和一枚干干净净的烟灰缸。夏瓷收拾起来装行李箱里,谢声看见嘴角抽了抽,瞟了眼封必,低笑:“老流氓,嘁……”
虽俩人父子不像父子,朋友不像朋友,三不五时互相攻击两句,但如果说世界上有哪个男人能让谢声倾心敬佩,那一定是封叔。
这个金钱衡量地位的现实社会,兜儿里钱少了、手里权小了,难免自卑,这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但疯老头再穷酸潦倒的时候,也有股顶天立地的男儿气魄,那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言谈举止展现的风度。
谢声知道,封必的内心有一个坚韧不摧的世界!使他能够泰然面对一切诱惑、逆境、迷茫,他享受于内心的世界,不卑不亢,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过得有条不紊,风度翩翩。尽管,是老流氓风度……
谢声办好出院手续扶着封叔出来,刚好周溪从车库开了车到门口,上车,往家回。s市距离t市三百多公里,几个小时就到了。
不管年轻时多躁,封必到底不年轻了,抽烟嗜酒身体底子就弱了些,加上大病初愈,一趟下来精神状态不大好。谢声照顾他躺下后下楼来,刚说走了的周溪还在门口墨迹。
周溪在门口的小榕树下要走不走的,不知在纠结什么。
“怎么了假发,有事儿?”谢声出来。
周溪摸摸脖子,干干笑了笑,有点儿犹豫。
谢声:“说吧,又没外人。”
“啊……那个,声哥~我就想问问你现在跟白富美是什么情况啊?”
“你就想问这个?”
“啊。”
谢声满眼不信,周溪见自己一点儿弯弯绕绕直接给洞了穿,只得坦诚:“不是,阿声,我得知道你们现在什么状况,我才能明白该不该告诉你。”
“哟~开始长脑子了啊?”谢声一勾假发的脖子,“别啰嗦,快说,桥桥怎么了?”
“是这样的,上个月白富美跟一富二代,哦好像是她哥哥,来你家找你了,但你和封叔都在s市医院里,当然没人~”
谢声眼睛亮了亮。桥桥,居然来找他?谢声薄唇不禁微勾,心情轻快愉悦。
“结果张瑶那一伙子人跟了来,跟白富美说……”
听见张瑶这名字,谢声眉头皱了皱想了想,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号人,大金链子认的妹妹。“她跟桥桥说啥了?”
“她说……”周溪憋得难受,干脆一股脑抖出来,“张瑶不一直喜欢你嫉妒白富美的嘛?她就告诉白富美,说你给大货车撞死了!让她别来找你了!”
“…………”谢声十分无语,脑子一转,“然后,桥桥就信了?”
“是啊!白富美居然就信了!昨天还来找张瑶问你埋在哪儿,说明天上午去给你上坟扫墓呢。不过也不能怪白富美,张瑶那小妮子狡猾得很,骗人骗惯了,很有一手。她招呼了你邻居一起骗白富美,白富美那么单纯,没遇到过几个咱们这种无下限的流氓,听说她哭得很伤心……”
谢声太阳穴突突疼,然后又笑了。桥桥哭了,说明她喜欢他呀!
——啧啧,桥桥这朵养在温室里的花儿啊~
——不知道流氓,尤其女流氓的话不能信吗?
陵园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对着小姑娘很为难。
“哎呀妹妹啊,不是我不帮你,我们陵园有规定,保护隐私,一般不给人查信息的。你还是联系联系家里,问问你要找的那个墓是多少号,编码正确了我们才能放你进去。”
“他是我一个朋友,无父无母,找不着人问。拜托您,就帮我查一查吧。”沈乔说着,上道地把装了钱的信封放在张a4纸下,递过去,佯装说,“这是他名字。”
一摸到信封,大姐愁眉立刻见笑,瞟了瞟左右同办公室的同事都没注意,把信封往抽屉里一收,慷慨道:“哎呀!哎呀呀,小妹妹真可怜,我就当做个好事,破个例给你找找吧。”
大姐心想,这么会来事儿的女孩儿可真稀罕,边点着鼠标边多看了沈乔几眼,沈乔红着核桃眼、干干地笑笑。有钱人圈子里各种灰色、白色的人情往来多了,沈乔耳濡目染,这方面天资当然极佳。
“小妹妹啊,你来给人扫幕怎么连号都不知道,万一扫错了怎么办?这次回去可要记牢,知道吗?唉我怎么搜不到这个人,你来看看是这个名字不?”
大姐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抬头见是女孩儿优雅地探身过来。大姐近距离打量沈乔的侧脸和脖子皮肤,细腻白皙得不见一点儿毛孔,还有香香的味道,真是漂亮。
“不对,不是这个升,是歌声的声。”
“哦哦,好~重来过。”
别说,还真给工作人员搜到了一个“谢声”,谢声这名字不多,沈乔也没多想,就往那片儿去了。
自大半个月前去谢声家得知谢声车祸身亡,沈乔回家就病了一场,最近几天才见好,打听好陵园的地方她就偷偷跑来了。这次她一个人来的,没找林宇。
她有些话要说,林宇在,多少不方便。
一看见那方小小的墓碑,沈乔眼睛就红了,先把她大清早去花店精挑细选的花摆上,然后就一句话没有,开始擦眼泪。
“谢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好像没死……你那么凶,那么聪明,怎么会死得这么轻易呢……”“可是,他们都告诉我,你死了……”
“谢声,你或许不知道,其实……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真的……但是只有一点点,你可别得意。”
“而且,我觉得是你把我套进去,骗着我让我一点点喜欢你、离不开你……”
沈乔发觉说的话不对,画风转了转。“好了,我不说这种话了,免得你听见生气,来找我我会吓死的。”“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安心上天堂吧,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好人,投个好胎,别再这样凶巴巴地当混混了。”
“不然等下辈子我们遇见,我或许还是不太喜欢你的。”
“你要当个好孩子,好好读书,最好斯文一点。嗯……最好脸再帅一点,个子就这么高就行了,谈吐也要优雅一点,这样我一眼看见就会喜欢你了……”
沈乔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也没个目的,看看手表,偷跑出来已经不少时间了,红着眼睛说:
“谢声,我要走了。放心吧,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想起谢声无父无母,死后还这样孤零零,沈乔就很心疼,俯下身在墓碑上轻轻吻了一下,抚摸着碑角说了“再见“,而后蓦地听背后有男人一喝——
“笨蛋,你亲谁呢??!!”
谢声站着偷听好一会儿了,本看着少女自言自语说喜欢他,他美得快冒泡,可没想到沈乔居然照着墓碑亲了下去,不知道是哪个死鬼走了这等狗屎桃花运!
谢声一肚子火气。
沈乔转头就见死去的人站在面前,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
“你你你你!!!”“鬼鬼鬼——有鬼!”
“…………青天白日哪儿来的鬼!”
谢声无语得要死,一把从墓碑边扯起沈乔:
“桥桥,你能别这么傻乎乎地逗我开心吗?嗯?”
“你这么笨笨的,让我很想欺负你!”
“两个月不见,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除了我,你居然敢亲别人!”
男孩子凶巴巴的一串喝,沈乔眼泪都吓出来了。“对对对不起,我刚刚说那些话不是有意惹你生气,你不要找我谢声,你快安息吧!不要找我——”
谢声:“………………”
“桥桥,你脑子里装的莫不是只小猪吧?女流氓说的话你也信?”
“我没死,好好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