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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室内，沈骄云、芍药，两人沉默不言。
一个把震惊呈现在脸上，一个压缩在瞳孔中，深深地、深深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二十年华，诸多成就已然集于一身。
现在却又爆出，这些是冰山一角，远远不是他的全部。
能够洗去灰暗闪光，培育出变异的巫之眷灵……
能够在极短时间内，跨越位阶，登临另一个高度……
所谓的鲜衣怒马、年少轻狂，应该就是指这样的人吧？
偌大沧海阁，偌大蓝蛙国，真的能够容纳这样的妖孽？
沈骄云、芍药，神情恍惚片刻。
夜寒君回收花烛，微微一笑，临走前不忘提醒道：
“那便请芍师，今天傍晚与我汇合。”
“今晚便动手？”
芍药回过神来，自语道：
“也好，趁早解决，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
耳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骄云涣散的眸子重新凝聚神采，第一时间朝着芍药问道：
“芍师，假设聂卓就是幕后推手之一，您觉得寒师有几成胜算？”
芍药轻轻摩擦着卷轴的边沿，柔和的声音如水般淌过心弦：
“原先觉得顶多五五开。”
“一个刚刚起步的年轻导师，一个即将转职的学者，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但现在么……院方只要别犯蠢，我们这边的胜算很大。”
“真是令人慨叹呐……”
沈骄云喃喃自语道：
“我也见过南院的精英学员，见过十骄、见过三杰。”
“但寒君的特别之处，似乎凌驾于他们之上。”
“举手投足散发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你说他低调，他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任我狂的挑战，顺便向院方提出自己的条件。”
“你说他狂妄，明明已经取得震撼人心的培育成果，他又没有大肆张扬，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份心性，我也揣摩不透。”
芍药回忆道：
“从刚才进门的那一刻，他便是坦然自若，没有因为位阶低于我产生任何的局促。”
“要知道，就算是丙季见到我，也会默认我是他的前辈，下意识把自己的姿态摆低一点。”
“寒君不是这样的，他表面上不卑不亢，实则视我为平辈。”
“与我沟通搭话，没有忐忑，没有窘迫，自然而又大方。”
“仅这一点，第2位阶的眷主，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也许这就是更高一级的‘天之骄子’吧……”沈骄云附和着点头。
“距离傍晚，还有几个小时。”
芍药站起身来，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淡淡道：
“我想寒君会一一拜访他结识的导师，比如屠隆、童煊、枝正青、江永年这些。”
“我们也别闲着，既然要得到院方的支持才能深入调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我们也去走动走动，为己方的队伍添砖加码。”
……
夕阳如血，残红一片。
骑坐在六腿牛马背上的夜寒君，缓缓拉住缰绳。
在他的双眼之中，已然出现一栋低矮的方形建筑。
大约有三层高，风格简约，很不起眼。
门口……倒是有两个士兵。
但四周空旷无人，方圆五公里内找不到一个学生。
一路过来能够看到的，便是一座座中大型的农场、牧场，主打一个田园风。
——这里是沧海阁北院西北角，最最偏僻的一块区域。
——这座方形建筑，是一座研究所。
它不完全属于聂卓，但聂卓在这里权利极大，绝大多数运到所里的资源，他都有优先支配权。
“寒君，还是我去吧。”
芍药从一只翼展五米的白色大鸟身上跃落，稳稳当当站定在夜寒君的身前。
“你上去交涉，但凡他心里有鬼，你的处境就很危险。”
“那便麻烦芍师了。”
夜寒君抱了抱拳，不做推脱。
当半个局外人……也挺好。
反正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看戏了。
“喂，臭小子。”
江永年站在夜寒君的旁边，压低声音问道：
“你们没有证据，要是聂卓不认怎么办？”
“他可以不认，但他要洗脱自己的嫌疑。”
夜寒君头也不回，就这么回答道：
“还是那句话，四鬼佣兵团的狩猎太迅速、太精准，学院里有内奸的可能性无穷大。”
“而他们点明要杀我，置身当时的处境，我不过是一个有点特殊的助教，用得着如此的大费周章？”
“所以——杀掉我，抓走女巫，这就是最容易解释的答案。”
“聂卓有这个嫌疑，有这个动机，有这个能力，院方知道以后，就算抱着侥幸心理，那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吧？”
“现在的事情，已经有点超脱掌控了……”
江永年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空，极尽全力方才眺望到一个黑点，感慨连连道：
“得罪一个枝正青，肯定找不来这么多帮手。”
“但是得罪老童……嘿嘿，当日新生大赛出现了几个老不死的，就有几个老不死的愿意发挥余热。”
“还有纪严，这小子很快就是真正的明星导师了。”
“他年轻时受过老童的恩惠，单单弄死一个鬼手并不能让他满意，耿耿于怀至今。”
“你这次强势出击，有这么多人一起，那几个第4位阶的副院长，就算再不忍心、再想偏袒，那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哦？”夜寒君笑了笑，“哪怕我已经告诉你，我晋升第2位阶、女巫成功变异，聂卓依然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能让副院长念念不忘？”
“他已经临近第3位阶的顶点，距离晋升估摸着也就三五年了。”
“学院养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要等待开花的那一天，你却要把他摘了……你说说，不该郁闷郁闷吗？”
“三五年……”夜寒君低笑两声，“三五年，你觉得我能走到哪一步？”
“什么意思？”江永年一阵狐疑地看着他的侧脸，“你该不会觉得，你也能突破到第4位阶吧？”
“不是……臭小子，我相信你的潜能大于三杰，突破到第3位阶并非难事。”
“但你要知道，第3位阶和第4位阶完全不一样，有多少人天赋再强，因为找不到转职的方向停留在原地，最后满怀遗憾地老去。”
“这和眷灵的飞升进化是一个道理，对于眷主来说，这一道门槛有登天之难。”
“若非如此，何至于第4位阶的眷主，在巨蛙池沼随随便便都能封爵称侯？”
“要我说，你小子可以傲一点，但不能太傲。”
“不然以后碰壁了，一下子接受不了，那可真是比死还难受……”
“你这老头，怪可爱的……”
夜寒君似笑非笑，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转职确实是很大的一道关卡，拦住了很多惊才艳艳的人。
但对于夜氏直系后裔来说，如果毕生努力，却连第4位阶都上不去，那便是扶不起来的烂泥。
真正要顾虑的，其实是6升7这样的二次转职，这个难度更大，越过与不越过有如霄壤之别。
“额……阁下是？”
谈话中止，因为另一边的戏台子已然搭起。
驻守的士兵，不过是两个第1位阶的小人物。
芍药就这么走过去，随便散发一点气息，他们便紧张起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符箓。
“通知聂卓，就说芍药拜访，有事相商。”
芍药从次元空间袋里，取出银白色的五角徽章，轻轻摇晃。
“我在门口等他，让他尽快过来见我。”
“啊……原来是芍师……”
两个士兵，也不知道真的听说过芍药的名头，还是没有听说过。
一个点头哈腰行礼，一个满脸难色、吞吞吐吐道：
“芍师，你要找聂研究员，恐怕不是时候啊……”
“他没日没夜的泡在实验室里，根本不与外界联络，别说我们，就连其他研究员有问题请教他，他也是一概不理的……”
“如果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呢？”芍药波光流转，轻轻笑道。
“这个……”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芍师，我们只是看门的，您别为难我们……”
“其他研究员都好说，这聂研究员出了名的执拗古怪，只要他不想理会外界，我们是真的没办法通知到他啊……”
芍药不说话了。
她的目光落在士兵的脸上，两人开始流淌冷汗，大气不敢出一口。
“那便没有办法了。”
“这聂卓……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上一面。”
葱葱玉指抬起，轻轻闪烁，两个士兵手里的符箓竟然出现在她的手掌心里。
二人瞪大双眼，刚想说话，便见一头白色大鸟从天而降，一爪一个，将他们同时抓起。
“唔……唔……”
向上飞升的时候，两个士兵被堵住了嘴，无法发出任何的惊叫声。
但他们惊恐地看着，研究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不断有人骑着眷灵出现。
那仿佛一个巨型石球的怪物……似乎是「滚石兽」？
那背负双翼、身如青蛙的怪物……似乎是「飞翅蛙」？
那嘴大如盆、翼展十米的大鸟……似乎是「大嘴秃鹫」？
这一个个的……都是玉婴之胎？？？
两个士兵傻眼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还以为有人入侵沧海阁。
可那些眷灵背脊上的人影，不管中年还是老年，胸口都佩戴着银白色的五角徽章。
这枚徽章，映衬着如血一般的残阳……甚是刺眼！
都是正式导师？？？
为什么要包围研究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士兵的脑子要炸了。
没人解答他们的疑惑，他们只能胡思乱想。
但是……
当一道微风拂过面庞，一个浑身长满青色鳞片的飞鱼从天而降时，两个士兵神晕目眩，近乎窒息。
风行者·纪严？
即将成为明星导师的风行者·纪严？
他怎么也出现了？？？
“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们便进去找他罢。”
纪严落于地面，契约眷灵「天空飞鱼」一次甩尾，研究所的大门轰的一声，凹进去一个大坑。
等到第二次甩尾，金属大门轰隆倒下，一个严重变形的门框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嘿嘿，好久没找乐子了，我也要去！”
拥有酒糟鼻的洪厉，挖着鼻孔，悠哉悠哉出现在视野中。
他的契约眷灵是一头「金刚暴熊」。
这种由「暴熊」飞升进化的蛮之眷灵，精力极为旺盛，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也能拥有充沛的活力。
当然，它有点老了，不如壮年。
但有热闹可凑，怎能轻易错过？
金刚暴熊嚎了一嗓子，熊掌随便一拍，门框烂了，原本无法容纳它的出入口，变得可以通过了。
“啊呀呀，这还没定罪呢，你们这些人……”
朱紫心接连叹着气，大概是没想到一把年级了，还要如此大动干戈。
她吹了个口哨，然后一只金黄色的大蚂蚁破开地面钻了出来，后来跟着一排银白色的小蚂蚁，颇有秩序的涌入研究所里。
“小的们，不许杀生啊！把闲杂人等全部看住！控场！优先控场！”
“也尽量不要破坏东西！研究所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说不定就是几百上千灵石的，到时候万一是乌龙，我们还得照价赔偿……听到没有？！”
“一！二！一！二！一！二！……”
名为「大头黄金蚁」的玉婴之胎，带着一群霞照和泥塑不等的「小头白银蚁」，喊着整齐的口号，兵分数路，开始执行主人的命令。
“外面还有这么多导师围着，逃是肯定逃不走的，我们要不要进去？”
江永年摸着胡须，不知不觉拽下来几根，一阵牙疼道：
“反正你们都蛮干了，真要冤枉了姓聂的……大家一起背锅，到时候再想办法道歉补偿吧……”
“算了，没什么意思。”
“有纪师、洪师带头，除非聂卓不在研究所里，不然不可能抓不住。”
“一旦抓住，想来也不可能轮到我去审问，我等一个结果就行了。”
夜寒君摇头，无所谓道。
“行吧、行吧。”
江永年叹息道：
“纪严说不定会用强硬的手段。”
“不过老朱一定会阻拦的，她不希望不确定的事情闹得太大，不然不好收场……”
——轰！！！
正说着，一声炸响，研究所的外墙破开一个大洞，有一物划破天空，重重砸在地上。
那竟然是……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粽色长毛……金刚暴熊？！
夜寒君平淡的表情骤然消失，双眼如刀鞘般眯起，整个人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杀意！
——非常强烈的杀意！！
有一个绝对恐怖的阴暗生物，怀揣着强烈的憎恶和仇视……出现在了他的感知中！
这种如海啸般席卷过来的生命力量……不是玉婴！不可能是玉婴！
“取消包围圈！退！后退！”
夜寒君没有发声，开口者是纪严。
天空飞鱼破开另一面墙壁，无比狼狈地飞了出来，险些摔倒在地。
它受伤了，鱼鳍被划破，青红色的血汩汩流淌。
但这不是重点，趴坐在上面纪严，拉扯着脸色惨白的洪厉，青色的眸子遍布阴郁。
“轰！！”
一个浑身包裹在赤红色光芒里的身影，随着一面倒塌的墙壁飞出。
那是朱紫心，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居然激活了一枚火属性的护身宝物。
她没有受太重的伤，但是受到严重的惊吓。
“快激活求救！所有人！激活求救！”
“聂卓在研究所里进行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竟然有个别失踪的学员出现在这里！四鬼佣兵团的事情就算和他没有干系，学院里也不可能容下这样邪恶之人！”
“滴——滴——”
夜寒君激活个人徽章里面的求救功能，尖锐刺耳的声音冲入云霄。
他太果决了，反而是其他那些导师，因为没有完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头蹙起，有些许的犹豫不决。
“滴——滴——”
满脸凝重之色的江永年，激活求救。
“滴——滴——”
将洪厉交给另一位导师看护的纪严，激活求救，随后骑乘天空飞鱼，盘绕在天空之上。
“轰！轰！轰！”
一道又一道蛛网裂纹，呈现在研究所四面八方的墙壁上。
便听几声轰响，研究所从内而外塌陷，一棵灰黑色的大树拔地而起，足足有五十米高。
这样的尺寸，对比森林里动辄百米开外的老树，显然不太起眼。
但它的树干太粗阔了，坑坑洼洼遍布伤口，不断有灰黑色的树液向外喷涌。
这些液体溅落到房屋上，坚固的岩石竟然冒出滋滋滋的声响，没一会儿溶解成一滩不知名的半凝固物质，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古那嘿！！！”
大树疯狂摇晃，根茎从地下深处的抽离，引发研究所进一步塌陷。
夜寒君向后倒退，直勾勾的目光盯住大树的枝桠，漠然之色溢于言表。
至少有二十几具人类的尸体……悬挂其上！
有的依稀能够辨认，生前一定是年轻人，说不定就是沧海阁的学员。
有的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服饰，不是工作人员，就是研究人员。
他们……早就死在了这里？
“退！聂卓提前完成了转职！”
“我不知道他转成了什么，参照这大幅变异的契约眷灵……恐怕是某种具有邪恶性质、污染性质的职权，我们所有人加在一块，也不可能和他匹敌！”
纪严呼喝，处于暴怒姿态下的灰黑色大树，猛地向上投掷泥浆一样的东西。
天空飞鱼快速闪躲，那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往日里的从容。
“滴——滴——”
环绕在研究所各个方向的导师，不管中年还是老年，一边激活个人徽章，一边极尽所能后退。
“资质鉴定！”
——
【种族名称】：腐烂古树
【混沌印章】：「冥」
【主修】：枯木道/掠夺道/残忍道
【位阶】：命轮之胎·虚引
【混沌灵纹】：？？？
【核心个性】：？？？
【当前状态】：？？？
【契约关系】：稳定
——
“我知道了……是「腐烂学者」！”
骑乘六腿牛马的夜寒君，朝向旁边骑乘鬼影蜘蛛的江永年喝道：
“权级虽然只有D级，但搭配第4位阶……非常危险！”
“我看过聂卓的资料，他原先契约的「果藤树」，不过是一种通灵的植物，隶属妖之印章。”
“但是凭借腐烂学者的主动权能「腐烂改造」，可以让一个契约眷灵承受巨大的痛苦以后，获得腐烂的特性，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的同时……泯灭灵智！”
“它不再是妖之眷灵，而是冥之眷灵，千万不能触碰它的黏液，不然来不及净化，整个人就有可能化为一滩血水！”
“！”江永年心神大震。
处于紧迫状态，他已经顾不上寒君，为何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信息。
他回望着发狂的腐烂古树，回望着一个出现在树枝上戴着眼镜的灰发老者，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怒斥道：
“好你个聂卓！”
“学院供你养你，你却狼心狗肺，背地里做了这么多阴暗歹毒的事情！”
“阴暗歹毒？”
聂卓扯掉身上的研究服，裸露出来的皮肤竟然有三分之二溃烂。
脓水不断流淌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人类，说他是畸变扭曲的邪恶亚人族怪物毫不过分。
“熬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完成了转职！”
“你们不应该为我欢呼吗？为何要畏惧我？一个个的……逃这么远做什么！”
“噗！噗噗噗！”
死去的金刚暴熊，悬挂在腐烂古树的身上。
而腐烂古树，正在抽离一部分的根须，扎入金刚暴熊的体内，贪婪地吸取它的血肉力量。
“砰——砰砰砰——”
更多的枝桠生长出来，冲天的恶臭向外席卷，研究所方圆五公里内，仿如一座未经处理的垃圾焚化场。
这就是眷灵生命等级的第4段……命轮之胎！
偌大沧海阁，可以有五百多位正式导师，但是能够达到第4位阶的……屈指可数！
“这是捅了一个超级马蜂窝啊……”
“若非这一次集体行动，还不知他要蛰伏到什么时候，真正爆发的时候，又会给学院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不行，大位阶的优势，我们无人可与他匹敌！”
“这么多导师同时激活求救信号……应该有副院长能够感知到吧？只能祈祷他们快点抵达，速速镇压这个恶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