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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海一夜没睡,不到寅时二刻他就来了,进屋后顶着一对熊猫眼,哈欠连天。
殷玄皱眉,瞪着他说:“不是让你回去睡了吗?怎么还这么困。”
随海闷声道:“昨夜里皇上故意说那些话吓奴才,奴才睡得着吗。”
殷玄挑眉:“朕说什么了?”
随海努努嘴,冲龙床看了一眼,小声说:“关于婉贵妃很有可能就是已亡太后这件诡谲奇谈的事儿。”
确实很诡谲奇谈,要不是真正接触了,殷玄也不会相信。
但这就是真的。
殷玄漠然地抿了抿唇,没应声,却也没反驳,他只是睨了随海一眼,说道:“没睡好就回去再睡,把李东楼叫过来,今日让他陪侍。”
随海当真没跟他客气,做了个退礼就下去了。
随海今天确实没办法伺候殷玄,一来昨晚整宿没睡,着实困,二来随海还没有完全消化过来婉贵妃就是太后这样的惊天大消息,刚刚那句话殷玄没回答,随海就知道,他已经不再需要答案了,因为答案就在皇上的缄默不言里。
随海跨出门后,天外还一片灰蒙蒙,虽然是夏天,可这才清早寅时二刻的光景,地平线上压着斑斓交错的暮色,晨蔼挽苍山,泽泽蒙蒙,蓝天透着灰白的云层,浮在整座宫殿的上方,周围没有人,谢右寒还没来,王云瑶和浣东浣西也还没来,御林左卫军们也没有来,周遭静寂,连枝丫或是草丛里的夏虫也没了聒噪声。
在这样的一片天地沉静里,随海忽然就想到了婉贵妃头一天进宫的情形,不,确切的说,是婉贵妃猛然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刹。
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御书房周围是守了很多禁军的,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苍蝇,怕都难飞进来。
可她却一下子避开了所有人,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前,那么的突兀。
随海当时并没有多想,因为她是皇后的人带来的,有可能是问了何品湘御书房如何走,也有可能是问了嘴巴不把门的宫女或是太监们,这大殷帝国的皇宫,上上下下统计下来,宫女太监不下万计,她能问出御书房如何走并不奇怪。
可现在想来,她哪里是问了别人呀,她是十分清楚怎么避开周围的巡逻或禁军,轻松走到御书房的门前来,因为这个御书房,在太后掌权的那个年代,不知道被太后来来回回地走过多少回了。
随海又想到这个婉贵妃进宫后,初为华美人,看似不争不宠,可自打她入宫,烟霞殿就发生了怪事,出现了一株神秘的药草,那药草早已绝迹,却凭空出现在宫中,令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无措,令皇上无措,令刑部官员们无措,更令大臣们无措。
现在想来,那药草哪里就是凭空出现的呀,定然是太后所为,除了太后,谁有这等本事弄来那种绝迹的药草?
而后来皇后中毒,又出现了神秘的荷包,那荷包今日被皇上收了,看皇上对那荷包的稀罕劲,不用想,定然也跟太后有关。
再后来,皇上一改从前对后宫女子们不冷不热、不亲不疏的状态,忽然高调地宠极了婉贵妃,赐龙床,封大典,婉贵妃出事那天,皇上眼睛都红肿了,在随海看来,太后不是皇上的命,这个婉贵妃才是。
但其实,不管是太后还是婉贵妃,她们本就是一人,皇上在赐华北娇这一个婉字封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婉婉。
想到殷玄每回对华北娇喊的这个称呼,随海竟然出奇地又平静了,皇上打一开始就知道,只是自己太笨了,居然没反应过来。
随海低叹,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看向紫金宫的方向,那个方位,坐东朝阳,恍然一瞬间,随海似乎看到了紫金宫的再一次开启,紫气东来,金光普照,神威临地。
太后,居然回来了。
随海艰难地消化掉这个惊天动地的信息后,勉强振了振精神,去喊李东楼,知道李东楼昨晚回了府后他就又重回龙阳宫。
殷玄在自己穿衣服,基本上快穿好了,见随海又进来了,他眉梢一挑,瞪了他两眼,没理。
随海赶紧上前,接过殷玄手头上的动作,帮他把龙袍扣好,再将冕冠戴好,然后去打水拿毛巾,给殷玄擦脸。
殷玄不让他擦,毛巾蘸了水后他自己擦。
擦完,随海伸手接毛巾的时候殷玄问他:“不是让你去喊李东楼吗?”
随海道:“李统领昨晚回府上去了,不在宫里面,不吃完早饭应该不会来了,还是奴才随侍皇上吧。”
殷玄听着,想到昨天夏途归挨了板子,差点摊上人命官司,险些丧命,李东楼听说了之后肯定不放心,一定得回去瞧一瞧。
殷玄嗯了一声,说道:“那就不喊他了,让戚虏过来,你回去睡觉。”
随海道:“奴才伺候完皇上,中午再回去补觉。”
殷玄斜着眼看他:“撑得住?”
随海默默地往遮的严严实实的龙床看了一眼,心想,为了太后的回归,奴才就是撑不住也必须得撑住,他又抬头,看着殷玄,坚定地说道:“奴才撑得住。”
而随海没有说出来的是,皇上你都撑得住,奴才又怎么能撑不住。
殷玄道:“那走吧。”
出了殿门,走出龙阳宫,已经看到戚虏领御林右卫军们守在御辇旁边了,殷玄掸了掸龙袍,上了御辇。
临走之前,他还是让人去喊了王云瑶和浣东浣西还有谢右寒,让他们去守着聂青婉,等宫人去了,殷玄这才放心地让御辇起行。
王云瑶和浣东浣西以及谢右寒昨晚睡的也晚,昨晚随海出来让她们回去睡的时候王云瑶又多留了一会儿,她原想着没两个时辰又得来,索性不睡了算了,可最终没能捱住困意,还是回去眯了一会儿,其他三人也是,这么一眯就眯的极沉,虽然时间短,却充分地补足了睡眠,宫人一喊,他四人就麻利地收拾好,来寝殿外候着了。
刚站稳,聂北就来了。
聂北要上朝,没时间耽搁,知道聂青婉还在睡,他却还是让王云瑶进去,将人喊醒。
王云瑶瞥了聂北一眼,见他眉目清冷,态度坚决,王云瑶再不愿意也还是推了门进去,将聂青婉喊醒。
等聂青婉醒了,听王云瑶说是聂北要见她,她连忙把聂北传唤了进去。
王云瑶要在边上守着,被聂青婉挥手赶出去了。
聂青婉跟聂北的对话是不可能让王云瑶听的,聂青婉真正的身份,现在也不能让王云瑶知道。
聂北站在龙床前,看了聂青婉一眼,见她迷迷瞪瞪的,一副困倦未醒的样,他笑着说:“十六哥真不想把你从周公梦里拉出来,但今天的事情比较着急,我就顾不得了。”
聂青婉打着轻浅的哈欠,惺忪着眼问他:“什么事情?”
聂北把昨晚聂氏一族人在主楼所议的相关之事全部讲给了她听,聂青婉听完,困意顿消,她眼眸倏地一睁,整个上半身都坐直了,她挑眉道:“写信给轩辕王朝的三太子?”
聂北道:“嗯,我们要用的人不是三太子,而是华氏药门的掌门人。”
聂青婉笑了笑,说道:“原本我也是打算找华氏药门的人来验紫金宫里的那个尸身的,那些传唱在原绥晋北国的传言都不假,华氏药门之人确实能起死回生,有回春之术,只不过,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些上古医术还有没有传承下来就不知道了,但找这一族的人辨毒,确实最有效,因为他们的毒术比医术还厉害。”
聂北道:“哦?婉妹妹似乎对这个华氏药门极为了解。”
聂青婉道:“早年伺候殷祖帝的时候,殷祖帝讲给我听的,殷祖帝说,殷氏先祖上就有记载华氏一族人起死回生的惊天药方,只不过,在千百年的王朝动荡中,遗失了。”
聂北道:“殷祖帝既知有这种上古医术,他为何不请华氏药门的人来给他医治呢?”
聂青婉轻轻掀了掀眼皮,说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
聂北挑眉:“殷祖帝如何回答的?”
聂青婉道:“他说,有些死,得面对,有些人,不可用。”
聂北细细地咀嚼了一下这句话所蕴含的深意,叹道:“殷祖帝是个智人。”
聂青婉道:“是啊,不然怎么是一代圣王呢。”
聂北短暂的静默,殷祖帝那个年代的辉煌,他是没怎么参与,他只关心眼下的事情,他道:“婉妹妹既也有此打算,那你就多劳,动手写一封信给轩辕王朝的三太子。”
聂青婉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床板,眯眼说道:“这事交给我是对的,但是通过我的手写信,以大殷帝国婉贵妃的身份给轩辕王朝的三太子递信,这必须得有皇上的授可,不然很容易被人误解成别的意思,毕竟,一国太子,一国贵妃,私通互信,怎么听怎么不正常,而要得到殷玄授可,就必然要与他说这件事,而他一旦知道了,以他的诡异心思,立马就能想到我们要干什么。”
聂北道:“谨慎一点儿是对的,但是不通过你的手写信,那要如何请得动轩辕王朝的三太子?”
聂青婉道:“轩辕王朝的三太子是一个商人,还是个九国共融的大商人,他的商业王国遍布九州,在我们大殷帝国,他的产业链也不少,而帝都怀城,也有数十家,其中就有等风酒楼和迎运客栈。”
聂北眉梢一挑,愕了愕,有点无言道:“等风酒楼?迎运客栈?”
聂青婉笑道:“是呀。”
聂北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后,一下子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聂北笑道:“有婉妹妹在的地方,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再难办,十六哥知道怎么做了,回去了我就去好好会一会这两家店面的掌柜,哎,他们也真是倒霉,怎么就牵扯上御辇被毁和婉贵妃遇刺的事了呢?这可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着,顿住,又道:“这样确实能把三太子逼到大殷帝国来,但是,他来了,华氏药门的人却不一定会来呀。”
聂青婉笑道:“寻常情况下这个三太子确实不会带上华氏药门的人,但遇上这等事,他一定会带,因为他不确定他的人在大殷帝国受到的是何等刑狱,又是何等伤害,能把商业帝国延展到九州的人物,他一定极爱惜自己的羽翼,所以,他不会允许他的羽翼受到伤害,那他就会在来的时候做万全的准备,必然会带上华氏药门最厉害的人。”
聂北道:“婉妹妹既这般肯定,那十六哥就不担心了。”
聂青婉道:“嗯,你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聂北点了点头,看她一眼,说道:“那我去上朝了,这会儿去差不多得迟到了,你再睡一会儿。”
聂青婉嗯了一声,聂北便不再多留,转身往门外走,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冲床上的女孩说:“昨天那荷包过了拓拔明烟的手,她肯定认出来是你的针脚了。”
聂青婉笑道:“确实,她昨天中午跑来龙阳宫找殷玄了。”
聂北的嘴角勾了一丝冷意,说道:“她定然十分惊慌,亦十分惊恐。”
聂青婉道:“我没见到人,不知道她是一副什么样的状态,但受惊肯定会有,这才刚开始呢,往后的每个夜晚她都会受惊,让陈温斩手下留情点,她体内的冷毒刚解,受不起太大的惊吓,把人吓死了这罪谁来担呢?”
聂北道:“殷玄不是护她护的紧吗,那就让殷玄来担。”
聂青婉笑了声:“十六哥可别试探我,我这个人,向来对敌人不会仁慈。”
聂北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婉妹妹这话是不打自招,露出了你心底里的仁慈之念了,不过,看他这么配合你,大有赎罪之意,给他一念仁慈也未偿不可。”
聂青婉想到昨晚殷玄说的拿一心换一命的交易,心里其实很清楚,殷玄已经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了,他把他的命给了她,任由她定夺。
聂青婉抿了抿唇,说道:“我心中有数。”
聂北耸耸肩,笑着又看她一眼,倒什么都不再说了,他转回身子,出了龙阳宫,这回是真走了。
一离开龙阳宫他就立马赶去了金銮殿,但还是迟到了。
殷玄没给他冷脸,装作视而不见地让他入了队列。
昨日两个宫外禁军都被剥去了官职,夏途归走了,陈温斩被罚派到烟霞殿,成了拓拔明烟身边的带刀侍卫,那么宫外两个禁军统领的职位就空了下来,殷玄让大臣们议一议,挑谁上去担任比较合适。
最后大臣们一致商议的结果是肖左和夏班,为什么是这二人?因为他二人自打入伍开始就在宫外禁军里面,对宫外禁军的事务非常了解,亦跟宫外禁军的人非常熟络,且之前是跟随在夏途归和陈温斩身边的,在宫外禁军中的威望也很高,由他二人上任担宫外禁军统领一职,无人二话,宫外禁军们也会信服。
至于夏班为什么没有受他父亲的影响被剥去兵籍,还能高升接替了他父亲的岗位,那当然是因为大殷律法并没有父罪子连的规定,再者,夏途归是夏途归,夏班是夏班,就不提夏公的颜面还摆在朝堂上了,就单说昨日的案子,大臣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夏途归并非真正的凶手,那又为何要连罪人家夏班呢?
大臣们将提议说出来后,殷玄没反对,颁了任命诏书,自此,由夏途归和陈温斩统领的宫外禁军就变成了由夏班和肖左统领。夏班和肖左轮月进金銮殿参与朝议,向皇上汇报宫外禁军以及皇城的情况。
聂北从龙阳宫离开后,聂青婉一个人坐在床上支着下巴微微的蹙眉沉思,华氏皇门与药门之间有宿怨,原本于她而言,华氏皇门与她无关,华氏药门也与她无关,但谁叫她就偏偏重生在了这个华北娇身上呢。
借用了她的身子,多少得为她做些事情,来报达这一对养育过她的二老。
没有这二老,就没有华北娇,没有华北娇,也没有现在的自己。
那就……帮他们解决了这百年来存在的宿怨吧。
聂青婉琢磨着该怎么做,但一时半刻也着实没头绪,就暂时不想了,喊了王云瑶进来。
王云瑶没停顿,推了门就进去。
进去后看到聂青婉靠坐在床头,眉头微蹙,脸有沉思,王云瑶想着聂北这么早来见娘娘,还不惜惊扰娘娘的睡眠,定然是跟娘娘说了大事,不然娘娘不会这么一脸沉思。
又想着娘娘作为皇上的宠妃,似乎对这个聂北太过放纵。
后宫妃子面见大臣,本来就不是一件妥当的事情,娘娘见就见吧,但召见之前一定得穿好衣服,梳妆好,洗漱好,仪态规整才行。
偏偏娘娘起都没起,就那样坐在龙床上,衣衫不整地接见了聂北。
这又让王云瑶倍为不解,心里头对聂青婉的做法颇有微词,对聂北也颇有微词。
但就算有微词她也没有说,也不敢说,只酝酿在心里面。
王云瑶走近龙床,看了聂青婉一眼,轻声问道:“娘娘还睡吗?”
聂青婉收回看向空中某一个点上的视线,扭头扫了王云瑶一眼,说道:“不睡了。”
王云瑶道:“那我给你穿起来。”
聂青婉道:“不着急,让浣东去御厨端盘玉米糕过来,让浣西打水,我洗把脸,再洗把手,你去把我昨天没缝完的荷包篮子提过来,我坐床上缝一会儿。”
王云瑶哦了一声,出去分别通知浣东和浣西,等浣东和浣西行动了,她又进屋,去昨晚的那个榻前,将聂青婉缝荷包所用的那个篮子提起来扫了一眼,检查里面的东西没有少后就提到了床前,放在了聂青婉手边。
聂青婉没有立马动手去拿,而是对王云瑶道:“你让谢右寒差个人去星宸宫,就说今日不用宸妃娘娘来陪我了,她昨晚上可能没睡好,又担心夏途归,一颗心难定,她自己都心神不宁,就更没办法陪我,今日让她好好在星宸宫休息,明日杨仪澜和袭宝珍的伤大概养好了,让宸妃带上她二人,再带上牌盒,来龙阳宫陪我玩。”
王云瑶小声道:“昨晚我已经把夏途归的伤势情况带给宸妃了,她应该不会过多担忧了,晚上定能睡好。”
聂青婉道:“虽是这样说,但遇到这样的事情,怎可能不心神不宁呢?你只管让谢右寒派人去,宸妃能明白我的心意。”
王云瑶抿了抿唇,什么都不再多问,出去向谢右寒传达聂青婉的吩咐,谢右寒听了,亲自去了一趟星宸宫,说明聂青婉的意思,李玉宸知道了后,今日就没来龙阳宫。
浣东端了糕点盘子,又泡了一壶茶,浣西端盆子进来为聂青婉擦脸擦手,洗漱罢,聂青婉先喝水,再吃玉米糕,垫了垫肚子后她就靠在龙床的床头,垂头认真地缝着荷包。
王云瑶不打扰她,守在一边。
浣东和浣西也不打扰她,守在一边。
缝了半个时辰后,聂青婉搁下半成品的荷包,揉一揉眼皮,问王云瑶:“几时了?”
王云瑶瞅了一眼天光,预估道:“可能卯时了。”
聂青婉道:“今天我想跟母妃一起吃早饭,你亲自去一趟华府,接我母妃和哥哥进宫,现在就去。”
王云瑶微微一愣,虽然不明白聂青婉为什么非要遣她回去,但她很高兴能亲自跑一趟华府,去接袁博溪和华州。
王云瑶笑着应道:“好,我现在就去。”
聂青婉嗯了一声,在王云瑶走了后,聂青婉喊了浣西又去打了一盆净水,洗了洗手,这才让浣东和浣西伺候更衣。
袁博溪和华州在昨日早上接到了殷玄的口谕让他们无事的时候多进宫陪陪聂青婉后就打定了主意每日都来,倒不敢一整天都呆在龙阳宫,一来怕聂青婉劳神,二来怕殷玄不快,所以他二人的计划就是每日早上去,中午回来,下午让聂青婉休息,如此她既不闷,又能健康地养伤。
今日一早二人也打算进宫,但是他二人是预计吃了早饭再去,却没想到,才刚刚起床收拾好,凃毅就兴冲冲地跑到了恵孝院里,向袁博溪高兴地说:“王妃,王云瑶来了。”
华图已经上朝去了,他担的是刑部尚书的官,这官职不轻闲,刑部是个劳累的部门,从华图担了这个官后就极少准时回家,时常中午或晚上不回来吃饭,加上聂北是个勤快的人,又对刑部的人极为苛刻,要求也甚高,那里的人个个忙的如陀螺。
如今刑部的案子也不少,虽然刚破了两大悬案,可还有一件悬案以及那么多刑部滞留的案子没破呢,华图自忙的无暇顾及家里。
家里的事情,全是袁博溪一肩担,不管是府里的还是府外的。
好在,袁博溪是原绥晋北国的国母,应付一国的妇人都游刃有余,何况这一府的家长里短了。
府里的大小事务,凃毅现在都不往华图那里报了,全报给袁博溪。
袁博溪刚刚收拾好,从内厢房里往外迈,管艺如和曲梦都跟在后头,听了凃毅从门外传进来的声音后,袁博溪笑着提起裙摆,走出来说道:“这一大早的,云瑶从宫里回来,定然是北娇让她来唤我们的。”
凃毅笑道:“王妃猜的是,王云瑶确实是来喊你跟世子进宫的,说郡主想让你们进宫陪她一块吃早饭。”
袁博溪问:“云瑶人呢?”
凃毅道:“在前厅。”
袁博溪点点头:“我去陪她说会儿话,你去喊华州过来。”
凃毅嗯了一声,立刻去青州阁喊华州,华州也刚起,桂圆正在一旁伺候他洗脸,听了凃毅说王云瑶来了后,华州愣了一下,接着就笑道:“婉妹妹这是一刻都等不了呢,云瑶是来喊我跟母妃进宫的吧?”
凃毅笑道:“是呢,让你跟王妃进宫陪郡主吃饭。”
华州拿毛巾擦了擦脸,擦干净水后把毛巾甩给桂圆,一撩裤蔽,潇洒地走出来,笑道:“那就去陪她,她最不喜闷,这皇宫大苑美是美,就是不自在,她现在又在养伤,不能四处走动,肯定憋坏了,昨天去看她,她都依依不舍的紧。”
凃毅笑道:“郡主之前在原绥晋北国的时候就老爱出宫玩,性子顽皮,能这么乖巧地呆在大殷帝国的宫中,已十分不易了。”
华州道:“是这样,以前有谢右寒带她,现在没了。”说着,话峰一转,又道:“不过北娇现在的性子也沉稳了。”
凃毅道:“郡主长大了。”
华州没应声,心想,遭遇了这么多事情,她能不长大吗?
华州背起手,问凃毅王云瑶在哪儿,凃毅说在前厅,还说袁博溪已经过去了,华州就不耽搁,大步如飞地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果然看到袁博溪正与王云瑶说话,华州上前向袁博溪问了安,这才看了一眼王云瑶,说道:“走吧,不要让妹妹久等。”
王云瑶点点头,也不耽搁,都是自家人,倒不用那么客套的话,也不用摆一些虚礼,直接往门口走了。
王云瑶来的时候是步行,说是步行,其实也是用了轻功的,她哪可能真的走到华府来。
袁博溪和华州去皇宫必然要坐马车,王云瑶也跟他们一起坐马车。
凃毅要看家,不能赶车,昨日赶车的是家中的车夫,可今天谢包丞起的早,老早的去街上溜达了一圈,他嘴馋,经常不在府上用饭,都是跑出去吃的。
西市的小吃特别多,当然,东市也多,只是这个时辰东市还没开张,他便去了西市,吃了早食。
刚回到府,就看到袁博溪和华州还有王云瑶出来了,他立马凑上去。
谢包丞看到王云瑶特别惊奇,问她:“你怎么出宫了?”
王云瑶笑道:“我来带王妃和世子进宫,郡主想跟王妃和世子一块吃早饭。”
谢包丞哦了一声,想到好久没看到弟弟了,谢包丞道:“我能去吗?”
王云瑶道:“郡主没喊你。”
谢包丞道:“我想看看右寒,他在宫里怎么样了?”
王云瑶道:“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有我们这么多人呢,能让他吃了亏去吗?”
谢包丞想想也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很想去,眼睛往马架子前一瞅,见有一个车夫已经坐着了,他上前就把车夫赶下来,自己坐上去,说道:“我来当车夫,马车能驶进宫里头吧?”
王云瑶额头抽了抽:“不能。”
谢包丞道:“肯定能,依郡主目前受宠的程度来看,你只要报了龙阳宫,那宫门守卫还敢拦吗?”
他拿起马鞭,冲袁博溪和华州道:“你们快上来。”
袁博溪笑着摇了摇头,倒没有喝斥他,任由他自作主张了。
袁博溪扶着管艺如和曲梦的手,又在王云瑶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华州跟着上去,然后王云瑶也上去,管艺如和曲梦也上去,几个人在马车内坐稳后,谢包丞就扬起马鞭,往皇宫赶了去。
因为谢包丞想进去看谢右寒,王云瑶不得不拿出龙阳宫的腰牌,这才一路通畅无阻地进了皇宫,但马车不能驶到后宫,所以在半道停住了。
马车留在小黄门,一行人包括谢包丞都往龙阳宫走了去。
但是,好巧不巧的,在去往后宫的路上,碰到了一大早上也从家里出发来寿德宫陪陈德娣用早饭的胡培虹。
两方人马不期而遇,袁博溪愣了一下,胡培虹也愣了一下,很快二人都回过神,纷纷上前,彼此客气打招呼,见礼问候。
管艺如和曲梦冲胡培虹施了一礼,钱桂英也向袁博溪施了一礼,华州远远地站着,不上前,亦不见礼,王云瑶更不可能向胡培虹见礼,也远远地站着,谢包丞跟在华州身后,跟桂圆排在一起,打量着大殷帝国的皇宫,亦不上前见礼。
袁博溪问胡培虹:“陈二夫人是来陪皇后用早饭的?”
胡培虹笑道:“是呢,晋东王妃也是进宫来陪婉贵妃用早饭的吗?”
袁博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袁博溪道:“那我就不耽误陈二夫人了,我往这边走。”
袁博溪往左边指了指。
胡培虹笑道:“我往右边,那就在此别过吧。”
袁博溪点了点头,示意胡培虹先,胡培虹也没推三阻四,带着钱桂英转身,往皇后的寿德宫去了。
等转个弯,彻底与袁博溪一行人隔远了,胡培虹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收,想到今早上陈建兴跟她说的话,说这个婉贵妃就是一头狼的话,还让她进宫告知女儿,想办法安全抽身,她就无端的暗恨,确实是一头狼,都把自己女儿,不,不单只有自己的女儿,还有整个陈府,一个小小的婉贵妃,就把整个陈府逼的走上如此下下之路。
胡培虹捏紧了帕子,心里闷着一口恶气。
等去了寿德宫,她就把这一口恶气吐露给了陈德娣听,包括陈家所有人昨夜在主楼议事一夜最后以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意见达成抽离的事情,还有让她想办法抽身的事情,都对她说了。
陈德娣听后,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表现出震惊来,她只是异常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胡培虹很是担忧,她抓住陈德娣的手,宽慰说道:“你也别伤心,如果能够成功退离,这也不错,你尚没有跟皇上圆房,还是黄花大闺女,这出了宫,还能找个正经的人家夫妻和鸣,你也算年轻,十八岁并不大,以你的容貌和才情以及智慧,想找个好夫婿,完全没问题。”
她又抬头,瞅了瞅这满室金贵的凤鸣东宫,叹道:“富贵荣华,总比不得颐养天年的好,身外之物,光鲜亮丽一时,却终身受其折苦,比如就此舍了,一了百了。”
陈德娣听后,看着胡培虹,幽幽说道:“娘很看得开。”
胡培虹道:“活到娘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总不能跟命过不去,年轻的岁月谁都有一腔孤勇的时候,谁都有奋不顾身的时候,谁都有硬气地非要撞一撞南墙才罢休的时候,若搁以往,以你祖父的脾气,他决不会做出这般算计,就算玉石俱焚,他也一定会往前冲,可这回,他不愿意冲了,为什么呢?因为他看的太明白了。”
她又看向陈德娣,说道:“德娣,这一回,必须退,聪明人要懂得何时取何时舍,而不是一味地执着于不甘。”
陈德娣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是明白,真正去接受,那就是一件极痛苦且又极艰难的事情了,让她让出后位,给华北娇吗?
她怎么甘心!
陈德娣攥紧手指,眸底压着很沉很沉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