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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是这附近最近的医院了,十分钟后轿车在急诊部前停下,司机是个热心的中年人,帮着雀宁一起将少年抬出来,送到了急诊。
这个时间点急诊里人出奇得不少,五月份春夏之交,本来就是传染病高发的时候,肠胃炎各种流感层出不穷。忙忙碌碌了二十分钟,雀宁照顾着少年做完青霉素皮试,又交过费,终于看着他被护士安排躺到病床上,挂上了吊瓶。
“这是打的什么?”雀宁站在床边,问道。
“退烧针、青霉素和葡萄糖溶液,他烧的得有一阵了,有点脱水。”护士动作娴熟地将针头固定住,道,“观察一夜,看看还会不会再烧起来,明天等门诊开了最好去验个血。”
“好。”雀宁答应下来,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要在这里看一夜吗?”
护士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是啊,他现在最危险的时候,需要人看着。”
“他是我从路边捡来的,”雀宁解释道,“我还要回家。”
“这样啊,我以为他是你弟弟。”护士恍然,她想了想,道,“那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值班能看着他,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如果有要紧的事再联系。”
“那真是太谢谢了。”雀宁松了口气,如果他没别的事情是愿意留在医院看这孩子一晚的,但他明早还需要到学校一趟,处理班级的一些事情。
少年的衣服都还湿着,如果让他硬生生靠体温暖干估计会烧得更严重,雀宁就帮他把上衣和袜子都脱下来了。
少年左手用细绷带缠的结结实实,而现在绷带湿透还沾上了泥水,如果捂一夜估计要起疹子。
雀宁将绷带一圈圈解开,而那只手的真面目也逐渐展露在他面前,不同于右手的修长细嫩,这一只左手被大片红色痕迹全部占据,那估计是很早之前的伤了,癞疤凹凸不平,几乎看不到一片正常的皮肤。
这是烫伤?
雀宁解绷带的手一顿,他轻轻碰了下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瘤,终于还是将绷带完全拆了下来。
少年左手的皮肤果然有些被泡发,指尖发皱,雀宁用纸巾给他擦去潮气,将手放进被子里好不被其他人看见,报废的绷带扔进垃圾桶。
他翻了翻少年的衣服口袋,除了钱包和手机就没有别的,手机电量耗尽强制关机,而钱包里除去身份证和几张卡就是些零钱,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块。
但那黑包里的电脑是外星人的,少说也有两三万,雀宁没动电脑这种非常私人的产品,看了他的身份证,这孩子叫孟尝冬,才刚刚十七岁,户籍地距离江城有十万八千里。
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呢?是离家出走吗?
少年躺在床上,干到起皮的嘴唇被喂了水后重新湿润起来,他还在半昏迷中,湿漉漉的头发被雀宁擦过了,额发捋向上露出光洁的额头,烧红的脸颊还很烫,但输了液想必再不久之后就会好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雀宁也没在医院多待,他再次谢过愿意帮忙照看孟尝冬的护士,在她那里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公交车早就停运,雀宁便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回去,到家时将近十一点,不过他事先给家里发过消息,也没让王淑梅担心。
雀羽睡了,王淑梅还在等他,知道雀宁路上送了一个小孩到医院,也没多说。
雀宁帮孟尝冬垫了二百块钱的费用,他平日节俭但不代表着吝啬,小孩身上只有二十块钱手机也没电,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雀宁怕吵醒雀羽没再洗澡,他飞快地洗漱了下,打算处理完学校事情后再去看看孟尝冬有没有好些。
又传来雨打窗户的声响,雀宁闭眼听着,逐渐沉入梦乡,今天的小插曲好像没有对他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
直到第二天在医院碰见蔚鸿之之前,他都是这样想的。
学校的事情用了三个小时才弄完,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雀宁赶去医院,护士昨晚并未发其他消息给他,想来那孩子没出大事。
他找到急诊病房时孟尝冬已经醒了,正在靠在病床上看电脑,雀宁进来的时候他警觉地抬头看了眼,下意识地将电脑屏幕靠近自己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似乎觉得雀宁有一点点熟悉,少年一直盯着他,直到雀宁走到他的病床跟前。在终于确定了某种猜测后,他眼睛亮了起来。
雀宁在病床前站定,少年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上身也重新穿上了晾干的衣服,按着笔记本键盘的左手重新缠上了干净的绷带。
“感觉好点了吗?”雀宁问道。
孟尝冬点点头,将电脑放在一边,昨天他一直都在昏迷,于是雀宁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双眼睛是墨绿色的,流露着少年人独有的澄澈,很漂亮。
混血?雀宁从他微卷的头发和眸色中猜了个差不多。孟尝冬同时也将雀宁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他望着雀宁伸出手,小孩子似的拽住雀宁衣角,仰着头迫切问道:“哥哥就是把我送来的人吗?”
“昨天我下班正好看到你晕倒在路边。”雀宁脾气一直挺不错,别说现在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孩,像只朝他摇晃尾巴的小狗,可爱得要命,“还发烧吗?”
孟尝冬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已经不烧了,医生说如果今天没有其他症状就不用待在医院了。”
“那就好。”雀宁松了口气,昨晚捡到孟尝冬的时候看他烧成那个样子本以为会很麻烦,没想到竟然好的那么快。孟尝冬的手机放在枕头边,呼吸灯正在闪烁,应该是问护士要过充电线了。
雀宁见他状态还不错,终于问了最重要的问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小巷子里呢?”
孟尝冬赶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慌张地像在防备什么,他朝雀宁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悄悄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雀宁被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弄得有些想笑,他也配合地放轻声音:“我看着也像,不过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离家出走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的。”
孟尝冬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道:“我也没办法嘛……家里人把我银.行卡全部冻结了,我一分钱都取不到,根本找不到住的地方,偏偏这几天还一直下雨……”
“你一直没地方住?”雀宁立刻抓住了重点,他皱起眉头,“这几天一直都在流浪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家呢?”
“才不要回去。”孟尝冬一口拒绝,他似乎不太想谈论家里,拉着雀宁衣角的手又去拽雀宁手指,问道,“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雀宁。”雀宁被攥住了手指,也许病还没好利索,男孩的手有一点点凉,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仍觉得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流浪在陌生的城市实在太危险,皱着眉头道,“你总得找个安顿下来的地方吧。”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孟尝冬嘿嘿一笑,将一直宝贝藏着的电脑打开,屏幕展示给却宁看,“我接了点活,等做好之后就可以住宾馆了。”
雀宁认出那是python程序编写的开源发行版本anaconda,讶然道:“你会写程序?”
“稍微会一点。”孟尝冬重新将屏幕盖上,笑着露出小虎牙,“等我以后有了钱,还要把医药费还给哥哥呢。”
这孩子不是一般人,雀宁无比笃定这一点。混血,离家出走,家人冻结银行卡,死活不愿意回去,小小年纪就会写程序赚钱,这些关键词怎么看都能脑补出一系列大戏。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孟尝冬都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可怜孩子,雀宁想了想道:“我先借你一些钱去住宾馆吧,我还有个妹妹在家不太方便,不然就直接让你去我家暂住几天了。”
“谢谢哥哥!”孟尝冬眼睛一亮,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抱雀宁。雀宁赶紧将他按住,笑道:“先好好养一养身体吧,昨晚你烧到将近四十度,可把我给吓死了。”
孟尝冬点头,乖巧又可爱,叫人根本就不忍心将他独自扔在医院,雀宁都有点怀疑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让他死活不愿意回去,他见床头柜上的纸杯空了,道:“要喝点水吗?我去给你接。”
“谢谢哥哥。”孟尝冬的确渴了,他舔舔干燥的唇角,抓过枕边的手机,带着期盼地小心问道,“我能加你微信吗?”
“当然可以。”雀宁加上少年的微信,备注上他的名字,孟尝冬低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雀宁还没能看见他给自己的备注屏幕就被锁上了。
少年抬头,发现雀宁在看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稍微等一会儿。”雀宁没在意,他拿上纸杯去护士站接水,这个时候的急诊仍然有不少人,有些吵闹,他正在找饮水机在哪儿,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流了点血看着吓人而已,别哭了别哭了。”
雀宁猛地转头看去,走廊的那一头,青年被搀扶着朝急诊走来,他裤子的膝盖处被淋漓的鲜血染红,屈着伤腿在搀扶下蹦跳前行。搀扶他的是个三十多的男人,微皱着眉头,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瘪着嘴呜呜抹眼泪。
蔚鸿之胳膊搭在蔚封肩膀上,嘴里安抚着自觉闯祸哭个不停的蔚君泽,一抬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饮水机旁的雀宁。
蔚鸿之话音一顿,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便看到从饮水机中流出的热水逐渐溢满雀宁手里的纸杯,赶忙喊道:“小心水满了!”